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却邪笑了。
笑着俯过身,几乎贴上花错的脸颊:“你可知本侯曾有过一个想法。”在对方把头微微往后仰了仰,想避开他过于亲昵的动作时,他先一步伸手,捏住了花错后脖,“本侯曾想过要把你藏起来。原本以为是一时意气,可这几日相处,本侯发现每和你多呆一日,这想法就强烈一分。”他最后认认真真问道,“你说本侯该怎么办?”
“莫名其妙。”花错反手一指劲打在他手腕上,并徐徐起身道,“走吧。”
温却邪揉着手腕跟着起身:“去哪儿?”
“擂台赛都结束了还不走?”花错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如此喜庆日子,本侯何必去抢那风头。”温却邪顺着他视线看了下,带点亲昵地一点花错的鼻尖,即刻道,“还有哦,其实这种吃吃喝喝,你来我往的寒暄交际,本侯最厌烦了。”
花错调笑一句:“看不出来呢,我们一向霸道跋扈,不顾他人死活的温侯爷,还有如此通情达理的时候。”
温却邪眄他一眼:“早跟你说过,多花点心思在本侯身上。会发现本侯的优点,可远不止这些。”
花错便嘟囔一句:“自大狂。”
温却邪就道:“本侯听见了啊。”
两人正斗嘴斗得有来有往,乐此不疲,不知何时出现走至他们身侧的颜戟突然幽幽插嘴道:“你们俩准备去哪儿啊?”
花错道:“回去。”
颜戟问道:“回逍遥岛?”
花错点了点头。
“也行。”颜戟就道,“这边也没我什么事了,我就和你们一起回去吧。”
温却邪问道:“二公子不留下来饮宴?”
颜戟就笑了一下:“温侯有所不知,晚上的筵宴安排在逍遥岛哦。”
花错好奇问道:“天一楼能容纳那么多人?”
“当然!”颜戟一向笑里含春的脸,又呈现出一种傲然之色,“退思你也有所不知了吧。天一楼有一处月台,叫青云台,可同时筵开五百席,供几千人同时饮宴。青冥里的琼英殿你们还记得吗?那就是沈莳商在看了青云后,亲自带了上百工匠来观摩学习后,在青冥里修建的小一号青云台。”
花错不由发出一声赞叹:“如此倒一定要去见识一下。”
颜戟观他脸色,突然问道:“别告诉我,你们原本不打算参加今日晚宴吗?”
温却邪赶在花错出声之前,淡淡道:“原本本侯想邀请花郎君去见识一下长春境,毕竟是和桃花洞齐名的销金窟,怎么也该去见识见识。”
“……”颜戟先向着温却邪一本正经道,“等会有筵宴,我爹特意在主桌给安君侯留了位置,侯爷多少该卖我爹个面子。”又转过脸,看向花错,幽幽道,“明日我要随我大哥前去百花岛迎亲,刚才我跟他软磨硬泡了好久,他才同意我可以晚点去学习水上仪从等事,结果退思是要撇下我独自去逍遥快活了吗?”
温却邪再次抢话,好奇问道:“这个迎亲,还要提前学吗?”
“我们水上人家迎亲和陆上还是有区别的。比如船上搠门枪要怎么做,登岛要什么时间登,从哪里登,登岛之后,伞扇旗牌要怎么摆,喜钱怎么派等等都有讲究。”颜戟只好简单解释一二,又看向花错道,“退思,想不想去看看新房?”
花错想了想,点头道:“也行。”
温却邪看他一眼,把双手拢进袖子,自顾自道:“听着也挺有趣,本侯也去涨涨见识吧。”
颜戟也发现了,他二人近来一直同进同出,形影不离,便也不多言语,转而自觉开始讲起岛上的一些民风民俗,以尽地主之谊。
回到逍遥岛,看完新房,在天一楼附近逛了逛,时间不自觉到了酉时。
自在盟到底开了多少席,花错没数过,但看着那乌泱泱一时根本数不过来的席位,花错还是忍不住跟温却邪感叹了一句:“不得不说,自在盟这排场可是比当日侯爷入住九重殿,还有青冥里那次要隆重多了。”
温却邪直言道:“颜战是要接替颜文涛,出任自在盟盟主的,他大婚,能不隆重?”
花错便笑了笑,又问:“你真不去那边?”
“哪边啊?”
“明知故问,主桌啊。”
“你去吗?”
“我去干嘛?”
“那本侯又去干嘛?”温却邪即道,“又不是本侯成亲。”
“之前还觉得温侯变得通情达理了。”花错端起茶盏,“没想到,一转眼,又……”
“怎么?”温却邪亦端起茶盏轻轻一碰花错的茶盏,有点不满道,“你又要骂本侯跋扈,任意行事?”
