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朝至 第5章 第三面 我想和你四海为家

面红耳赤到天蒙蒙亮，赵敏才迷迷糊糊睡着。而第二日，她在府中等到深夜也没有等到张无忌来。

连续两夜没睡好，子时未到，看书打发时间的赵敏就连打呵欠。

“郡主，奴婢们为您更衣？”

赵敏望了一眼滴漏，不打算继续等下去。

赵敏静静等侍女为她卸下头饰，她瞧着镜中的自己出神，不知道张无忌回去以后有没有和他舅舅没有解释明白？她现在还要想个办法离开王府去查灵蛇岛的事！

离开王府容易，不过，灵蛇岛的事张无忌没和她说得很清楚。现在要她想，她也只能想到有人在她做的饭菜里放了十香软筋散，会是周芷若吗？

赵敏躺在榻上努力回想当晚饭桌上的情形，竟是越想越清醒。

门外忽然两声闷响，紧接着便是粗鲁的推门声。赵敏登时警觉，难道是殷野王不甘心又来王府杀她？她迅速摸到枕头下的匕首，快速起身藏到床角，只要刺客一打开床帐，她就要他知道厉害！

来人脚步极轻，赵敏屏气凝神，握紧手里匕首。可当她看清床帐上，被房内夜明珠照出来的人的轮廓时，赵敏又惊又喜，她自己掀开床帐，来人果然是张无忌。

“张无忌！”

“嘘！”张无忌知道赵敏没睡，他压低声音，对赵敏道：“敏敏，我来带你走！”

张无忌来“掳”走她，不是她自己去找魔教魔头，皇上就不会有借口怪罪汝阳王府！

赵敏心里明白，却明知故问：“这里是我家，你要我和你私奔？”

张无忌脸上一热，解释道：“我们一起去查灵蛇岛的真相，还你一个清白！我来带你走，你就不用怕你父兄被朝廷连累！”

自己猜到和听张无忌亲口说出来的感觉不同，赵敏心中感动又甜蜜，她低头莞尔，对张无忌道：“那你还不快点住我的穴道？！”

他没关房门，在门口点晕的两个侍女开门时故意使大力气，就是为了吸引王府守卫注意。

即便身处黑夜，穿透窗户的月光和房中夜明珠的微光，仍能让张无忌看清赵敏现在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张无忌觉得耳垂都要跟着脸烧起来，他注意到院外动静，想到现在要敏敏再穿衣服恐怕没时间。

见他站在那看着她屏风上的衣裳踌躇犹豫，赵敏知他心思，但既然要抢人，又怎么会等人把衣裳穿好？

赵敏听到院外动静，提醒张无忌道：“来人了，还不快走？！”

张无忌不再多想，他把心一横，点住赵敏穴道，用被子把她卷起扛在肩头冲了出去。

带头的人是阿大和阿二，张无忌悄悄松一口气，他刻意停下脚步，对阿大等人道：“赵敏害死我明教那么多人，我张无忌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和你们的蒙古皇帝说，只要朝廷肯交出倚天剑和屠龙刀，我自然会把绍敏郡主放回来！”

说罢，张无忌从袖中摸出几枚石子击中阿大和阿二身后的弓箭手便带着赵敏跃过围墙，消失在夜色中。

阿大和阿二反应不慢，他们在张无忌跃过墙头后便跟着追了出去。

可惜张无忌武功盖世，轻功绝顶，即便他身负郡主，他们二人未追上，追了一炷香后，他们还是让张无忌逃了。

阿二不知所措，“大哥，怎么办？”

阿大紧盯着张无忌离开的方向，对阿二道：“当日我们找到郡主的时候，郡主没有带刀剑，刚刚张无忌也没有对我们出手，这件事不对劲！阿二，你回去把张无忌的话一字不漏地禀报给王爷和小王爷，我再去追，一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

甩开阿大和阿二时已经出了大都城，张无忌走到空无一人的路边把赵敏从被子里放开，为她解穴。

“对不起，敏敏，我知道你没有害明教的人，不过刚才我只能想到这个借口！”

赵敏还想称赞张无忌几句这借口想的妙，现在看张无忌傻乎乎地和她道歉，赵敏半开玩笑道：“你可以和他们说你沉迷妖女美色，想把妖女带回去让她做汉人，再对你以身相许！”

张无忌双脸一热，他握住赵敏的手，郑重对她说：“等我们查清灵蛇岛真相，我就辞去明教教主之位！为了避开朝廷耳目，可能我要东躲西藏过日子……到那时，敏敏，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四海为家？”

赵敏的双眼像随双手一起被张无忌手掌捂热，她笑，笑出两滴清泪，“蒙古郡主和荣华富贵，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想要的是每天都能看到你，就算是粗茶淡饭，我也甘之如饴！”

