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一点动静,似乎随着大门的关闭,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随着一道摩擦声响起,不远处燃起了一道火光,单崔宁看了过去。
池殊拿着一根火折子,在她四周照着。火光舔舐过她的脸,她的神色并不那么好看。
单崔宁顺着她照的地方看去,可奇怪的是,那里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是这里的空间太大的缘故,甚至连墙体都没看见,似乎所有的东西都被黑暗所吞噬。
池殊停了下来,火光直直地映照着她的脸,连火苗都没有一丝飘动,这里没有风。
她说道:“是界。”
单崔宁不解:“界?”
“界形成的原因千奇百怪,但相同的,都很危险。”池殊看向手上的火折子,“这里只是界的幻象,我们还没有真正进入界里。”
也就意味着,这里也不是副本世界,而是夹在副本和界的中间区域。
单崔宁向四周看去。也难怪这里什么都没有,虚无空洞得让人心惊不安。
脚上突然受到一股力道的拉扯,单崔宁险些被它拖倒。清风几乎瞬间在他手中化形,他立即割了过去。在力道松了的刹那,快速跳离原地。
听到动静,池殊笑了声:“我可没说过,这里是个安全的地方,年轻人。”
就这时,四面八方传来攻击,它们撕扯着单崔宁的衣服,恨不得抓进他的皮肉。清风化成的长刀在他周围转了一圈又回到了他的手上,没有碰到任何东西,单崔宁皱眉。
这里有很多怪物,但那些怪物又没有实体。仿佛在这里,空气都可以极具杀伤力。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它们还是有痛感的。
池殊松开了手,火折子落到地上,扬起了大片火花,瞬间向四周蔓延。火光像是刚出笼的猛兽,迅速吞噬了黑暗,连同躲藏在黑暗里的那些怪物。
怪物在光亮中无处可藏,碰到火苗的刹那又被燃烧成灰烬。单崔宁顺着火势而上,清风在他手中已经成了一道道残影。刀刃砍在不知名的怪物身上,它们在逃走时又被周围的火殆尽。
池殊握住拐杖的顶部,微微一拧。只见那火势像乘了东风般愈演愈烈,附着上所有一切。此时,这个区域才显现在两人面前。
它仿佛一片没有尽头与原处的空间,地面与顶部仿佛是镜像的两面。大火肆虐地吞噬着一切,所有的怪物都无处遁形。但对站在火中的两人而言,这火苗却没有一丝温度,就像这片虚幻空间的东西一样没有实体。
单崔宁朝池殊看去,她正抬头看着空间的顶部,神色平淡。手掌轻轻搭在拐杖上,缓慢摩擦着。
单崔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上面也是熊熊燃烧的大火,但与地面有所不同的是,在那里明显能看到很多挣扎的身影。他们拍打着,哭喊着,面色狰狞地咆哮着。只是墙体隔绝了一切,自然也隔绝了他们的声音。
“看到了吗?”池殊轻声问。
单崔宁看向她。
她依旧抬头望着,“出口。”
火光一片,那些不知道是人还是怪物的身体被火烧得发红发黑,甚至融化,有的只剩下发黑的骨头还在用力拍打着。但除此之外,单崔宁没有发现有什么特殊,更别说出口。
像是察觉到他心中所想一般,池殊笑道:“界的幻象,是片神奇的空间。它隔开了副本和主界,玩家对它的存在褒贬不一。”
“有的人终其一生想找到它寻求庇护,有的人却憎恨它让他们永远找不到出路。”
单崔宁的注意力却不在了解它,“界有主次之分?”
