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
“前面房子房门是开的,我们躲进去!”
“快!”
“快跑!”
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嘶吼,毫不留情地撕开了夜晚寂静的表面。血红的怪物似蚂蚁般密密麻麻铺满了街道,争先恐后地企图抓到奔走在它们前面的猎物。
然而一旦失去了猎物的线索,它们又像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找不到方向。
背后的吼叫声还在继续,但房间里的气氛针落可闻。所有人抵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气都不敢大声喘。
眼泪涩到眼睛,乔声抹了把脸,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终于没了动静,所有人劫后余生般松了一口气。
“天哪...”一人带着哭腔低语,“我们是在做梦吧?”
“你觉得它是梦才是真的做梦。”骆训说着,“别抱有侥幸心理了,刚刚那些人怎么死的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没人再说话了。
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在此刻得以放松,很多人都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有的人甚至有些呼吸过度,半天没喘过来气。
“我想回家...”
“妈妈...”
感觉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脸,乔声猛地一惊。对上骆训担忧的眼神,她才放松下来:“我没事。”
骆训拉着她往房内走去:“我感觉有点不对劲。”
“什么?”
“镇民。”两人在沙发坐下,骆训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白天的镇民,到现在一个也没看见,但是晚上却出现了这些人形怪物。”
打量着四周,除了那缩成一团的人,这个房子里到处都安静得可怕。他们闹出这么大动静房子的主人都没出来看一眼,实在古怪得出奇。
从打开的房门来看,他们极有可能出去了。又或者说,他们极有可能是“它们”——那些怪物。
“如果没猜错,那些怪物可能就是镇民。”
乔声无声流泪:“骆训,我们是不是被困在这里了?”
感受到手下人的颤抖,骆训握紧了她的手,将她搂进怀里:“那个声音不是说了吗,只要我们看完一场画展就可以出去了。”
乔声的视线在房间内扫过一圈,看到那些人和自己身上的血迹,迅速移开目光:“没那么简单的...我们也不可能完全脱离这里,回到我们的家。”
骆训没能说出话来。
他们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莫名其妙要完成那个声音要求他们完成的任务,更莫名其妙被怪物追杀了一晚上。没人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没有时间给他们反应,他们能做的也只能是尽快适应。
“这不会是真人版神庙大逃亡吧。”一个声音弱弱响起。
“谁想参加这个了,我只想回家...”
“刚刚系统不是说要在十天内观看一次画展吗?完成这个不就可以出去了?”
“说得简单,这一路过来你们有见到跟画有半毛钱关系的东西吗?”
... ...
环境安全下来,一群人的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众人七嘴八舌地,明明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就莫名感觉有些刺耳。
余光瞥到了什么,骆训低声呵斥:“安静!”
说话声刹止,有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人用力捅了下。没等他发作,就见着几个人影摇摇晃晃地贴过来,在房门那摸索着。
手掌印一个接着一个落在门上,似水珠的阴影顺着趋势向下落,留下道道痕迹。
房内几乎瞬间鸦雀无声,空气像凝成了一层厚重的布,捂得每个人都呼吸不过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没听到动静的怪物终于不舍地离去。
-
直到看不见那座房子的身影,乔声的心情依旧没有平复下来:“我们真的不跟他们一起吗?”
骆训摇头:“人多眼杂,更何况,那个人太冲动了,跟他在一起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危险。”
想到刚刚发生的事,乔声仍是有些心惊。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原因,那个人就跟刚进房的镇民动起手来,完全不计后果。
而那群披着人皮的镇民,看着和善可亲,但骆训昨天说过,他们很大可能是晚上那群杀人不眨眼的怪物。那些人想待在那,他们不敢冒这个险。
乔声抱紧他的手臂刚要说话,周围突然变得嘈杂,不远处一支队伍步伐整齐地朝他们迎面走来。
原以为是冲着他们来的,两人瞬间紧张起来,都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但那些人眼神都没落到他们身上,目不斜视地走过他们。
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乔声心里咯噔了下:“那些人不会是抓他们去的吧?”
“他们?你认识那些低贱的比伦人?”一道疑惑的声音强硬地插了进来。
两人闻声看去。
就见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一圈人,他们看到他们的眼神就像是兽类看到了触手可得的猎物,眼底的贪婪与兴奋**丝毫不加掩饰。
乔声的脸色瞬间就白了,死死抓着骆训的胳膊,说不出话来。
骆训把她往后揽了揽,不解问:“不知道先生说的比伦人是谁?”
