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横波看着姚解越听越清醒,直到最后完全坐直起来,就像一下子忽略了漫长的康复过程,瘫痪在桌子上的病人已经在几分钟内痊愈,并且表情也没有困意了。
“容霄辉是什么意思?我是说,总体来说。他给我布置准备会议的任务就行了,为什么和我说那么多?”
燕横波把名牌依次摆放,除了四组已经打过招呼的同事,这些姓名她跟真实的面孔大多都对不上。最前面的两排是一组的六个人,滕清留、韦忱、文代华等等,她连名字也没记全,有几个稍微普通点的看完就忘了。
从石毓心提供的名单来看,一组人数最多,为六人,二组三人,四组则有四人,五组就只有姚解和郎客两人,三组人数未知,郑群之前说过他们在海外。这个人数乍看上去没有一个是一样的,人员多少也没有规律可言。
不过郑群在当时透露了工作组内的矛盾。这是个极其小儿科的数学题。既然姚解不久前脱离了四组,那么二组原来也是四个人,人数和四组相同。因此正副组长加上两名组员才是管理处对于新增工作组的常规配置。
燕横波一开始想着,一组人这么多,划两个出去给二组和五组不好吗。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这种单纯的分配思维无法应用在这种工作中,一整个团队运行,每个人的职能不同,配合程度也不同,更别提组员背后是否有其他利益掺杂。人数增加并不意味着效率提高。
“还有,照理来说,他在拿你的把柄,说什么我在替你隐瞒。但是又让我告诉你谈话的内容,我搞不懂了。”
燕横波被容霄辉的态度彻底搞糊涂了,她本来就从没涉足过体制内,又不了解管理处的复杂构成,更不用提这种直面高级别领导的谈话了。这就像让刚毕业的小学生去做高数,知道数字是什么,连在一起却连题目都读不懂,除非燕横波是天纵奇才,才能把这道题解出来。
这也是为什么容霄辉允许燕横波告诉姚解实情,相当于请了个数学系的大学生过来进行课外辅导。
“你被他当成传话筒了呗。”姚解说完后,燕横波顿时恍然大悟,但显然姚解还有下文,这就是个一段话的标题,跟公文报告一样突出核心重点。
“他首先告诉你没必要替我隐瞒,意思就是敲打我,知道我在搞小动作,他看在眼里,不过他不在意,因为他的利益跟我是一致的。与此同时,他也在警告你,他是这里的督查,你初来乍到,一定要对他诚实,否则他会想办法让你学习到位。”姚解逐字逐句地替燕横波分析。
“换句话说,他不介意你跟我、郎客搞小团体,只要你不和他对着干就行。他还说什么工作上有任何问题,随时发给他,这不就是让你通风报信吗。你这会儿正在实习,没有跟固定组,跟整个管理处的人都有接触,人家刚开始也不会把你当回事,就像你已经认识了石毓心他们,没准就有消息被你听见了。”
姚解嗤笑了一声,又说道:“他怕你没懂他的暗示,就让你主动和我说,这样我就能给你说明白了。”
经过姚解一番大白话式的说明,容霄辉出的题目难度一下子降级了,从本科以上来到了小升初的水平,燕横波自然能够弄明白,她又不是真的缺根筋,并且感觉到自己之前怎么没把这么显而易见的暗示看出来,实在是太不应该。
“那我要照做吗?”燕横波从小就没跟老师打过小报告,对这方面的业务很不熟练,拿捏不好这个尺度。
“当然。顶头上司的命令你也敢违背?“姚解好笑地说。
燕横波心想,你不就是在违背吗,难道你有跟容霄辉说那个陌生女人的事情。欺上瞒下里姚解起码已经占了一半。
“好吧。”燕横波说道,“我会照办的。“至于能办得怎么样,那是另一回事。
“你实习这几天过得如何?”姚解看样子是不打算睡了,开始了新话题,“我听说是石毓心带你去研究所。”
“那研究所建得跟地下堡垒一样。“燕横波说道,她找了个旁边的位置坐下说,”给我做测试的人叫郑群。石毓心管他叫郑主任。他跟你很熟悉?“
姚解皱了皱眉,说道:“他跟管理处每一个员工都很熟悉。他跟你说什么了?”
