“你们说的金针拨障法虽然能使人复明,但成功的几率不过十分之五六,且治好之后并不能真的如常人一般,仍会有视物不清的问题。”
这是在天清阁内,说话的是主馆齐白眉。面前的是穆太白和万里两位,他们二人行走江湖,虽然身怀医术,但是眼下外孙丛晚的眼疾越来越重,却无法可医,这才找到天清阁的齐馆主,他博闻广识,或许能找到医治丛晚的办法。两个人都忧心忡忡,万里望向齐白眉,道,“请齐馆主多多帮忙,丛晚这孩子还小,我们不能看着这孩子受苦下去。”
“你们二位都没有办法,我更是没有了。”齐白眉带着歉意,这件事他也无计可施,“若是要做金篦术,最好是去西南寻医。当地地处高原,百姓患此种眼疾的会更多一些,能寻到一位名医也是不一定的。”
“金针拨障术?”陈轩歪着头,看着陆默。
陆默点了点头,“这种办法能让因眼翳病而失明的人重见天日,用金针刺入眼部,再将混浊之处挑出,因此有拨开云雾见晴日的说法。”
陈轩则有些惶恐,“用金针插到眼睛里,这么吓人的吗。”
“除此以外,也有热敷及针灸的办法,不过,那位病人的病情如何呢?其他办法恐怕不会发挥作用。我不懂医,但是翻遍书刊,均说此种病再无别的治法了。”陆默道。
陈轩下定了决心,“那也行,我应该去找谁为他治病呢?”
陆默放下手中的笔,看向陈轩,“此病治愈不超过十分之五六,若是不能治好又该怎么办呢,你不怕别人怨你?”
陈轩愣了愣,她忘记想这样的问题。她犹豫了一下,道,“原来这办法不能完全有把握,若是不成的话岂不是增加丛晚的痛苦。”
陆默为这样的话而有些触动,她看到陈轩正认真瞧着医书,似乎有所得。
“姐姐,我看上面说金针将那混浊的晶珠挑出之后,病人虽然能重见光明,但却仍无法视物,你说,如果再把一个好的晶珠重新放到那只眼睛里会如何呢?”陈轩看完书,仰起头问陆默道。
陆默心中暗暗吃惊,但还是答道,“按道理,自然能叫人恢复视力。”
“既然如此,我送他一只眼睛又如何呢。”陈轩笑了笑。
“不可。”陆默摇了摇头,“单眼视物多有不便,而且若是出现问题,不仅是他,连你都会受到影响。小轩,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呢?”
陈轩不假思索答道,“我不忍心看他失明。他是个心地很好的人。”
陆默想到了子乙,若是他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她会愿意为他做这些事吗?她不敢回答。面前是他今早归还的书,上面又镇了一张纸,写了长长几列,让人不知所云。
陈轩则道,“是这个!今早我去洗脸的时候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少年拿着书在阁子下面踌躇了好一会儿才上来,原来是他留的。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呢。”
白昼营营,性灵汨没。
元神朗澈,缥缈缤纷。
上烛霄汉,星月同辉。
文章锦绣,照映户牖。
陆默看着那几行字,道,“大概是想自勉。”
“哼。”陈轩轻哼了一声,道,“总之,也太不像情诗啦。”
陆默有些失措,但她心里清楚子乙,于是道,“他的意思是要我不要把心思放到他身上,既是以此自勉,又是叫我向上的。”
陈轩看到陆默的样子,知道她对子乙断绝了心思。
“我也不知道。但总是觉得这样的温柔却像是一把剪刀,把所有的情谊都裁剪的清楚明白了,好生干脆利落。”
陆默听了陈轩的话怔了怔,她有些担心陈轩对丛晚的期望太高,于是道,“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
陈轩歪在桌子上托着脸,问陆默这是什么意思。陆默则答道,“若是他是真心的,应该让你看到他的诚心。”
见陈轩不说话,陆默收拾了手中的书卷后,握了握她的手,“这世上有许多不治之症,但我想他知道你愿意为了他这样,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即使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你知道僾逮吗?那是一些目力不好的人用来识字用的,若是戴在眼睛上,也可以叫人一目十行呀。”
陈轩点了点头,“我总想着丛晚能完全治好,却没有想到还有折中的办法。谢谢你,陆姐姐。”
这天,陈轩又一次来到秭归,许久不见,那个少年坐在庭院之中,身后是一片竹林,他一只手上握着棉布包,另一只手拿着银针,好像是在揣摩用针的深浅。陈轩轻轻扣了扣柴门,少年放下手中的银针,唇角微微一弯。等到陈轩坐到他的身边,他轻声道,“最近万里爷爷为我试了新的药方,我好像能看清楚你了。”陈轩心突突跳了起来,她微微侧了侧头,去瞧丛晚的眼睛。
她有些不敢说话。丛晚看向了她,轻声道,“虽然还不够清楚,但我知道你的样子。谢谢你。”
此刻,他们两个靠的这样近,她为丛晚高兴,虽然自己并没有为他做什么,可他仍然说谢谢自己,也许是不知道如何是好,陈轩落下了眼泪,另一边解释道,“这实在是太好了,我为你开心。以后我们就像在梁州那样,你一定能成为非常好的一位少年侠客。”
“什么意思?”在梁州的时候他们分明剑拔弩张,丛晚听出了陈轩话中的伤心。
陈轩笑了笑,“你的病好了,以后会有很多很多的朋友。”她不愿意把自己心中思虑的种种都告诉丛晚,只是去说会使他开怀的话。
“你不愿意做我的朋友?”丛晚眼睛有些酸涩起来。
陈轩不想他因此再伤了眼睛,急道,“不会的,我把你当做我心里最好的朋友。”
丛晚哭笑起来,然后问陈轩道,“我失明的样子不好看,你怕不怕?”
陈轩从没见丛晚这个样子,也流下眼泪,握了握他的胳膊,说,“没有,我永远记得你好的样子。”
她伤了丛晚的心,丛晚低着头哭泣起来。陈轩拍了拍他的肩膀,悄声离开,离开之前对丛晚说了以后不再相见,成王府丢失的东西她早已经还了过去。
一片青山绿水当中。丛晚坐在船舱前面,听着水波流动的声音,似乎在想着什么出神的事情。万里则痛心疾首的不住道,“哭伤了眼睛不说,你竟然治也不治了。丛晚,你这是与谁闹的别扭哦!”说到激动之处,万里忍不住捂着眼睛低声流下了眼泪,他心疼丛晚从小失去怙恃,却从来不曾因自己跟穆太白的过分关爱而任意求取,生就了一副玲珑心和菩萨心肠。这时候,丛晚却拿出了身侧的一只竹笛,轻声道,“万爷爷,我吹的不好,打扰您了。”
万里走进船舱,这竹笛是丛晚临走前求自己去找的,他看着丛晚的背影,抹下脸上的眼泪,终究也是想不明白丛晚为何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