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场闲逛消磨时间的速度比燕横波想象得要更快,她没买太多东西,有一盒老式糕点,门口的招牌上说是蓟阳市特产,送人必备,从语气上看很有夸张的成分。
她在店员的热情招呼下试吃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没那么甜腻,就买了一盒,打算用来当做给合租舍友的伴手礼。
四点多的时候那家在商场四楼的炒菜馆就排起了队伍,原来这家是新开业,难怪给出了如此优惠的折扣,人均六七十的花销在蓟阳市的这种商场里简直是在做慈善,难怪才刚近饭点就排满了人。
郎客去拿号码回来,告诉他们前面还有十三桌。
燕横波刚才还觉得来太早了,这下只能说一切都刚刚好,经过了漫长的将近四十分钟的等待,她在手机上把能刷的软件都看了一遍,姚解好像在玩什么小游戏打发时间。郎客去买了喝的饮料,果茶之类,说他手里的券再不用就过期了,三个人一人一杯。
“这个家伙几乎在所有商场都囤了特价券。”姚解说道,他接过饮料时把游戏暂停了片刻,对燕横波说道,“我之前还跟他一起吃过一块五的凉面。”
十块五的特价券燕横波觉得正常,能抢到一块五的券她的心中就只有敬意了。看起来郎客对如何把自己两千出头的工资每一分都花在刀刃上,很有自己的一套对敌之策。
这家饭馆上菜的速度不快,从热度和色泽来看,燕横波相信它们不是完全的预制菜,起码在它们被端上餐桌之前,它们正处在一口有热度的炒锅,而不是微波炉里。
它们看起来很好吃,包括燕横波最想吃的油浸鲈鱼,从事实上说,吃起来也不错,但她发现自己连吃了三道菜,居然都有点索然无味。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沉浸在那场面试之中,她的神经末梢还没有切换过来。
“你没胃口吗?还是说不合你的口味?”郎客的注意力很敏锐,他很快发现燕横波没吃太多东西,就问道。
“这倒不是。”燕横波歉意地说,“菜很好吃,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我整个人有点麻木。大起大伏太多了今天,可能我的神经有点过载。再加上最后的结果还没出来。我的心悬在半空中,也许我今天离开蓟阳就再不会来了,这是最后一次。”
“我能理解。我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郎客朝燕横波眨了眨眼睛,“我也经历过面试。当时他们像犯人一样审问我,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在短期之内改变面试策略?当然,你的强度或许没那么高。”
“郎客。”姚解突然严厉地念了郎客的名字,这就像燕横波最开始见到他的那样,有些冷漠和不耐烦,“你不觉得你在外面说太多了吗?”
燕横波惴惴不安起来,她似乎害郎客被骂了,而姚解一直是郎客的上级,但她以前没有认真对待过这件事,因为他俩的气氛看上去太宽松了。
“不好意思,别怪郎客,是我先提起来的。”燕横波为郎客说话,如果不插嘴的话,她在良心上很过意不去。
姚解没有回话,他反而拿出手机,像是给某个人发送了一条消息。燕横波紧张地注视着,不知姚解这个举动意欲何为。
当事人郎客反而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吃着小龙虾,仿佛刚才姚解的批评是燕横波经历的异常幻觉。
“过来看。”姚解对燕横波说,把手机屏幕推向她,聊天界面只有短短两条消息。
“讨论结束了吗?结果如何?”
这是一分钟前发送的话,由姚解发送给容霄辉。
“通过了,她表现很好。具体安排过几天会直接发给燕横波。”
“现在你该放心了吧。”姚解收回手机,对燕横波说道,“你的担忧很多余,别让这种情绪影响你吃饭。”
再一次,燕横波确认了自己心中对姚解的看法,他是个让她感觉很复杂的人,不那么纯粹,他做这种事说不清到底是出于关心,还是只想把这吃饭这件事顺利地推行下去,而他的反应也极为迅速,出现问题,立刻解决,就像当时他已经很不耐烦向燕横波解释,只想立马拿走她的黑影场一样。
但起码这个结果是好的,燕横波的确松了一口气,她说道:“谢谢。所以这件事是真的了。”
“百分之一百真实,以及板上钉钉。”姚解说,“而且他说你表现很好。这可不是客气话。”
“我真没觉得我表现哪里好了,出来之后,我都没完整记住我在面试里说了什么,只感觉自己在胡言乱语。”
“你的不好也是好中的一部分。如果你表现得不符合常理的优秀,那么你的身份就很有问题了。”姚解说得很直白,“你不会想被用某种理由调查吧?”