“每个副本都有数不清的界,没有人知道它们的上限有多少,或许跟副本NPC的数量有关系。但是主界,只有一个,它是主NPC感情的折射,亦或是整个副本形成的原因。”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遇到主界,也不是所有人能碰上界与副本之间的幻象空间。”
池殊的视线落在单崔宁的脸上,:“你也倒幸运。”
单崔宁不置可否。按她的话的意思,这里算不上一个安全,甚至容易找到出口的地方。虽然不知道这火是什么东西,有一点却可以肯定的,它对那些怪物伤害极大,甚至可以影响到这个空间,不然那个出口也不会那么容易找到。
他看向她,池殊目不转睛,朝他淡淡一笑,单崔宁眨了眨眼。
作为玩家,她在这个所谓的游戏世界里,有着很强大的实力。
雾气在单崔宁手中实化成一柄花枪,他紧紧握住了花枪的枪身,直直将它插进地里。刹那间,黑色的雾气以他为中心,像龙卷风一样腾地而起。呼啸声在耳边响起,它的强度越来越大,范围迅速向四周蔓延,包裹住了周遭的一切。
漫天的黑雾与火光交错,地面都被吹了起来,在速度极快的旋涡之中一点一点变成碎片。
池殊看着旋涡中的单崔宁,双眼微微睁大,嘴角的笑意凝了片刻。接着,她再次笑了起来,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欣赏。
地面开始崩塌,她闭上双眼,任由自己坠向黑暗。
-
听到周围的喧闹声,单崔宁睁开眼,向四周看去。他所在的地方是一条巷子,巷子尽头的街道上很热闹,三三两两走在一起的人群,脸上没有死人一样的僵硬苍白,谈笑都很生动。
他没有看到池殊的身影。
黑雾在他指间来回游动,单崔宁捏紧手,黑雾散尽,他向巷外走去。
这里是与副本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街道是一样的街道,连房子的位置都没有变化。但这里的人明显更具有生气,并不是副本那种类似死尸般的受人操纵的傀儡。阳光也是暖色调的,照在身上有种久违的温暖。
单崔宁看着天上的太阳许久,直到眼睛实在酸痛不适,才低下头来闭眼缓解。
前方有间卖花的商铺,一个女人站在花圃前,正在闻着手上的那只玫瑰花。她穿着一件素色的连衣裙,一头金色的卷发用方巾扎起。手臂上挎着一个篮子,篮子里面装的似乎是一堆蔬菜。
单崔宁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又向他处看去。
另一侧的店面前坐着几个商人,拿着雪茄吞云吐雾,桌上的酒杯空了一盏又一盏,谈笑声哪怕隔着一条街都能传到这边来。
单崔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这里的NPC,并不能看到自己。
只当他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突然被什么东西拦住了去路。他蹙了眉,抬手摸去。手上的触感很冰冷坚硬,就像是一道无形的墙,堵在他的身前。
然而就在他摸索的时间,这道墙体忽的向前移动了些,单崔宁被它撞得往后撤了几步。清风立即出现在他手中,他抬手就砍了下去。
只是黑雾化成的长刀在碰到它的瞬间,再次散成了雾气。无论单崔宁对它做出什么攻击,它都没看见丝毫裂痕,反而还一直向前移动,单崔宁被它逼得连连后退。
就在他还想对它发起攻击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池殊的声音:“别白费功夫了。”
单崔宁循声看去。
池殊正看着前方:“那不是什么怪物,你不必紧张。”
看着在这墙两边随意走动的NPC,单崔宁抿唇,他朝池殊走去。
“那是什么?”
“规则。”
单崔宁眉头微动。
“之前跟你说过,界形成的原因千奇百怪,界的形态也是各不相同。而我们现在所在的界,就是记忆。在这种界里,我们不能离开界主的周围区域。可能是一百米,也可能是两百米或者更多更少。”
“在界里,他们并不能看到我们,但是一旦我们做了什么让这里发生变动的事情,他们会变得跟外面的怪物一样追杀我们,甚至比那些怪物更凶残。”
“而这道无形的结界,”她看向他,笑笑:“不就是规则?”
单崔宁无话可说,顺着她刚才的视线,他看到了那个提着花篮的女人,问:“离开这里的方法也不一样?”
池殊思索了会,摇头:“只有两种,杀死界主,或者被界主或锚送出去。”
看到单崔宁的神情,池殊低头笑了笑,径自走向前:“年轻人,你的时间还很长,日后遇见了,自然就明白了,现在倒也不必纠结。”
-
[...咱就是说,林妹妹的直播间怎么关闭了?]
[更高维的存在干预了他的直播?]
[不像,如果是高维存在影响的话,那他在进来的时候就该关闭了。]
[直播关闭之前,那东西有说什么吗?]
[好像是...我知道你埋在心底的秘密。]
[啥秘密是我们这些尊贵的VIP不能听的?]
[每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吧,无论这事的真假,谁又真的想把秘密告诉别人?]
