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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他们快要走出北峪村地界,走到通往镇上的大路时,几道刺眼的摩托车灯毫无预兆的从后面射过来,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山间的寂静。
项野脸色骤变,敏锐的危机感让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他迅速将又生从背上放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推到树后。
“项野…” 又生的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角。
“别出声,躲好。” 项野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即将绷断的弓弦。
摩托车在他们面前停下,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夜空。车上跳下来五六个人,手里拿着棍棒和铁链,为首的就是那个脸色铁青的钱老板。
“跑?我看你们能跑到哪儿去!”钱老板啐了一口浓痰,恶狠狠地盯着项野和他身后的又生,“妈的,给脸不要脸!把钱和那女的留下,打断你小子的腿,这事就算了!”
项野把又生往后推了推,低声道,“待会我挡住他们,你看准机会,就往镇上跑,拼尽全力跑,别回头。”
又生死死攥住他后背的衣料,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疯狂地摇头,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项野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听话!”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然后决绝地转回了身。
他转过身,面对着那群手持凶器的人,脸上没有任何惧色,缓缓从腰间抽出一把他在外面干活时用的,磨得锋利的匕首,寒光在暮色中一闪。
“钱,你们一分也别想拿,人,”他顿了顿,他的目光扫过钱老板,最终落回那群打手身上,带着一种睥睨的,与生俱来的狼性,声音冷得像冰,“你们更别想碰。”
钱老板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甚至带着挑衅的姿态彻底激怒了,他气急败坏地一挥手,“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往死里打!”
那五六个人如同得到指令的疯狗,挥舞着棍棒和铁链,嚎叫着冲了上来。
项野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迎了上去。他身手狠辣,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匕首划破空气,带着呼啸的风声,他一个人,硬生生挡住了那几个人的围攻。
一个手持粗实木棍的壮汉率先冲到,抡着棍子朝着项野的头颅砸下!项野猛地侧身躲开要害,木棍带着风声重重砸在他的左肩上,项野的身体剧烈一晃,剧痛让他眼前瞬间发黑,他咬紧牙,借着侧身的力道,右手匕首如毒蛇吐信,猛地向上斜撩,精准地划破了那壮汉的手臂,带起一溜血花。
“小娘们儿,别躲了,跟哥哥们回去享福吧!”一个人嘴里不干不净地叫着,说着,他那双肮脏的手就朝着又生单薄的肩膀抓去,想要将她从藏身处拖拽出来。
“滚开!别碰我!”又生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向后缩去,随手抓起地上一块石头胡乱挥舞。
石头没能打在他身上,那人看她突如其来的反抗感到兴奋,“嘿!还敢反抗?”
项野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你敢动她!”他怒吼一声,完全不顾身后砸来的棍棒,猛地向那个人冲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条冰冷的铁链如同毒蛇般缠向他的后颈,皮开肉绽。
两人一起滚倒在地,项野骑在那人身上,双目赤红,拳头如同雨点般落下,“让你动她!让你动她!”那人被打得鼻青脸肿,惨叫连连。
“项野!小心!”又生的惊呼再次响起。
他还没反应过来,侧面又是一根钢管横扫而来,他勉强用小臂格挡,“铛!”的一声,手臂瞬间麻木,匕首险些脱手。
另一个人瞅准机会的打手,飞起一脚,狠狠踹在他的胸口!
“咔嚓!”
一声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肋骨断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撕裂般的剧痛从胸腔炸开,项野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从他嘴角溢出,染红了下巴和前襟。
他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向后踉跄了几步,重重地单膝跪倒在地,用匕首死死撑住地面,才没有完全倒下。
“项野!”又生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想要冲过来。
“别过来!”项野回过头,满嘴鲜血,眼神却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瞪着她,阻止她的靠近。
他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不断涌出的血沫,那动作带着一种濒临绝境的狠戾。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如同吸入了无数碎玻璃,刺得他肺叶生疼,他再次从地上站了起来,挥动匕首。
每一次挥击,都牵动着断骨的剧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起,冷汗和血水混合在一起,布满了他的脸。
又生看着项野在人群中拼命,看着他身上很快见了血,心脏像是被撕裂开。她记得他的话,让她跑,可是她的脚像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妈的,捅死他!”
一道阴狠的寒光,趁着项野格挡正面攻击的空隙,如同毒蛇出洞,直直地,狠辣地刺向他的后心!
“项野!”又生发出凄厉的尖叫,那一刻,什么思考都没有了,身体先于意识行动,不知从哪里涌上来一股力气,猛地冲了过去,想要推开他。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的让人无法反应。
项野察觉到身后的危险,想要闪避,却被前面的人缠住,又生扑过来,恰好挡在了那把匕首和他之间。
“噗——!”
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那么轻微,又那么惊心动魄。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项野猛地回头。
他看到的是又生像一片被狂风折断的羽毛,软软地、无声地向下倒去。而她的胸口,正插着那把原本瞄准他心脏的匕首
鲜血,像盛开的诡异花朵,迅速将她身上那件被撕裂的,廉价的红嫁衣染成暗红色。
“又生!!!”