“是活得恣肆,痛快。”花错喝茶如喝酒,“多少人羡慕呢。”
“别人说这话,本侯信。你花错说,本侯会信才怪。”温却邪散漫地轻笑一声,又是那种事事无心闲散惯的语调,“本侯记得你曾说过:我这人,藩篱之鷃,性喜悠游山间田野,既不妄思鸿鹄友,也无斗转乾坤之志。终此一生,若能和心仪之人,坐卧常携酒一壶,摘星为字,裁霞作画,余愿足矣。”
“摘星为字,裁霞作画。”温却邪把这八个字低喃了一遍,才抬眼看着花错,似真似假,意味不明道,“放眼当今江湖,恐怕无人能有你花退思这份豁达心境……”
话音刚落,一斜眼,就见花错凝肃,盯着一个方向,不言不语。
温却邪脸色微微一落,越发不满道:“本侯跟你说话呢,花小爷如今是越发不将本侯看在眼里啦。”
花错收回视线,想了想道:“侯爷,我刚才好像看到一个人。”然后也不等温却邪发问,自行答道,“在青冥里,侯爷可曾见过小夫人窦元僖身边,有一个爱簪一朵翩然欲飞闹蝶儿的小娘子?”
温却邪呆了呆,终于恼了:“本侯没事盯着一个小娘子的头饰看做什么?你到底当本侯什么人啊!本侯若是那么喜欢女子,安君侯府和眠花宫,整个京师,乃至整个江湖,叫得上名字的女人都会被送到本侯榻上!”
“我……”花错一时也怔住了,呆了半响才木着脸道,“我只是想说那个小娘子,出身**堂,是名利壁大掌柜梅少虞手下的阮红颜。”他又补充了一句,“很有可能,也是颜战的未婚妻,阮红妆的亲妹妹,我刚才好像看到她了。”
温却邪轻‘哦’一声,修眉似剑出鞘般飞扬了扬,岔开话题道:“这样啊。她姐姐成亲,她作为女方家人,会出现在此处,也算合情合理吧?”
花错沉吟一阵,还是摇了摇头表示不赞同:“可是景休告诉我,阮红妆明确说了她除了一直在岛上的小外甥,就没有其他亲人了。所以这次大婚,女方那边,几乎没有一个亲朋出席。”
温却邪紧跟着问道:“那小爷是想?”
“我?”花错迟疑道,“这毕竟是人家家事,我不好参与过深。况且,之前我已提醒过景休,让他多加留意这位未来长嫂。”
“既然你该做的都做了,就不要再风声鹤唳了。”温却邪轻轻捏了一下对方手臂,喟息道,“有那时间,不如帮本侯想想……”
他这话,最终也没说完。
因为颜文涛亲自端了酒杯过来。
身后还跟着颜武略,颜战兄弟,三岛四卿饮中八仙,除了负伤的傅喜,一个不落。
温却邪毕竟不是江湖传言中那个弑父杀兄,凌霸长嫂,荒唐淫/糜的安君侯,所以他还是起身和自在盟这群高位者寒暄了一阵。
这一寒暄,主桌就换了地。
花错是在双方正接连碰杯,而颜戟则在不远处,不断向他使眼色时,跟丁十三打了声招呼离开的。
只是他不知道,就在他离开后不久,一直不离颜战左右的十二月卫林钟急匆匆行至自家少盟主身侧,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颜战好似吃了一惊,扭头满脸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林钟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颜战便道:“我知道了,你先去那边等我。”
等林钟如一道影子般退下后,颜战起身行至颜文涛身侧,低声道:“父亲,司妙手的事有了进展,景迟去一趟明伦堂。”
正和温却邪讨论京中局势的颜文涛神色不变,平和道:“如果不急,就让你松叔去一趟吧。”
颜战忙道:“父亲,还是景迟亲自去吧,正好可以躲躲酒。毕竟明日大婚,再被灌下去,恐怕明日我都接不到阿阮了。”
颜文涛看他坚持,便微一颔首,道:“多带点人。这几日岛上龙蛇混杂,万事小心一点。”
颜战道了声‘是’就恭身退下了,倒是坐在颜文涛身侧的温却邪不经意搭腔了一句:“少盟主这是急着去哪儿?”
“明伦堂。”颜文涛依然是轻履褐袍的闲散装扮,说是武人,更像文士。
他今晚喝了不少酒,但依然神清目明,一副优雅淡定,不疾不徐的样子:“傅喜是他们俩兄弟的师父,少时,老夫忙盟里的事,忽略了他们兄弟,一直是傅喜陪着他们习文练武。所以这次傅喜出事,最为担心和着急的也是他们。这不,一听说傅喜的事有了进展,连自己的春风酒都顾不得喝了。”
温却邪向他举杯:“景迟兄仁义君子,德厚温良。自在盟有少盟主如此,甚幸。颜盟主得子如此,亦甚幸。”
颜文涛明显被他这话取悦到了,两人隔空一碰,各自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