[别说,这支线剧情的地方还挺好看的。]
[好看也不能看了,林妹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打开。]
如果忽略这是在副本世界当中,这里倒是一幅绝美的景色。
漫天的火烧云,底下是与之相应的大片金黄稻田,一望无际。远处看着天与地交界,但走过去仍是看不到尽头的稻穗田野。
林闵生停了下来,他身上流的汗就没有停过。这里的天离他很近,阳光落在身上的温度,就像是烤着炙热的火。没有到疼痛的地步,但就是让人燥热难忍。合着这半腰高的稻草,这里就好比一个寸步难行的火炉。
“我说过,你做的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这是一道难辨雌雄的声音,带着沙哑的质感,就像一个破败已久的收音机传来的声响。
“不如放弃抵抗,安心地当它们的养料,这才是你唯一的价值。”
林闵声看向它——这片稻田里唯一的活物。
它的身体是由两根横竖交接木棍撑在半空中,显得十分高大,近乎两个人的身高。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烂烂的,空荡的袖子随风飘动着。露出来的稻草不见原色,灰黑一片。
眼睛是大小不一的袖口做的,有一个甚至快掉下来。它没有嘴巴,但头顶巨大的帽子在脸上落下的阴影,正好弯成了一道向上的弧线。
在这种场景看到这么一个稻草人,怎么看都是一件诡异甚至惊悚的事情。但林闵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它,眼神里充满打量与探究。
不同于这个副本里的其他怪物,稻草人是有自己的意识和情绪的,不然也不会出来这么个支线副本。
只是...找出它悲伤的原因,是让它意识到悲伤的情绪还是它遗失了那段悲伤的记忆?
怕是他观察的时间太久,稻草人阴恻恻说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来到这里的人,就没有一个活着离开的,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
“你也别想着对我动手,你杀不死我的,就像你杀不死你的噩梦。”
林闵声眼睫轻颤。
诚然当它说出那番话时,他确实有一瞬间的紧张慌乱。但是随着直播的关闭,他也逐渐冷静下来。再怎么样这也是在副本里面,而它也不过是一个NPC,除了他又有谁会信它的话?
林闵声牵唇轻笑:“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我?让我留在这陪你说说话不是更好吗?你应该很孤独吧?”
稻草人不屑地嗤了声:“你不用说一些花言巧语来糊弄我,人类都是满口谎言的骗子。”
闻言,林闵声心口一跳。
骗子。
人类都是骗子。
它被谁欺骗过,甚至狠狠伤害过。
只是没等林闵声再接着说些什么,稻草人没在理会他,它径自哼唱起来,沉浸在自己的歌谣里。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的,听着十分空洞。
广阔的场地,稻草人分明就在自己身前唱歌,但它的歌声却从四面八方传来,就好像随着它的开嗓,整片稻田都在共鸣。
林闵生瞥了眼脚旁随风飘动的稻草,微微蹙眉。
他在这里逛了很长时间,没有找到一点线索。明明处处透露着诡异,但他却抓不到一点头绪。整片稻田,除了能开口的说话的稻草人,到处都寂静得可怕。
太阳一直在天上,过了那么长时间也没有变动过位置,天色也一直是火红渲染了半边天的傍晚。
这里是一个四星难度的支线副本,可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祥和,太不正常了。
林闵生的视线又落在了稻草人身上。
如果稻草人是这里唯一一个会对他发出攻击的怪物,那它迟迟不动手,是需要一个什么契机?
林闵生静心听了会它唱的歌,只是调子七零八碎的,他根本听不出是什么,更或者说,这是首存在于副本的歌,他可能都没听过。
须臾,他说道:“你唱的歌挺好听的。”
稻草人屈身降贵般地回了句:“眼光不错,这首歌是这世界上最动听美妙的歌,能听到它你也不算白活一场。”
林闵生没有接话:“它的名字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Le pissenlit,”顿了下,稻草人又说:“只可惜我记不清它的歌词是什么了。”
林闵生眉头微动:“所以你因为这个很伤心?”
“伤心?”稻草人嗤了声:“那是什么?”
林闵生直直地看着它,只是用稻草和纽扣做出来的五官并不能看出来它究竟是什么表情。
他说:“是一种情绪,就像你现在唱歌所拥有的心情,与之相反的一种情绪。”
稻草人古怪地沉默一瞬:“你为什么会觉得一个没有心的稻草人会拥有心情?”
林闵生的视线落在它胸口处,很奇怪的是与它杂乱的身体相比,它的胸口算得上平整干净,连那一块的稻草看着都比其他地方的要“肥沃”些。
他眨了眨眼睛,说:“喜欢听故事吗?如果喜欢,不如我们来做场交易?”
稻草人思考片刻,问:“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我想知道,发生在你和这片稻田之间的故事。”
“故事换取故事的交易,要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