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满目。
看着墙面上各种颜色大小的画纸,两人都说不出话来。
怕是见他们都呆愣住,店主人站了过来,一脸讨好:“客人们,这些都是我们店里上等好的画纸,不少贵族用了都忍不住称赞,销量更是一等一的。”
他走到一张画纸前,手中的木棍将其轻轻挑起。就见光照在它身上,把它称得更加透亮白皙。哪怕没有上手抚摸,都能感受到它的细腻与光滑。
“这张画纸是我们卖得最好的,它虽然摸着顺滑,但它颜料的附着力和显色程度,远超一般的画纸。”
说着,他晃了晃木棍,画纸在光线中荡起的光晕好像一层层波纹般漾开。落在那人脸上,将他脸上的贪婪与**照得显露无疑。
他接着说着:“它虽贵了些,但绝对物超所值!客人们觉得怎么样?”
鸦雀无声。
“客人们?”店主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两人堪堪回神。
张珂率先开了口:“成色是不错,不过这一路我看到不少卖画纸的商店,他们都说他们的画纸是维希最好的,深受贵族的喜爱。只是不知道,你们谁说的才是真的。”
店主不屑,他说着:“我这家店可是最老的店,整个维希,我们最先卖的画纸,其他的商店不过是看我的生意好效仿我。”
“他们的话一个个说得那么漂亮,又有几个是真的?只有我们店里的画纸才是真正的被贵人认可的。”
张珂眉头动了动,没接话。看着那一张张空白的画纸,他很难不想到它们的由来。是数不清的男人女人老人,甚至是婴儿的身上剥下来的皮肤。是一张张被洗净鲜血,经过多次加工美化变成如今的“画纸”。
杨旭走到一张画纸前,伸手想要摸它。只是手刚抬起来,就被店主制止:“客人,店内所有的画纸,只有在付完账后才能触碰。”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的错觉,店长的神情在此刻变得有些阴沉,说不出来的诡异。好像他们要真的对画纸做些什么,他就要动手了般。
杨旭脸色微变,后退了几步。
店长的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不知道两位客人是否有看中的?”
两人相视一眼,长久以往的默契让他们很快意识到彼此心中所想。
下一刻,张珂忍下心里的不适,搂过店长的肩膀,把他往别处带:“我们来的时候就听到不少路人夸您店里的东西,实惠又好用,性价比远比其他店的要好得多。”
“不如你给我介绍下,除了画纸你们店里还有什么东西卖得好。”
张珂顺着凑近的姿势往后看了眼,就见杨旭刚的手刚摸上画纸。眼看店主也想向后看,他警铃大作,立即搂过他的脖子,把他往另一边拉去:“那是什么?看着还挺好看的。”
店主险些被他拉摔跤,在他怀里敢怒不敢言,皮笑肉不笑的:“客人,之前给你介绍过的,你没认真听吗?”
张珂讪笑:“是吗?”眼睛随意一瞥,指着看到的东西又问:“这个你没说过吧?要不你给我讲讲它的来历?”
“... ...”看着桌上筷子,店主僵硬的嘴角抽了抽,他看向他,眼神充满审视:“客人,你们真的是来买东西的吧?”
张珂脸色不变,心里却恨不得杨旭动作能快点:“先生,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们来到商店不买东西还能干什么?”
店主还是一脸怀疑,张珂又说:“我们都是最近组团来维希游玩的,初来乍到,自然对什么都好奇。”
店主似恍然大悟,又像是夹杂了其他的情绪:“是听说上校家里来了一群客人,难道是你们?”
又瞥了眼杨旭,见他比了个手势,张珂松了口气,随即放下了搂着店长的手,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看店主正盯着自己,他略作尴尬地咳了一声:“当然,如果你让我们高兴了,我们还可以在上校大人那给你说几句好话,夸夸你店里的东西,没准他还会派人到你这来买画纸。能被上校大人购买的画纸,要是传出去,会有多少人争着抢着要?”
像是被张珂话里的将来给美到,店主的背下意识挺直起来,整个人看着都有些神气:“客人们还想问什么?我一定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杨旭走了过来,直言道:“我们想知道,你们的画纸,从哪里来的。”
店主的神色变得迟疑,落在两人身上的视线再次警惕起来。画纸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好像是某种禁忌词,每每说到这都会让他脸色大变,整个人变得具有攻击性。
张珂握住了杨旭垂在身侧蠢蠢欲动的手,同店主对视,笑意不减:“您的画纸卖得这么好,自然有它的道理。只是我们不过是初来的维希的新人,你们的话是真是假,我们很难辨别啊。”
“上一家店也是说自己的店是家老店,有不少的回头客。他跟我们说,他们的画纸都是工厂直销的,每一张都是他们的精挑细选买过来的。”
“就是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店主张开嘴,却又像想到什么闭上。眼中有挣扎又像胆怯,让他怎么都不愿再多开口。
看出他心里的纠结,两人故作不在意,没再逼迫。
张珂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说:“看来他说的是真的了,我们去他那买吧,顺便再给上校大人说说,他家的价格不仅便宜,服务态度也好...”
