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横波从会议室出来,扭头看见姚解靠在旁边的栏杆上玩手机,一点动静都没有,她要是目不斜视地走出去,没准都把姚解当成一株景观盆栽而错过了。
她走到姚解跟前说道:“我面试结束了。你不会一直在外面等我吧?”
“没贴心到这个地步。“姚解放下手机,对燕横波说道,”我在对面的空房间坐着,过半小时觉得你快结束我才出来。“
姚解没有问燕横波的面试结果如何,这让燕横波松了一口气。
每次考试结束,家长总是非得问燕横波考得怎么样,她一没对过答案,二不知道分数,三不知道其他考生发挥得如何。就算她现在说自己感觉良好,等出了分数跟她说的大相径庭怎么办,这种问话就没有任何意义,只能机械地显示出家长的职能,以示关心。
“你买的几点的高铁票,有空吃饭吗?”姚解问。
“我买了一张晚上八点的票,躺一晚上,明天中午到朝州。”燕横波说道,“所以,时间多的是。”
“你想吃什么?我和郎客都无所谓,主要是请你吃你想吃的。比方说,蓟阳市的特色,”姚解说到一半卡壳了,还真没想起来有什么特色,挑了下眉毛,“好吧,我也不太熟。”
燕横波因此问道:“你不是蓟阳本地人?”
“我不是,郎客也不是。我俩都是外来务工人员。”姚解说,“再加上我跟郎客这几个月老出差,除了泓涂区,其他地方我们都没怎么转过。不过,郎客他大学好像是在这边上的。”
就几句话的功夫,燕横波和姚解已经坐电梯回到了二楼。不再像在面试之前那样,两个人无话可说,燕横波只能对着电梯门发呆。这种态度随意的聊天让她感觉舒心了不少。
仍然老样子穿过办公大厅,沿着走廊往前,一小段路后就是他们二人使用的小办公室,燕横波的行李箱还放在他们那里。
“姚解跟你说了吗?”郎客一见到燕横波就问道,“一起吃个晚饭?名目是为你接风洗尘,虽然你是昨天到的,迎接的时间已经过了。但我们估计你昨天也没心情吃饭,就没有提这事。”
“他都和我说了。”燕横波点了点头,“我什么都爱吃,没有忌口。我就很小的时候来过一次蓟阳市,当时没留下太多印象。”
“那太好了。”郎客高兴地说,这让燕横波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她刚才的三句话里,到底哪一句是能算得上“太好”,也许是第二句。
“我看了几个团购套餐,希望你别介意。我和姚解两个人手头都比较紧张,请不起太贵的饭店。”郎客递给燕横波自己的手机,“都在泓涂区附近。你选一个你爱吃的。”
燕横波看了郎客选的将近十个团购,全都是两百以下的三到四人餐,她不禁眉头一皱,感觉事情有些不妙了。
单说一个人没钱还可以理解,但姚解和郎客双双经济拮据,这里面就有说法了,证明着不是郎客花钱没有规划的生活习惯。燕横波立马想起了面试中常处长给的话题,说是办公环境差、薪资待遇低,他说的意思是假设,但难道说这是真的?
她很快又想起了那个女人当时给姚解打电话,说他一个月2680元,她当时还以为是讽刺,或者说是夸大其词,莫非真就是这个数字。
那姚解岂不是一个月工资比摇奶茶还低?