“我想我有点懂你的意思了。”
燕横波说,经过这个短暂的打岔后,她高兴地发现她的食欲回来了,因为姚解以无可辩驳的依据消除了她的担忧,有容霄辉的发话,她无疑通过了考核。
“恭喜你。”郎客真心实意地对燕横波说道,“还有我们更大的办公室,我已经在期待了。你对我和姚解改善办公环境的重要性简直不言而喻。”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忽略了过去,一整餐结束后,因为火车站离泓涂区有不短的距离,燕横波没有逗留太久,从服务台取回自己的行李箱,姚解和郎客在地铁站与她分别。
“下回见。”姚解说。
燕横波摆了摆手,上了地铁后,这两个人很快就从车窗外消失了。
郎客和姚解从移动扶梯离开了地铁站,这会儿天色还早,他们都不打算在这个点就回家,浪费掉来之不易的周末。
看着燕横波离开,郎客的心态有点像送孩子离家去外地上学,感到一丝微妙的空虚。尽管他的年龄和实际身份都和这个心态毫无关系,他比燕横波只年长了三岁。
郎客提议去附近的一个公园散步,他晚饭吃得太多了,香辣的味型特别下饭,再加上这一桌子菜,姚解吃的菜量还是老样子,燕横波即使食欲回来,也没能吃到能把菜一扫而空的程度。剩下的那些都是郎客最后吃干抹净,他本来还想着能够剩下一点他打包回去,结果吃着吃着就光盘了。
姚解对散步没有异议。
晚上比白天要凉快许多,地表温度降了下来,时不时有风吹过,并且不是白天那种燥热的气流,吹在人脸上就仿佛被放进了空气炸锅。这个点在公园散步的人还不少。
尽管他们都不会在大庭广众谈论跟黑影、应急管理处强相关的内容,但避开人群往往是更好的选择,姚解和郎客两人走着走着就离人群越来越远,走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径上,那里甚至没有太多的灯光,只有在草丛中几盏石头造型的地灯散发着亮度。
“白天我差点说漏嘴了。”郎客没有忘记吃饭的时候发生的这一段插曲,“我应该更加警惕。可能她已经起疑心。”
“她迟早会知道,我只希望不是在她的分组落实之前。”姚解说,“我不想事先让她对此有偏见,更准确地说我不想赌那份概率。”
毕竟大部分人都不会想要自己的两个同事都有案底,那每天上班和在劳改所有什么区别。
“抱歉。”郎客说道,他在吃饭的时候没有想太多,下意识就已经把燕横波当成了自己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姚解及时阻止他是对的。
“没有必要向我道歉,”姚解摇了摇头,“我没生气,再说了,我这种行为跟把人骗进来杀也没多大区别。真要论起是非,反而是我比你不占理。我拿走了她的知情权。”
这个彼此认罪的话题到此为止,姚解和郎客走出了这条小径,再一次融入了人群之中。
郎客在回家的半程上收到了姚解的转账,平分了请燕横波吃饭的费用,以及逛商场时的开销,还多给了一些,凑了整数。放在一两年前,郎客根本不在乎这么几个小钱,他在自己的爱好上开销很大,也不在乎请人吃饭到底花了多少,他甚至会觉得这么详细地算账单,会有点丢面子。
现在他收下姚解的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已经把这种穷酸的生活融入了日常行为中,并不觉得丢人现眼。他甚至还定过闹钟抢那几张消费券或者秒杀的优惠。
并非没有心态失衡的时候,这时就体现出了容霄辉把郎客和姚解分在一块的深思熟虑。因为郎客一看姚解也经历了这种“大起大落”,顿时心态就变好了。他不知道姚解以前的家庭出身如何,因为他也没怎么提过。
郎客只知道姚解不是蓟阳本地人,母亲姓姚,父亲多半姓解。但他和双亲关系应该不怎么样,因为他从来没提起过,半句话都没有。这三四个月中,节假日姚解仍然在自己的出租屋内,郎客还跟他出去玩了几次。
这也是个奇怪的地方,根据郎客所知,姚解的罪名绝对没有他深,一般的家庭都不会就因为这种事抛弃了自己的孩子。姚解在任何一个节假日都不回家。
在当下的社会,断亲的情况并不太常见,说来说去也就这么几个理由:有一方因为赌债、药物滥用等问题无可救药,重大犯罪,家庭不同意的婚姻或不婚主义,性取向,双亲对多子女不公平的待遇,重组家庭。
郎客自己属于重大犯罪一类,家庭又极其看重面子,面子比天还大,这才导致了这种情况。而姚解又是什么原因,实在很难判断。
郎客一开始在暗自揣测,觉得姚解可能是因为性取向。会用遮瑕、不乱穿衣服,整个人又收拾得特别干净,从刻板印象出发,姚解恐怕很难是随社会主流的异性恋。但郎客和姚解相处了几个月,又觉得可能是他以貌取人了。
姚解看起来对任何人都没那方面的兴趣,从不谈论。就连郎客有时都会偷看几眼姚解,觉得他在某种程度上,或者某种神态下很赏心悦目。
所以,郎客基本把这个取向原因给排除了,或许是因为家庭情况复杂,他猜测着。也许姚解的双亲都离异再婚,没什么人在乎姚解,所以姚解反过来也不在乎他们了。
这同时还能解释为什么姚解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却毫不谈论任何恋爱相关的东西,这可能是天生的兴趣不在这里,也可能是因为他受家庭影响的后天原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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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马到功成(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