“敏敏……”张无忌情不自禁搂心上人入怀，敏敏的心意，他老早就知道！上一世，他听到敏敏对他说这番话是在他逃婚以后。从现在开始，未来会改变的吧？

两人温存少顷，张无忌就听到远处脚步声，“有人追来了！”

刚才被卷在被子里，赵敏并不知道追他们的是王府里的什么人，她心想可能是阿大阿二，若是阿大，恐怕张无忌没那么容易甩掉他。

“阿大见不到我，他就不会放弃！等一下遇到岔路，你把这个丢在另一条路上！”赵敏边说边把她束发的头绳递给张无忌。

夜凉如水，赵敏又只着单衣。张无忌索性让赵敏披上被子趴在他背上，这才加快脚步赶路回客栈。

等张无忌把敏敏的发绳丢在另一条路又抹去脚印，听到背上传来的匀称呼吸，他轻笑不语，回客栈的步子都轻快起来。

张无忌把赵敏带回客栈时已是丑时，身后的赵敏睡得香沉，张无忌不想再叫醒客栈掌柜再开一间上房，他把赵敏带回自己房间，面红耳赤地小心把心上人放躺在他床榻上，自己则悄声出屋坐在门口将就一宿。

张无忌坐在门口石阶上，方才背敏敏从他后背传来的柔软触感让他脸上余热至今不散。张无忌晃晃脑袋，撇开脑中旖旎心思，偏头去看夜空中的星月。

他神思飘远，开始回想让他疲累不堪的今日白日……不，是昨日。

话说昨日，张无忌回客栈便去和舅舅说明不要找敏敏报仇。

殷野王说张无忌是身不由己，对敏敏情根深种才一力包庇维护她。

张无忌心道：舅舅说他对敏敏情根深种不假，而且，自己现在的确拿不出任何证据向舅舅证明蛛儿不是敏敏杀的。

幸好，冷静下来以后，张无忌想得更透彻。

其实，要证明敏敏杀蛛儿、夺刀剑的证据现在也没有，一切都是推断。唯一一条他以为的证据还是他夜探丐帮分舵，敏敏在陈友谅和玄冥二老面前说的谎话，倚天剑和屠龙刀他至始至终也没有见过。

殷野王听外甥说愿以自身性命为敏敏保证，他愿意给他时间找出杀蛛儿的凶手。

言语间，殷野王还是提醒他这个心软多情的外甥，“就算那妖女不是凶手，但她是汝阳王府的人，你是反朝廷的明教教主，你们两个是死对头。我还听谢狮王说，他已经做主让你和周姑娘定了亲，有些事，要当断则断！”

身份的对立是张无忌最不愿意去想，也是上一世害了赵敏的最大的问题。

张无忌冥思苦想一个时辰，想不出办法，如果是敏敏，她会怎么做？！他忽然想起，敏敏以他名义设计炸死平南王，皇帝还奖赏汝阳王府，封敏敏为公主一事。

张无忌总算摸到头绪，他已经是反贼首领，不怕多几条罪名，那以他的名义去王府带敏敏走，不就不会让蒙古皇帝对敏敏起疑？至于以后的路再如何走，那只能等他把敏敏带出来，他们两人再一起想……

眼下，他还有另一桩大事！他和芷若的婚约，是伤害芷若又伤敏敏伤得最深的一件事。

既然这婚约会造成三个人的痛苦，那他要先把这个问题修正才行。

午后，张无忌去找谢逊，却听义父口口声声问他“殷野王杀了妖女”没有？

张无忌无奈和义父又重复一次对舅舅说过的话，“既然赵姑娘说的话是一面之词没有证据，那我们认为赵姑娘是凶手不一样是一面之词？我会查出真相！”

而后，为了不让这一世的成昆抓走义父，张无忌便劝谢逊回光明顶去见见多年未见的兄弟，灵蛇岛的事让他去查。

谢逊到底了解他的义子，见无忌这么坚持，谢逊也不再坚持张无忌和芷若的婚约，只是告诫他擦亮眼睛看清身边真正对他好的人。

张无忌知道义父说的是芷若。芷若对他好不假，但他经历过上一世后知道接下来半年会发生什么，也知道敏敏为他牺牲性命。

带他重生的那道光说的对，人只会在失去的时候学会珍惜！

现在他得到可以重新珍惜敏敏的时候，他不想白白浪费。

“义父，其他事情，无忌一定唯义父之命是从。只是和周姑娘的婚约一事，无忌实在不能为了顺从义父之意，去欺骗伤害周姑娘！如果我和周姑娘成亲，心里还惦记赵姑娘，那就是对周姑娘不好！”