燕横波觉得自己作为新人,问一问工资水平应该比较正常,说道:“我能问一件事吗?“
“问呗,只要是我能回答的,你都可以问。”郎客大方地说。
“这里收入怎么样?不用告诉我具体的,就说个大概,可以么?”燕横波双手合十,诚恳地看向郎客,希望得到一个正常的数字,而不是自己多想了。
姚解正在把上午做好的文档上传到系统备份,暂且没有参与到郎客和燕横波的闲谈中,缺席了片刻,没太留神两人在说些什么。等他关电脑的时候,正好听见燕横波在问收入的事。
他联系了一下前因后果,就知道肯定是郎客选的团购套餐都太不入流了。
“你不用担心,”姚解对燕横波说道,“你走的是事业编合同,跟我和郎客的劳务派遣不一样。实习工资三千左右,过后第一年扣除五险一金应该在五千到六千之间,之后会到八千这条线上。”
燕横波没好意思问为什么自己是正式工,而姚解和郎客怎么会是劳务派遣。她既没有参加统招考试,也没有笔试环节,直接就走到了最终面试这条路子上,中间跳过了三四个步骤。
这就使得加入应急管理处的正式编制听起来并不怎么困难,仿佛是跟姚解说了一声,什么都解决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姚解和郎客不先把自己的工资问题解决了,为什么他们无缘体制内,而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了燕横波。
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这个念头,但她并没有去深究,因为此时她忙于从一堆套餐中选出自己最想吃的,燕横波不好意思占用郎客的手机太久。
“我有点想吃这个小炒。”这是个158的套餐,里边的油浸鲈鱼、小龙虾捞粉、辣烧鸡爪这三道菜,从图片上看起来很对燕横波的胃口。
她本来想吃火锅,但她转念一想自己要在火车上过夜,而且不换衣服,如果吃火锅的话,她一整个晚上都要和满身的火锅味作伴。于是,退而求其次,吃点辣味的小炒也不错。
“可以啊。”郎客爽快地答应道,拿回自己的手机后就下单了团购券,“这家炒菜在泓涂区的商场里,我们吃饭之前还能逛一逛。”
燕横波把自己的证件放回到行李箱中,姚解锁了办公室的门,三个人就一块从电梯下去了。
这会儿已经是接近下午三点,燕横波面试开始的时间在一点四十分左右,等她真正结束,已经两点二十分,她在姚解和郎客的办公室内也待了将近十分钟。
等他们一路走到最近的一个地铁站,再坐了四站地铁,来到了和地下交通连通的商场,正是这个时间点。燕横波本以为她面试结束后会没有事情可做,无聊地度过下午车次出发前的时间,没想到姚解和郎客如此热情,要尽地主之谊。
价格虽然不高,但心意已经到了,燕横波很有些受宠若惊。她跟姚解多少有点“知根知底”,没有那种欠人情的感觉。郎客则不同,他什么也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燕横波泄露了两人消息这件事,只是乐呵呵地把燕横波当成新来的后辈,她自觉受之有愧。
燕横波把身份证贴身携带后,把行李寄存在了商场的服务台。其实全国哪个商场都差不多,要不是燕横波清楚自己身在蓟阳市,她真觉得这里和上次与姚解他们碰面的汇和大厦没有明显区别。
冷气很强劲的中央空调,负一层是小吃街,地面一层是各类奢侈品牌。以燕横波的经济水平,只能远观。
燕横波本来不觉得姚解和郎客像是没钱的那类人。姚解不必多说,先前穿工作服还看不太出来,但今天的私服看着跟个平面模特似的,平心而论,如果走在大街上,燕横波看到了他可能会特意走远几步,因为看着太潮流了,总感觉下一秒要拿出手机拍视频和直播。不过姚解的真实性格却和此毫不沾边。
郎客则穿得稍微朴素一点,然而一直没钱和突然间没钱是不同的,燕横波说不上来,只能说这是种感觉,郎客没那种因为兜里没钱而拘谨的神情,他到哪儿都比较神情自若。
燕横波多看了几眼某个奢侈品牌子的橱窗,因为她忽然发现有个款式跟姚解脸上那副眼镜还有点像,郎客就说要不要进去看看。
“我只能买得起里面的一块眼镜布。”燕横波说道。
“那有什么,进去参观又不花钱,再说我们还有姚解呢。”郎客一把将走到一边吃冰淇淋的姚解拖过来,“让他打头阵,比较有说服力。”
“你们要干嘛?”姚解一脸莫名其妙,错过了前因后果,举着个吃了一半的甜筒,看着姚解和燕横波,“去哪儿打仗啊你们两个。”
“我们打算进军这家奢侈品店。”郎客煞有介事说,用眼神示意不远处的那家门可罗雀的店面,“就等你了。”
姚解随口说道:“你什么时候能贷款消费了?”
“就看看呗。”郎客耸了耸肩膀,“这又不犯法。”
燕横波没听懂他俩这个对话是什么意思,仿佛两人有一套自己的术语。什么时候不能贷款消费了,现在哪里不能贷款,燕横波点个外卖都跳出来问你要不要小额贷。
“等我把冰淇淋吃完。”姚解朝垃圾桶那边走过去,边走边吃,等他走到他也吃完了,把外面的包装纸丢进了里边。
在姚解的带领下,三个人一块走到了这家店内,里面的货品并没有太多,毕竟这种地方要是摆满了东西,就显得掉档次了,想现买自己要的款,几乎都要等配货。
空气中有很淡的香氛味道,燕横波看了几款首饰和衣服,那价格往前面挪两个小数点,她还能考虑一下。姚解和郎客一点都没闲着,更没有如芒在背,两个人看得比燕横波还自在,姚解在旁边试戴了一副眼镜和一款墨镜。
店员说非常适合,郎客也跟着捧场,仿佛姚解真有这个钱能买下来一样。
“我再考虑。”姚解说,就算往前两年,他没进入应急管理处,还在赚外汇的时候,他买自己脸上的这款都把几个月的闲钱花干净了,更不用说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