他们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怪异的眼球如同一个仪器般把他们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仔细分辨着他们的表情是否作伪。
冷汗从额角流下,骆训牵唇笑了笑:“我们是听闻这里要开画展,特地过来参观的。刚刚跟那条街上的一群人发生了冲突,看着有军队过去,所以才好奇。”
“原来他们是比伦人啊,难怪脾气那么不好,话没说两句就要对我们动手。”
周围一众人的目光还是充满审视,但含着的恶意相较之前倒是减轻了些。随着一些人跟着那支队伍渐渐离去,两人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
可这一转眼对上了一双眼睛,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那人问:“客人来到维希,暂住哪里?”
骆训面不改色:“我们才到,准备去找家酒店...”
那人打断了他的话:“客人来得这么晚,想必镇上的酒店全都满客了。如果两位客人不嫌弃,不如在我家住下吧。”
两人刚要说出拒绝的话,那人的视线瞬间看了过来,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僵硬的身体微微前倾,就这样直直地盯着他们。
“客人...是在害怕什么?”
两人互视一眼,同时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这人已经开始起疑心了,怀疑他们是他们口中的比伦人,怀疑他们客人的身份。如果不去,肯定没什么好下场。但要是去了...
进退两难。
-
带他们去他家住的是个身材匀称的男人,一举一动都透着礼貌绅士,但两人总能感受到来自他打量的目光,说不出来的感觉。
男人的家在离市中心不远也不近的地方,这一路走来,街上虽然很热闹,但这种热闹的表面之下,总让人无端生出一丝惶恐和惧意。
男人打开了房门,往里看着,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为两人倒了杯酒水,扯动着僵硬的面容笑着:“我的妻子和孩子不久前去了乡下,要不然我这也没有多余的房间给客人们住下。”
杯中猩红的液体像是血液,微微荡起又顺着杯壁滑下。骆训接了过来,放在两人桌前:“是我们打扰了。”
男人的视线落在旁边的乔声身上,不加掩饰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件商品。
乔声被他的眼神吓到了,死死抱着骆训的胳膊,脸色都白了几分。
骆训不动声色地将她挡在身后,黏在她身上的视线转而看向了他:“这是你的妻子吗?真漂亮。”
乔声的漂亮是他从小到大都知道的事实,然而对于他们来说,漂亮从来都不是一件好事,给他们带来的只有无尽的麻烦——比如现在,从这么一个人的嘴里说出来,怎么看都不像是一种称赞。
骆训冷了脸色,他握紧乔声的手。
怕是现在才察觉到两人的不适般,男人移开了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他站了起来,向楼梯口走去:“看起来,你比我的孩子大不了多少,这些天你们就在他房里住下吧。”
见他们没跟上来,男人侧过身:“怎么了客人们?”
两人没敢再犹豫。
直到进了房间关上房门,他们一直悬着的心仍没能放下来。
乔声手心里全是汗,她腿软地扶住了桌子,抬头打量着四周。
房间不大不小,里面堆积的东西倒是显得有些杂乱。与门相对的是一扇窗,窗帘底部有很多污迹,发黄发黑。空气中有股难闻的气味,夹杂着霉味,像是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
乔声抬起手,桌面上赫然是她按下的一个掌印,上面积了一层很厚的灰。但是...那个人说过他的孩子和他妻子才离开不久。
乔声立即后退几步,不敢再碰其他的东西。转头看向骆训,他一直盯着房门,不知道在看什么。
“骆训...”乔声拉了拉他的手。
骆训凑到她耳边说:“他还没走。”
乔声难以置信:“他...”
