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把莹白长剑出现后,云昭的心就没真正踏实过。它像个烫手的山芋,藏在床铺深处让她寝食难安。万一哪个调皮的孩子翻到它怎么办?万一它突然自己“发作”伤到人怎么办?孤儿院里都是手无寸铁的孩子和普通人,这武器绝不能留在这里。
思来想去云昭决定把它藏到外面去。附近的山林她还算熟悉,知道几个隐蔽的山洞。这天下午,趁着孩子们午睡的间隙,她小心地用厚布将那把剑裹得严严实实,抱着它悄悄溜出了孤儿院。
她快步钻进树林找到一个背阴的岩洞,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着。她拨开藤蔓,费力地将剑推到洞穴深处,又搬来几块大石头堵在洞口,确保从外面看不出丝毫端倪。
“这样应该安全了……”云昭松了口气,拍掉手上的尘土,心头凝重却丝毫未减。她忍不住回头望去,总觉得洞穴中有什么牵动着她。这剑来得诡异,消失的吊坠又和它脱不了干系,真的能这么轻易就摆脱吗?
刚回到孤儿院的后院,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云昭突然觉得心口一阵莫名的悸动,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身后来“轰”的一声闷响!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狠狠撞在了墙上。
云昭猛地回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只见后院那堵旧砖墙上,赫然多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
一缕尘烟正从破洞里飘散出来。而就在窟窿下方,那把莹白的长剑,正静静地躺在泥土上,剑身依旧光洁如新,连点灰尘都没沾上,仿佛它从未离开她身边只是“滑落”后又“归位”了。
云昭目瞪口呆。它……它竟然自己飞回来了?!还砸穿了墙?!
“云昭姐姐!什么声音呀?”
“是不是打雷了?”
“有东西掉下来了吗?”
孩子们被声响惊动,像一群受惊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地从屋里跑出来,好奇地围拢过来。
云昭脑子嗡的一声,反应却极快。她一个箭步上前,用身体挡住墙上的破洞,同时迅速弯腰捡起地上的剑,顺势藏在了身后宽大的衣摆下。
“啊!没什么没什么!”她脸上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心跳如擂鼓,“是……是隔壁张叔叔家修屋顶,不小心掉下来一块瓦片,砸到我们墙上了。看,把墙都砸了个小坑。”
她指了指地上散落的几块碎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幸好没砸到人!大家别担心,我这就去找点泥巴把它补好。你们快回屋去,别被碎砖头硌了脚。”
孩子们将信将疑,但看到云昭姐姐神色如常地在处理,又听说是隔壁的动静,便也放下心来,很快被闻声赶来的阿姨们哄着回了屋。
云昭看着孩子们离开,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她不敢耽搁,立刻找来水和泥,手脚麻利地将那个窟窿糊上、抹平。幸好墙旧,修补的痕迹混在斑驳的墙皮里,并不十分显眼。
做完这一切,她才靠着修补好的墙壁滑坐下来,长长地吁了口气。那把剑就横在她的膝上,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她低头看着它,光滑的剑身映出她惊魂未定的脸。
“这剑……原来这么硬的吗?”她喃喃自语,指尖试探性地碰了碰剑刃,冰凉刺骨,却异常坚韧。刚才它撞穿砖墙的力道,简直匪夷所思。
震惊之余,云昭心里又涌起一股奇异的接受感。也许是她本身对超出常理的事物有种莫名的适应力,最初的慌乱过后,她也是接受了现实,这些超脱常理的事确确实实的在她眼前发生了。
这把剑,显然不是凡物。它似乎……认定了自己?这种想法带给云昭一股莫名的安心。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脖颈,指尖触到的只有空荡荡的皮肤。那个陪伴了她多年、装着奇异宝石的吊坠,就是在那场林中的遭遇后消失的,取而代之的,是这把甩都甩不掉的剑。
“这到底是什么……”云昭看着膝上的剑,眼神复杂。它和消失的吊坠,和那天的白光,和父母的身份……到底有什么联系?