“客人。”
在两人走到门口准备出去时,店主叫住了他们。
回过头去看,就见着他依旧满脸纠结,害怕的神情难做欺伪。对上他们的视线,他摊了摊手,说道:“这事不是我不愿告诉你们,只是这话一旦说出口...我是会没命的。”
两人很难不震惊。
张珂不以为然地说了句:“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吧?不然那个店的人也不会跟我们说这些。”
店主忽然静静地盯着他们,一双与常人不同的眼睛看着格外幽森,气氛突然间变得不对劲起来。
两人心跳停了一瞬,几乎同一时间想到了杨旭刚刚做的事。
张珂往前走了一步,不动声色挡住店主打量杨旭的视线:“先生这么看着我们做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店主的目光回到张珂脸上,注视着:“能称自己的店为老店的,只有跟我同一时期做画纸生意的戈泰。但这些话能从他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嘴里说出来,可能性太小了。”
外面的天色好像一瞬间暗了下来,最后一丝光线闪过店主面无表情的脸,先前的笑意敛得一干二净。
“这事实...究竟是客人在欺骗我,还是戈泰受到了胁迫?”
变冷的气氛让张珂手臂无端起了层鸡皮疙瘩,他稳住心神,不形于色:“先生,你们做生意都是为了钱财,在我们那里有句俗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说着,他从兜里拿出一大叠钱票,随意地在手中甩了甩:“钱到位了,一切自然好说。”
“戈泰既然愿意冒生命危险告诉我们这些,我们自然不会将这些告知他人辜负他这满腔信任,”他朝店主递了过去,扬扬眉角:“不知道先生是否也愿意,将您的信任托付于我们?”
-
“咚——咚——咚——”
在这极其安静的环境下,敲门声缓缓响起。仿佛一声声催命咒,敲打在两人的神经上。
他们死死盯着门口,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敲门声停了下来,但透过木门的缝隙,那个身影并没有离开,就听他说道:“最近镇上要举办画展了,客人们不准备出来看看吗?”
仿佛惊弓之鸟的两人硬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而门外的人好像被激怒,敲门声愈来愈大,逐渐变成砸门的声音,甚至能够透过光线看到灰尘的散落。但那扇门纹丝不动,似乎无论他如何捶打都无济于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终于歇了心思,恼羞成怒般用力捶了下门,阴恻恻地留下一句:“就在里面好好待着吧客人,千万别出来,落到我手里。”
人影晃动,伴随着脚步声,那人已渐渐远去。
至此,两人绷着的神经才松了下来。可被他日复一日地恐吓,乔声感觉自己都有些神经衰弱了:“骆训,他不会放过我们的,他想抓的人是我,我...”
“瞎说什么?”骆训打断了她,“他不可能一直堵在门口,我们总能找到机会逃出去。更何况,你如果真的...你觉得我会独活?”
乔声语塞:“可是...”
“小声,这种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骆训的脸色严肃,声音都沉了下来。
像是被他的表情吓着了,乔声把后半段的话咽了下去。动了动嘴唇,没再开口。
两人沉默了会,骆训率先转移了话题:“这房间离楼下也不过三层的距离,如果我们吊着床单下去,不会有很大问题。”
“外面的人会看到的,如果弄出了很大的动静,那个人也会发现。”乔声拉住准备动手的骆训,“你别冲动。”
骆训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这两天我观察过了,镇民都会在临近六点的时候回家,我们趁着这个点逃出去。”
“那外面的怪物怎么办?”乔声仍不放心,“我们有幸从它们口中逃得了一次,可不代表我们每次都能那么幸运。”
骆训看着她,看着她满脸的担忧和眼中要落不落的泪。他叹了口气,将她拉到窗边。
窗外的天正在被黑夜逐步吞噬,泛黄的灯光被挤压得只能蜷缩在一角。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街道很快只剩下遍地的枯叶,与形只影单的路灯。
骆训的目光落到一处,伸手指向它:“那些怪物并不敢靠近那个地方,我们可以沿着这条街道,穿过那条小巷,去那里。”
那是坐落于将近小镇边缘的一座楼房,与周围的房屋相比,它格外高大。顶部朝着一处聚拢,上面插着一根类似避雷针的针状物。那座房子隐匿在暗处,以他们之间的距离更无法看清它四周究竟有些什么。
看着它,乔声心里莫名升起一股不安情绪。
连怪物都不敢靠近的地方,真的安全吗?
她开口:“怪物对危险的感知远比我们敏感,它们都怯于接近的地方,只可能出现比它们更可怕的怪物。”她拉住骆训,“我们就待在这里吧,那个人一时半会也进不来的。”
乔声担心什么,骆训又何尝没考虑过。只是...
“我们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的,小声。”骆训轻声说着,“无论是哪种游戏都需要线索来破解,线索又不可能凭空出现。”
“我们确实能一直苟在这里,苟到游戏结束。但仅凭我们刚来遇到的那些人,他们真的能通过游戏吗?你又真的愿意把性命交给只有一面之缘的他们吗?”