“娘不是温柔贤淑的人，但爹和娘在一起很开心。他们虽然很早离开，但是，他们对对方都是全心全意！无忌希望，将来能像爹一样，全心全意对待我喜欢的姑娘！”

大概因为张无忌提起爹娘，谢逊长叹后，和他说：“你说得对！无忌，你现在长大了，义父当初给你取和我过世儿子一样的名字，就是想让你以后横行无忌！好，你想娶哪个就娶哪个！快让义父抱上孙子才是真的！”

恰巧来给谢逊送茶的周芷若听到他和义父的谈话。茶盏应声落地，父子二人发现芷若在房外泫然欲泣。

张无忌觉得很对不起周芷若，但是，他转念一想，长痛不如短痛，或许这样，芷若会更理智一些，不会再对他错付心意？

谢逊劝周芷若陪张无忌去寻找灵蛇岛真相，顺便让张无忌帮芷若回峨眉！

不想，周芷若却说：“是我自己一厢情愿！既然无忌哥哥不喜欢我，我又怎么能赖在他身边？谢前辈，你就让芷若和你一起去光明顶！等芷若武功恢复，我会自己回峨眉夺回掌门之位！”

他今夜要去王府带敏敏出来，接下来丐帮的人会为了找他去迫害明教分舵的兄弟，他要尽快派人赶往大都附近的分舵救人；上一世枉死的七师叔，他更要想办法去救；丐帮一事也要解决。

张无忌想到接下来的忙碌，他对周芷若道：“这样也好！芷若，你先和义父回光明顶，我明日有要事要去明教分舵，等我这边事了，我再去光明顶接你，带你回峨眉！”

周芷若抿唇，含泪答应。

“呼~”回想过后，张无忌对皓月重重吐出胸腔里的浊气！他已经派周颠带人去各分舵看丐帮有没有动手，现在只要让他找到七师叔，阻止宋师兄害了七师叔，再解决好丐帮假帮主的事，那他就可以和敏敏安心去查灵蛇岛上的真相！

一觉醒来，赵敏只觉脑袋昏沉，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房间是她不熟悉的简陋摆设，听房外鸡鸣三声，赵敏渐渐清醒，想起昨夜张无忌把她带出王府，又背她离开大都。

“张无忌？”

赵敏开口，喉咙干痛，她轻咳数声，在寻思上次生病是几岁的时候？

在屋外打坐运功的张无忌听到屋内声音后知道赵敏醒了，他站起身，精神奕奕地推门入屋。

张无忌初见赵敏脸色，笑容一收，忙上前探她额头和脉搏，道：“敏敏，你着凉了？”

赵敏没有因为四肢乏沉就失去逗张无忌的心思，她笑道：“昨天被你这个采花贼偷走，也没来得及带一两身换洗衣服，我想不着凉都不行了。”

张无忌又是愧疚又是担心，“这样不行，敏敏，我用九阳神功帮你驱寒。”

说罢，张无忌扳过赵敏的身子令她背对自己，其后便坐在她身后，双掌置于赵敏肩头为她驱寒。

一盏茶的功夫，张无忌收手，见赵敏脸色好了不少，他也放心。

“敏敏，你好点没有？”

赵敏擦去额头上的汗，点头说：“有张大教主的盖世神功，这点风寒不在话下！”

张无忌看她生病还有心思和他玩笑，心里放松不少，看赵敏衣衫单薄，他开口说道：“你父兄应该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敏敏你最好乔装一下，等你的身子好了我们再出发！”

赵敏看他像是早有安排，不由奇道：“难道，你已经想出来灵蛇岛上害你们的人是谁了？”

张无忌摇头，道：“暂时还没有，我现在担心会不会是丐帮的陈友谅等人去而复返，又或者是那些波斯人偷偷回来为平等王报仇？”

赵敏揶揄笑问：“怎么？你是打算找机会去波斯找小昭吗？”

张无忌被她点破心思，笑笑承认道：“我想，如果查来查去都找不到线索，那我就写封信找商队送去波斯问一问小昭。要是迟迟没有回音，那只能等我辞去教主之位以后，我们两个出关去波斯找出真相。”

有关凶手是谁，赵敏心中还有一个猜测，她不由脱口问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芷若吗？”

“按理说，芷若没有理由去害蛛儿，如果倚天剑丢失那可能是她要拿回师门之物，可刀剑齐失，那么大一副刀剑，芷若要隐藏在包袱里一定会被发现。”

张无忌一门心思在分析凶手是周芷若的可能性，并未注意此时赵敏脸上的不快和无奈。

一口一个“芷若”就算了，张无忌这话分明就是婉转和她说他从未怀疑过周芷若！想起两天前在庙中，眼前这男人怀疑她偷刀剑、杀蛛儿，赵敏气上心头，出声打断张无忌的思绪。

“那我问你，你当初除了听到我在丐帮分舵对玄冥二老他们说的那些话以外，又为什么怀疑是我？”