不远处,一棵枝叶繁茂的老槐树上。
裴霄陷在茂密的枝桠里,像个慵懒的捕食者。背靠树干,悬空的双腿百无聊赖地晃荡,唇间叼着的草茎随着她无声的哼唱轻轻颤动。然而,那双熔金般的眸子,却将楼下后院那场“藏剑”闹剧尽收眼底。
看着云昭手忙脚乱地藏剑、补墙、哄孩子,裴霄差点没笑出声来。
“哈!”她吐掉草茎,低声自语,语气带着点幸灾乐祸的调侃,“藏剑四次,失败。试图用石头砸它让它‘安分’点?九次!一次没成功。这丫头,胆子不小,方法够笨。”
她想象了一下府里那些古板的老教习看到有人如此“粗暴”对待一柄灵剑时的表情,肯定能气得胡子翘上天。“要是让府里那些把剑当祖宗供着的老头子知道了,非得指着鼻子骂死她不可。”
不过,调侃归调侃,裴霄的眼神却渐渐变得认真起来。她紧紧盯着那把在云昭膝上安静躺着的莹白长剑,金色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探究的光芒。“不过嘛……这剑本身,确实有点意思。”她摩挲着下巴,“能自主回归,还有那种强度……绝不是凡铁。”
这几天,裴霄像个幽灵一样,大部分时间都藏在这棵视野极佳的树上,默默观察着云昭的一举一动。从她早起帮厨、照顾孩子、带着孩子们玩耍,到晚上独自在月光下对着那把剑发呆……白裴霄看得一清二楚。
“挺能干的嘛,把这群小萝卜头照顾得井井有条。”裴霄客观地评价道。云昭身上有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责任感,让她这个习惯了独来独往的修士都有些意外。
就在这时,她耳廓上的挂饰传来轻微的震动。裴霄抬手轻轻一按,一个平稳冷静的男声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裴霄,你要查的东西,有眉目了。”
裴霄精神一振,立刻坐直了身体:“找到了?快说!”
“虽然从那边调取资料花费了点时间,但好歹也是找到了。十年前,天隙之眸开启事件。”男声的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记录显示,它完全没有按照当时天象司的推演轨迹运行,毫无征兆地提前睁开了。”
“哦?”裴霄金色的眸子眯了起来,闪过一丝锐利,“那边的人不是一向自诩推演精准,号称能‘窥天机’吗?这次怎么翻车翻得这么彻底?”她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
“原因不明,记录语焉不详,似乎涉及更高权限。”男声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一点,根据当时的记录,业瞳出现在了A-037区的正上方。该地区就是现在还没彻底清理的HAZ-404……”
“什么?!”裴霄猛地攥紧了手边的树枝,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确定?!”
“记录就是如此记载的。”男声依旧平稳,“另外,最后一点。我们的人发现了那个昏迷的小女孩独自躺在地上……周围,没有任何异化业魔的残留痕迹。”
“这个孤儿院的李阿姨提过。”裴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分析着,“确实奇怪得紧。按常理,她的附近必有被异化的业魔,强度也绝对不会低。她一个小孩子躺在那里,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业魔?那她是怎么活下来的?这概率……几乎为零。”她越想越觉得云昭身上的谜团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不说了,信息收到。”裴霄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我再观察几天,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她结束了通讯,目光重新投向孤儿院后院。
云昭已经站起身,正招呼着几个午睡醒来的孩子去洗手。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耐心地帮一个最小的孩子挽袖子,动作轻柔。阳光落在她身上,勾勒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照顾着弟弟妹妹的少女剪影。
裴霄靠在树干上,金色的瞳孔深深凝视着那个身影,仿佛要穿透表象,看清她体内隐藏的所有秘密。
“云昭……”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语气复杂难辨,“你身上,究竟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过往?”
接下来的几天,裴霄的观察几乎一无所获。
云昭的生活规律得像钟表。早起、帮工、照顾孩子、吃饭、休息、偶尔对着那把甩不掉的剑发愁叹气。那把剑除了会“认主”般自动飞回,也并未表现出其他异常。孤儿院的日子平静得如同无波的古井。
裴霄蹲在树上,感觉自己像个傻子。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府里那个分配任务的家伙,因为她总是推脱文书工作,故意用这个看似有线索实则毫无进展的任务来“回报”她。
“啧!”她烦躁地扯下一片树叶,在指间揉碎,“那个家伙,是不是在报复我?绝对是!”她咬牙切齿地低语。抬头看看天色,又算了算时间,出来确实够久了,府里积压的事情恐怕也不少。
“算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树上轻盈地跃下,稳稳落在地上,“不能白来这一趟,总得带点什么回去吧。”
裴霄跃下树梢,决定再最后试探一次。她找到云昭,直接开出高价,想换取那把剑。云昭的回答坚决:“它对我意义非凡,不行。” 裴霄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一笑:“好吧,那就……再见。”
她转身离开,脸上的笑意在跨出孤儿院大门的瞬间消失殆尽。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源自度业师本能的微弱警兆,像根细刺扎了一下她的感知。
她猛地抬头望向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奇怪……”她低声自语,调试了一下耳挂,“没有收到任何预警报告……希望,只是我的错觉。”她比普通人更清楚那“业瞳”是什么——那根本不是天象,而是人类千年积压的怨念、执念、业障在某些空间薄弱点凝结成的恶念结晶。它的睁开,从来都伴随着毁灭。
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孤儿院的方向,转身快步离开。然而就在几步之后,她心头警兆轰然炸开,化作冰冷的洪流席卷全身! 她猝然回头—— 只见孤儿院上方的天空,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狰狞的伤口!暗紫色的光流翻涌,中央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天隙之眸,再度睁开! 那巨大的“眼白”深处,粘稠如熔金的“天泣髓”正膨胀着,朝下方的孤儿院无声坠下! “该死!”裴霄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偏偏是这里!云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