项野的嘶吼声,破碎而绝望,响彻了整个寂静的山谷。
他一把抱住她下滑的身体,重重跪倒在地上,匕首的位置,正在心脏附近,鲜血汩汩涌出,温热粘稠,浸透了他试图按压伤口的手掌,浸透了他破旧的衣衫,也浸透了他眼前的一切。
又生躺在他怀里,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她看着他,看着他猩红的,充满了巨大悲痛和不敢置信的眼睛,艰难地扯出了一个极淡,极虚幻的笑容。
她的手,冰凉得如同这深秋的夜露,微微颤抖着,想要抬起,去碰触他沾满血污和泪水的脸颊。
项野慌忙抓住她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语无伦次的哀求着,“别怕…又生,别怕,我带你去找医生,我们马上就走…”
他试图将她抱起,却发现她的身体是那样轻,又那样重,重得他几乎无法承受。
就在这时,一辆破旧的拖拉机,“突突突”地沿着大路由远及近,车头昏黄的灯光扫过这片修罗场。
开车的是在镇上一直照顾项野的王哥,他显然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下意识地踩了刹车,拖拉机在十几米外停了下来。
王哥看清了血泊中相拥的两人,以及周围那些手持凶器,神色不善的打手,脸上露出惊惧和犹豫。
“项野?”王哥的声音带着颤抖和不确定
项野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猛地抬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王哥嘶喊,声音破碎不堪,“王哥!救她!我求求你,钱…钱都给你!王哥!”
王哥的恐惧最终压倒了他的漂亮和勇气。
他猛地一低头,不敢再看项野和又生绝望的眼神,嘴里不停地含糊地念叨,“对不住…项野,我对不住你们…我老婆还在家里等我…对不起对不起…”
然后,他像是逃避瘟疫一般,猛地一踩油门,破旧的拖拉机发出更加响亮的“突突”声,冒着黑烟,飞快地驶离了这片是非之地,车尾灯迅速消失在黑暗的拐角。
那刚刚亮起的一丝微光,随着拖拉机的远去,在项野眼中彻底熄灭了。
又生看着项野,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说,“看,没用的,这就是我们的命。”
又生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项野…我们…走…不出去了…”
她的目光,越过他剧烈颤抖的肩膀,望向那片他们生长于斯,挣扎于斯,最终也将埋葬于斯的,沉沦的暮色。天空最后一丝光線正在被黑暗吞噬,像他们从未真正拥有过的希望。
“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啊…”她喃喃着,眼神开始涣散,带着一丝孩童般的憧憬,和永恒的遗憾。
“别睡!又生!看着我!看着我!”项野不停的摇晃着她,眼泪失控地奔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她逐渐冰冷的脸上,“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又生!我带你去看!我带你去看!”
可是,怀里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失去温度。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曾经映照过他少年时唯一的光亮,此刻,那点微光也正在急速消逝。
又生的目光试图再次聚焦,想将他刻骨铭心的面容带入永恒的沉睡,却最终失败。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手指在他掌心极轻微地蜷缩了一下,像是一次无力的握别。
然后,手臂垂落,眼睛,缓缓闭上。
她的世界,归于沉寂。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钱老板和那几个打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愣在原地。
项野抱着又生逐渐僵硬的尸体,一动不动。他低着头,脸埋在她颈间,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压抑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在越来越浓的夜色里,低低回荡。
项野缓缓抬起头。
脸上泪痕未干,眼底是一片嗜血的、疯狂的赤红,他轻轻放下又生,像放下一件稀世珍宝,然后,他捡起地上那把沾满了鲜血的匕首。
他站起身,转向那群已经被他的眼神吓呆的人。
钱老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你,你想干什么?是她自己撞上来的!不关我的事!”
项野没有说话,他只是握着匕首,一步步朝他们走去,他的眼神空洞,却又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他整个人,仿佛是从九幽地狱最深处爬回来的修罗,只为索命。
“拦住他!快!拦住这个疯子!”钱老板惊恐地大叫。
那几个人硬着头皮冲上来。
接下来的场面,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血腥的屠杀,项野完全放弃了防御,只是疯狂地进攻,匕首挥出,深深的刺入他们的身体。
惨叫声,骨头断裂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他听不见,也看不见。
他的感官似乎已经封闭,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血色,和又生最后那个虚幻的笑容。
一个人倒下了,又一个人倒下了…鲜血染红了山路,在月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
当他终于停下来时,周围已经躺倒了一片,钱老板倒在血泊中,肥胖的身体上多了几个汩汩冒血的窟窿,因剧痛和失血而面色惨白眼睛瞪得老大,充满了恐惧。
项野站在中间,浑身是血,像一尊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杀神,他手里的匕首,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血珠。
他踉跄着,走回又生身边,重新跪下来。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就像她只是睡着了。
“我们回家。”他轻声说,声音温柔得诡异。
他抱着她,一步一步,朝着村后那片乱坟岗走去。
夜色深沉,没有月亮,只有几颗寒星,冷漠地眨着眼。
项野走到那棵老槐树下,走到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他用手,开始刨坑,指甲翻裂,血肉模糊,他感觉不到疼。
挖了一个足够深的坑,他把她轻轻放进去,仔细地整理好她被鲜血和泥土弄脏的嫁衣,抚平她额前凌乱的发丝。
“衣服…破了,脏了…”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但努力维持着平稳,“今天…就当是你…嫁给我了…好不好…。”
这句话说出的瞬间,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再次决堤,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滴在又生冰冷的脸上。
项野从她怀里摸出那五万块钱,又拿出自己怀里的木雕小猫,他把小木猫放在她手心,把那些钱放在她身边。
“路上…打点用…”他喃喃着,像是嘱咐要出远门的亲人。
他俯下身,在她冰凉的,毫无血色的唇上,印下了一个轻柔的,带着血腥味的吻。
“别怕,”他低声说,“我陪你,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然后,他躺了下去,躺在她身边,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
他用另一只手,开始把旁边的土推下来,泥土落在他们身上,脸上。
他望着头顶那片沉沦的、无尽的夜空,望着那棵在风中呜咽的老槐树的枯枝。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项野,祝又生,愿结秦晋之好,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视线,渐渐模糊。
意识,沉入永恒的黑暗。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仿佛又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雪天,那个穿着紫色旧棉袄、瘦得像根竹竿的小女孩,递给他半块发霉的馒头,用干涩沙哑的声音说:
“活着,总得吃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