骆训摇头,示意她别再开口。他轻声走到门口,从门缝处向外看去。但奇怪的是,他刚才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现在也没看到他的身影。
没等他撤下视线,一抹白色闪过,如米粒般大小的眼瞳直直对上他的眼睛,骆训睁大了双眼,感觉自己心跳都停了几秒。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乔声立即把他拉着后退,他这才回过神来。
这时,门外倏地响起那人的声音,仿佛魔鬼的呢喃:“好好休息,客人们。”
-
张珂感觉自己要疼麻木了。
身上的花一朵接着一朵开,有东西钻出皮肤的感觉强烈到他都想把那层皮扒掉。等那一阵痛感过去,他身上的衣服都汗湿到能滴水。
他瘫倒在地,连根指头都不想动。
坐在他身侧的杨旭也没比他好哪去,背后的衣服都汗湿大片,大口喘着气。
看着他们两人这么痛苦,林闵生也无能为力。他看向窗口,那个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人影。
他说:“我们的思路没有错,只是这中间是必定少了什么,任务才会失败。”
一开始,他以为主线任务的那幅画是四楼房间里的那幅玫瑰。毕竟从种种细节来看,它太不正常了。在跟房间里的那些人体模型打了一场,他们拼死把它拿了出来。可是...系统却显示错误。
是了,倘若真是那幅画,但有太多线索根本无法联系到一起。就比如艾布特,他在这任务当中充当的是什么角色?那幅画不是任务的那幅,它又在提示什么?
手指轻轻敲打着拐杖,池殊看着底下浇花的阿尔弗雷德,沉默不语。
别说林闵生想不通,连她都有点。
他们为了那幅画跟艾布特大打出手,她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那幅画也只是一幅画而已,从已知的线索来看,主线任务中的画,又怎么可能真的指的是画。
很多东西都容易被忽略的,军队的制服,他们身上比伦人的衣服,往深里说,血人怪物身上穿着的人皮何尝不是一种衣服?只是这一条线索...它们在暗示什么?
以及林闵生说的,艾布特他可能是阿尔弗雷德和格丽妮斯的结合体。这也许就是为什么艾布特和阿尔弗雷德没有在同一时间出现,而界里属于格丽妮斯的记忆会分裂的原因。
又是什么造成了格丽妮斯如今这一切?是她跟阿尔弗雷德之间的交易?
池殊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阿尔弗雷德的一举一动。
她已经不能再进主界了,这一切的答案只能等单崔宁出来才能明了。
池殊移开视线,看向林闵生:“你在那个房间里遇到的东西,有没有被你忽略了的?”
林闵生张了张嘴巴刚要说话,想到什么又止了声。
“那幅画。”
在金色与红色相汇的背景照映下,白骨与血色的交融,渲染出了一幅凄美又沧然的画面。
林闵生后知后觉感到一丝不对劲:“阿麦里跟莉雅丝身体的重构,不分你我地变成了一副新的身体。这... ”
“艾布特... ”张珂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艾布特吗?”
“这只是我们的猜想而已,”杨旭泼了盆冷水,“艾布特是不可能告诉我们这些的。”
在去那间房的时候,他们无可避免动了手。按照现在艾布特对他们的态度,只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又怎么会告诉他们有关副本的线索?
“他们共用一个身体,”林闵声说道,“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至于阿尔弗雷德怎么变成他的,这中间的线索还需要我们去寻找。”
这时,池殊冷不丁来了句:“镇民与血人怪物的交替,不就有个时间点么?”
“你是说...”
“镇民与怪物之差就是那层皮囊,而那些皮囊是藤蔓幻化的。只在白天出现的阿尔弗雷德...怎么可能跟它没有关系?”
张珂有些难以置信。从他们一开始遇到罗曼娜变成藤蔓开始,他就一直以为藤蔓是她的力量。按照池殊这说法,藤蔓是阿尔弗雷德,是他控制了她?
忽然间,他脑海又一次闪过地下室里的那只血人怪物的身影。的确,她都被藤蔓囚禁在那了,又怎么会是藤蔓?
“那这一切都说得通了...”林闵声喃喃开口,“白天我们见到的是阿尔弗雷德,晚上见到的是艾布特,也可能是格丽妮斯,所以他那天才会对身为比伦女士的你那么尊敬。”
“而晚上失去皮囊了的镇民变成了血人怪物,不约而同地朝着工厂走去,他们的皮囊极有可能被关在了那里。”
“他们要镇民的皮囊做什么?”杨旭不解。
也没人能解释。阿尔弗雷德和那群斯特军队在工厂里面干什么勾当,谁也猜不到。
至于池殊,她的思绪在那一张张晾在木架上的人皮掠过,种种想法闪过,却无法下定。
镇民被扒了人皮是为了控制他们,而这人皮能用来做什么呢?
目光与底下的人撞上,阿尔弗雷德目不转睛,嘴角挂着的笑意愈发明显,甚至都有几分渗人。
池殊冷静同他对视,不加示弱。
...难道,用来做画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