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之后，并肩而行 第27章 The Answer of love-1

此刻，小而温馨的教堂空间只剩下山崎与艾丽卡两人，安保队的成员则留在了门口。

【全息环境模拟：湖畔镇感恩教堂已取消】

柔和的白色光芒在全息室里的景色中亮起，全息影像如退潮般悄然消散。斑斓的彩窗、橡木的长椅、芬芳的百合等景色先是变得透明，然后自然随着投影的消失而无声湮灭在空气中。

最后消失的，是照在艾丽卡身上的那片温暖的阳光。

冰冷的现实显露出来——银灰色的金属墙壁、柔和但缺乏情感的集成光源、以及空间站循环系统那永恒不变的、低沉的嗡鸣，即使在这个可以成为任何地方的全息室内也不例外。

艾丽卡仍然站在原地，仿佛还停留在那座教堂的温度中，光芒彻底散去，女孩想要触碰橡木椅靠背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巨大的落差感在一瞬间冲垮了她在追悼会过程中刻意维持的平静。

她低着头，仿佛丧失了一切，直到她注意到了身后不断朝她靠近的脚步而回过了身。

她白皙的脸蛋早已褪去了少时的稚气，雪白的长发末梢微卷，和记忆里短发的小家伙不同，她的头发已经垂到肩胛骨之下了。她身着的是看上去有些旧的纯黑提花长裙，现代裁剪的欧风古着裙领口缀着蕾丝，腰线收得很紧，若是平时，一定能衬得她挺直的身段十分优雅。

如今却净是仿佛失去一切的无力。

“艾丽卡。”

山崎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和一些，更温和一些，为了让她好受点儿，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打破了几乎要将她冻结的寂静。

女孩的眉间扭曲地颤抖着，像是在与心中汹涌的情绪作挣扎似得，终于，她的泪水在注意到几米之外真实地站在那儿的山崎时夺眶而出。她再也无法忍耐心中的痛苦，几步上前，她将自己埋进了叔叔敞开的怀抱中。她的额头抵着山崎的肩膀，泪水迅速浸湿了他的白大褂。

原来，葬礼中没有哭出来并不是她坚强，而是她的心已经临近破碎。

“我联系不到爸爸妈妈了…我该怎么办？”

深埋在山崎怀里的声音夹杂着抽泣以及无法掩饰的巨大恐惧，即使被山崎温柔而坚定的手臂环住，她浑身也止不住地颤抖着。

昨夜，特瑞斯和爱丽丝与空间站失去了联络。

艾丽卡和劳森是在试图和父母报告内森爷爷的事时发现的，这期间，艾丽卡不论采用什么方法都联系不上父母。这一定与因为太阳风暴的电磁干扰脱不开关系，这是地外通讯中最常见且最致命的干扰源之一。万一他们在这期间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艾丽卡止不住地这样想。

面对临近崩溃的艾丽卡，山崎顿了顿，接着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他们没有事，下午通讯会恢复正常，你两点就能联系上他们。”

好在地面的Wendy还能以低频无线电波联系到空间站，至少现阶段山崎知道两人平安，只是不再能进行正常通讯了，忙于基地建设的他们肯定也忙到根本无暇顾及空间站的事。

“没事的，会没事的。”

山崎边说，边轻轻抚摸着艾丽卡的背。

这句话像一根轻柔的羽毛，却精准戳破了艾丽卡努力保持镇静的伪装。话音落下，艾丽卡的眼泪终于决堤，金色的双眼盈满了水雾，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女孩儿脸上的表情终于失去了得体，转而像个孩子似得嚎啕大哭了起来。

“一点儿都不是没事……！”

她大声反驳着，直到整个全息室都回荡着她的声音。

“我应该在那儿的、爷爷去世的时候，我应该在那儿的，山崎先生，我该怎么办………我让劳森一个人面对了这些，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弥补……天哪、我、我真是个糟糕的人！”

她的声音从抽噎开始变成哽咽到几乎难以拼凑出完整语句的程度，以至于开始过呼吸，直到她的PDA开始提醒她应当调整呼吸节律，提前录入的7274的机械音引导着她深呼吸，被憋红的脸蛋才慢慢恢复白皙。

“……你还好吗？”

最终，山崎只能说出这种苍白的话，没法给晚辈足够的支撑，让作为叔叔的他感到很溃败。

艾丽卡从小就很喜欢哭，只要是在家人的身边，劳森抢她的点心她会用哭来抗议，在水族馆时不小心被大人的脚步落在后面时也会着急地掉眼泪，哪怕是劳森前脚刚刚拿走了她喜欢的一支铅笔，后脚她就会泪眼婆娑。她似乎习惯了用哭去表达自己的委屈与诉求。不，大概不仅如此。想来，小学毕业时她也哭得很厉害，看到动画片里的雪人宝宝在阳光的照射下融化也会哭得泣不成声……只要是让她觉得感伤的事物，她都会用眼泪直率地表达。

以至于山崎还不太习惯如今不会再哭的、已经长大了的艾丽卡，山崎总能从她身上看见好似无血无泪的特瑞斯的影子，与童年形象相去甚远的姑娘向长辈永远隐藏起了内心，只有山崎一人被留在了原地，不断来回踱步。

老实说，看见艾丽卡还和曾经一样能够拥有用眼泪表达情绪的能力，仅仅是这一点就让山崎觉得十分宽慰。

“没事…我只是……有点儿情绪失控……我没事。”

大概是因为随之而来的窒息感和意识模糊，她的脚有些站不住，若不是山崎扶着她，她可能会不小心跌在地上。

山崎将艾丽卡扶正后，空出一只手从兜里拿出了手帕，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像小时候一样直接替她擦，但又怕招致反感，还是递给了艾丽卡。

用手帕擦着红透了的眼角不断涌出的泪珠，艾丽卡试着重新用理性分析自己的情感：“我只是……我只是没办法接受爷爷就这样离开了，其实他可以活得更久的。”

“但是他选择了死，这真的让我很不好受。”

“一个人要主动选择自己的死亡……这件事真的太可怕了。”

“我明白，至少他属于有选择的那类人，这已经很幸运了，可是…可是……”

山崎轻抚艾丽卡的背，他意识到艾丽卡拥有自己的思考，不再是以前的那个需要领着她往前走的女孩了，她对死亡有了属于她自己的深刻理解。

“山崎先生，您是如何对抗死亡的？做长生药出来，也是为了让想要活下去的人能继续活下去吗？”

突然，怀中的女孩用那双清透的琥珀色的双眸注视着山崎，带着想要寻求答案的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