张无忌轻叹，把当时的想法说与赵敏听，“敏敏，在我赶去丐帮分舵之前，我的心里，并没有完全怀疑你！直到我在丐帮分舵听到你说你对我是虚情假意，我才……”

赵敏笑着摇摇头，打趣他道：“你说对我又爱又恨又怕，又说不是因为怀疑我才恨我怕我，那你是恨我对你虚情假意？怕我又想什么诡计害你？”

张无忌摇头，却不知从哪里说起。他恨她上一世留下一封信，连最后一面都不让他见就独自赴死；他怕她这一世仍会因为自己被牵连性命或者离开他的身边。

重生之事，他要和敏敏坦白吗？

“敏敏，我说恨你，是恨你不顾自己的安危三翻四次舍命相救；我说怕你，是怕你终有一日会为势所逼离开我。”

赵敏垂眸笑了出来，心中的娇羞欣喜为她略带病色的双颊凭添两抹红晕，但张无忌的“怕”亦是她心里的怕，不过……

“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宁愿一死。”

张无忌最怕的便是赵敏说出这句话，他紧握住她的手，把心上人揽入怀中。

他的脸颊贴在她发热的额头上，他的声音细细听会有一丝颤抖，“敏敏，和我一起，好好活下去。”

赵敏不知为何张无忌会在那晚刺伤她以后就如惊弓之鸟，对她的性命安危尤其担忧，明明她现在好好在他身边。也不知道，张无忌在她房中“自说自话”的那一夜，他究竟做了什么样的噩梦？！

“阿嚏！”早春未至，客栈又简陋，赵敏风寒未愈，此时在张无忌怀里也忍不住打了喷嚏。

张无忌胡思乱想中回神，这才想起要给敏敏备一套衣衫。

“我现在身无分文，又是江湖公敌，有劳张大教主借我几两银子买一套男装乔装一下咯！”

张无忌点头，令赵敏稍作歇息，他便出门为她买男子衣衫。

张无忌正准备离开，周芷若和谢逊竟来到他房里小院。

“无忌哥哥！”

“无忌！”

“义父？！芷若，你们这么早就起来了！”张无忌脸色一变，心道不能被芷若和义父知道他把敏敏藏在屋里，即便他和敏敏未逾矩，被人发现也有损敏敏清白。

在屋内的赵敏听到张无忌声音，她深知谢逊耳聪，周芷若心机深沉，此番他们不进屋还好，若是进屋，稍有不慎，她就会被发现。

赵敏环顾这客栈房间，使轻功跃至最角落的房梁处。

周芷若像昨日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她神色如常对张无忌笑道：“无忌哥哥，我们带了早点过来！”

张无忌尴尬笑笑，说：“谢谢你为我送早点。你和义父都吃过了吗？”

“谢前辈说今日我们就要启程去光明顶，所以，今早我们三人一起用饭。”

谢逊对张无忌道：“无忌，周姑娘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今早特地找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炸麻花，你可要多吃一点。”义子对周姑娘无意，他觉得周姑娘温柔娴淑，此时，谢逊只觉能凑上这对鸳鸯，也好过无忌惦记那个妖女赵敏。

张无忌见义父和芷若要推门进屋，他想上前拦住两人，却已来不及。

屋里空无一人，张无忌悄悄松了一口气，知道敏敏先藏起来。不过，义父耳朵灵敏，万一被他发现敏敏……

看周芷若已经从食盒里端粥出来，张无忌硬着头皮对谢逊道：“义父，我看外面天气不错，不如我们去院子里吃？”

谢逊摇头，说道：“不用这么麻烦，就在这里吃，吃完饭，我们就启程。”

周芷若看过第二层食盒的小菜，眉头一皱，道：“伙计竟然没有把炸麻花装进来，我明明让他千万不要忘了！我现在就去厨房拿！”

谢逊大手一挥，说道：“哎，芷若你忙了一早上，坐下歇着，让无忌去！”

周芷若也不拒绝，她微笑对张无忌道：“那就辛苦无忌哥哥了！”

他非但没有把义父和芷若引出去，现在还要留敏敏一个人藏在屋里？不过，厨房离他屋子不远，他快去快回应该没事!张无忌踌躇几个眨眼功夫，笑着应下便大步奔向厨房拿炸麻花。

赵敏坐在房梁连大气都不敢多呼一声，现在看张无忌听话地去厨房拿什么参汤，赵敏在心里又记了张无忌一笔，你和你义父还有周姑娘吃得开心，让她在房梁上饿肚子？！

“叮——”

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吸引了赵敏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