“出去或许会遇到我们难以解决的危险,但待在这...绝对没有活路。”
双唇翕动,乔声被他堵得一时无话。好半会,她松开了他,径自走到一旁蜷坐:“我不走。那里连那些怪物都不敢去,肯定藏着比他们还要危险上百倍的怪物,更可能是整个副本的BOSS。我们去了,才是真的死路一条。”
“在这里只有一只,我们可以想办法把它杀死,占据这个房子。如果出去,我们能不能活着进那个地方都是问题。”
诚然像乔声所说,杀死一个人总比杀死跟那一大群怪物周旋来得简单,骆训无话反驳她。再怎么样,他们是两个人。倘若真的动起手来,他们未必讨不到好处。
乔声抬起头看他,“骆训,就按我说的来,好吗?”
乔声眼里的泪光还未散去,鼻子和脸颊布满红晕。鬓角的头发和刘海被汗水泪水沾在脸上,整个人看着无辜又可怜。
骆训感觉自己心口被撞了下,闷得厉害。他蹲下身来,擦干净乔声脸上的水渍,理着她的头发:“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我们今晚就动手。”
-
找到了想要的线索,两人便不想在店里多待。只是人刚走到门口,背后就店主凉飕飕的声音:“客人们。”
两人心里骤然一颤。
“你们是不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人暗道不好,不约而同冲向店外。
然而就在他们动身的刹那,店的大门在无人的情况下猛地关上,两人险些撞到门上。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机会,他们周围的东西都在同一时间朝他们攻来。
两人忍不住暗骂,迅速闪身躲避。
张珂抓住一把朝自己飞来的椅子,顺着它的惯性转了半身,再次扔向半空中乱舞的杂物。脸被极速飞过去的筷子擦伤,他骂了声,抓住它的尾巴,用力朝着另一边飞过来的书掷去,将它牢牢钉在墙上。
杨旭将冲着他脚冲来的画笔一根根踩下,借着半空的板子一跃而起,跳上压过来的沙发。双手握着匕首,狠狠向下刺去。
沙发受不住他力道般,一直往下落。掉在地上的动静扬起了大片的灰尘,险些把杨旭甩了下去。
“操!店主跑哪去了?你有没有看到?”
这些东西跟有自我意识似的,一个劲往他俩冲。攻击力不高,但数量多得让张珂有些难以招架。他身上已经被它们搞出了不少的伤。
杨旭没有接话,他一脸震惊地看着身下的沙发,被他划出的口子里,显露出了沙发的基本构架——纵横交错的白色骨架以及少量的薄绒。
脑袋被狠狠撞了下,杨旭才回过神来,彼时张珂也跳到他身旁:“你在这种关头发什么呆?”
视线瞥到他身下的沙发,也愣了下,随即回神:“先别想这个,不杀死店主,我们可能要被它们一直困在这里。”
这些死物不像活的怪物,根本杀不死。他们所做的这些反抗只能延缓它们的动作,浪费自己的体力。如果不抓到店主破了这个局面,那他们做的一切都只是无用的挣扎。
可是还没等张珂产生什么紧迫的情绪,就见着杨旭拿着上次抓到伊德的道具,将那些胡乱攻击的商品一一网住。
看着它们好像半空中被射中的鸟般一个接着一个掉到地上,张珂嘴角狠抽了下,语塞良久。
“所以你为什么不一早拿出来?”
看了眼张珂身上被折腾出来大大小小的伤,以及那跟鸡窝一样凌乱的头发,杨旭难得感到心虚,他摸了把鼻子:“事发突然,忘记了。”
张珂恨不得一脚踹过去。视线落在被抓住还在不停挣扎的商品上,他皱紧眉头:“这些没有自我意识甚至生命的死物,怎么会发起攻击?”
目光在那张沙发上停了瞬,杨旭说:“倘若,他们都是人做的呢?”
他的目光从那些东西一一掠过——大到椅子沙发,小到筷子画笔。一股恶寒自脚底腾升,渗入张珂的四肢百骸。夏日的天气,却让他无端打了个寒颤。
“真是...”张珂没敢细想下去,这满镇的镇民究竟是如何变成的怪物,又是如何变成的店铺买卖的商品。
“小心!”杨旭大喊,连忙拉着失神的张珂躲避。
没有抓到猎物的画纸又变成了之前见到的柔软模样,丝毫不见刚才的凶狠。它们漂浮在两人四周,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再次发起攻击。
张珂朝着挂画纸的地方看着,店主正取下挂在墙上的最后一张。察觉到他的视线,恶狠狠地看过来:“不听话的人都该死!客人不是好奇画纸是如何做出来的吗?不如自己去亲身经历一番,就什么都知道了。”
“杀了他们!”他大喊。
他一声令下,周围的画纸一张叠着一张,融合成了一张布,朝着两人劈头盖脸地压了下来。柔软的皮肤在此刻好像变成了铜墙铁壁,将他们围得密不透风。
两人没有丝毫犹豫,杨旭握紧匕首朝它们割去,张珂紧盯店主的方向,抬起握枪的手,扣动扳机。子弹穿过层层画纸,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