“一些有的没的。”燕横波组织了一会儿语言,先和姚解说了她黑影场强度不到平均线的事情,然后说了郑群对于黑影场的看法,以及那几句关于管理处人员的点评,基本上是把那天发生的故事复述了一遍。
“这人就爱瞎忽悠,”姚解听完后点评道,态度离嗤之以鼻只有一线之隔,“你别太把他的话当回事。看你是一张白纸的新人,他才跟你胡说八道。估计是平时在实验室太无聊,把管理处当成八卦的源泉了。”
燕横波心想,就算郑群真在胡说八道,里面也有点不完全是捏造的东西,但姚解看样子是完全不想在这里多说。她就不好厚着脸皮继续追问了。她还有活没干完,比方说给每张桌子上摆一杯水,领导的位置上需要用茶叶。
姚解倒在自己那张桌子上又睡了一会儿,空调打了二十分钟已经把会议室的温度降得很低,没有刚才那么闷热,更适合入睡。他暂且把从燕横波处得到的消息放在一边,他有大把可以烦恼的时候,也可以在晚上辗转反侧,但他这会儿只想躺着。
根据他的经验,一会儿在两点召开的会议必然是马拉松式的漫长且催眠,而且最痛苦的在于再怎么催眠,姚解都没办法在后面把眼睛闭上。四个领导就在台上看着,台下四个组加在一起也就十五个人,谁心不在焉都会非常明显。
姚解要是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睡着,立刻就会被提问,然后落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尴尬境地,因为他完全不知道台上在念什么。不光如此,在会议结束之后,等待他的就是轮番而至的领导谈话以及上交千字的反省材料。他之所以知道的这么具体,不必多说。在写过一次自我反省检讨书之后,姚解再也不想写第二回。
有了郎客坐在他旁边,情况就好上很多,只要姚解一有睡着的趋势,郎客就能适时地把他弄醒,有时候是推他的胳膊,如果桌上的动作太过显眼,郎客就只好将手放在桌面以下,掐他的大腿,因为拍打的动静太大了,很难不被人注意。
总之,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睡意扼杀在萌芽之中。
姚解睡了差不多十分钟,他手机的提示音响了起来,郎客已经干完了苦力,在二楼找不见姚解,问他是不是已经到大会议室了。
姚解刚睡醒懒得打字,发了个句号,觉得郎客应该可以领悟。他又趴了一会儿,直到郎客走进会议室中,径直走向放有名牌的自己的位置。
“别睡了,底下的人要上来了。”郎客说道,“还有二十分钟就到开会的正点。”
燕横波在一旁说道:“都提前来这么早?”
“宁愿早到一小时不能迟到一分钟,这可是管理处的宗旨,不对,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宗旨。”郎客说,“你坐哪里?”
“坐你们那一排呗。”燕横波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干的了,就到倒数第一排靠左的位置,也就是和郎客空了一个位置,“你们开会要做笔记吗?”
“要啊。”姚解看了眼郎客,说,“你带了吗?”
郎客一愣,想起来在他被叫去干活之前,姚解的确给他发了消息,让他把笔和笔记本带上。显然,等郎客干完活,他就彻底把这条消息忘在了天边。
看郎客表情就知道结果,姚解伸手在桌下抽屉里找了一阵,摸出了两支笔,给郎客了一支,说:“上次开会你就没带回去。”
接着姚解扭头看向郎客,郎客立刻心领神会地看向燕横波,他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说道:“借我们两张纸吧。”
燕横波就从自己的笔记本中撕了两页纸下来,施舍给了姚解和郎客。不多久后,走廊外就传来脚步声,姚解和郎客不再闲聊了,都只在一旁玩手机,像是根本不认识燕横波一样。
四组的人和二组一块来的,很快就根据指示牌落座,很快一组的成员也到了。会议室内已经坐满了人,但都没人说话,里面异常安静。
最后离两点还差五分的时候,那天面试燕横波的两个领导,也就是岑书记和常处长,燕横波现在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名字,分别是岑巧丹和常兴运,以及容霄辉,以及另一个燕横波没有见过的领导,叫何永钊,看样子已经五十多岁,身量很高大,即使年纪大有点驼背了,也是这四人中最高的一位。
“常兴运(处长)、岑巧丹(书记)、容霄辉(督查)、何永钊(部长)“,这些姓名牌依次摆放。从中可以看出,石毓心给燕横波的名单顺序颇有点点讲究,常处长在最左侧,靠会议室门口的位置。接着是岑书记,然后才是容霄辉和何永钊,级别似乎是依次递增。
领导的桌子前边都有一个小型的麦克风,常处长调整了一下高度,稍微往下压了点,又侧过脑袋清了清嗓子,才说道:“各位领导,各位同事,下午好。本次应急管理处第五次全体会议由我主持流程,除三组外,全体参加,大家都已经准时到场了。首先欢迎何永钊部长莅临指导。”
底下顿时掌声雷动,燕横波也赶紧鼓掌,她慢了半拍,看到常兴运带头拍手才反应过来。何部长点头致意后,掌声才停止。
“本次会议,主要针对应急管理处最近面对的三大问题作出意见讨论。下面,我将代表管理处战略规划办公室作开场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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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噤声(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