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笑看着脸色瞬间一僵,又马上恢复的花错,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眨了几下,突然嘻笑一声:“果然好看的人,连蚊子都格外喜欢。”她见花错没反应,故意加了一句,“对不对啊,花郎君。”
花错一时没跟上她的思绪,只好顺势反问道:“蚊子?”
“对啊。”阿笑用手指点了点自己脖子,“这里,好大一个包呢。”
花错抚了抚自己脖子,确实有点发痒,很可能是刚才在石林被咬的,因此轻‘哦’一声道:“在下确实比较会招一些虫豸蚊蝇,让阿笑姑娘见笑了。”
“是吧?”阿笑面上露出一点得意之色,“初三那日,在张记花茶铺我就看到了,也是在脖子那里,大晚上都能看到,老红一片了。刚才一看,居然又是一个大鼓包……”她咋了咋舌,而后带点夸张,又带点认真道,“不过郎君可要注意着点。唐门出了个缺德玩意儿,最爱饲养一些毒蚊子,然后对战的时候,放这些有毒蚊子去咬对手,很多高手都莫名其妙就中招了呢。之前那个十二将星中的王不聿,就是这样被弄死的。对方还把他尸体一把火烧了,来了个死无对证!”她又嘻笑一声,“倒是便宜了阿笑,可以借着他的身份招摇,呃,瞒天过海……”
说着话,阿笑晃了晃自己圆圆的大脑袋,帽子上的带子也跟着一摇一晃,就这样顶着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晃出许多少女的天真烂漫来。
但花错却从没像现在这般,痛恨‘天真烂漫’这种美好品质。
偏偏对方更加无邪问道:“噫,花郎君,你怎么了,脸怎么突然那么红啊?”
花错:“……”
——好想杀人!
好在温却邪看着他突然涨红,即将恼羞成怒的神色,灵光一闪,也回忆起了初三那几天,花错脖子上的红痕来历,当下急中生智,摆出堂堂安君侯的架势,慢条斯理道:“没事做了是吧?没事做就滚回逍遥岛,盯紧那批火药。少一箱,本侯就割你一块肉!”
“爷!”阿笑气得鼻子都歪了,“你……”
“你什么你,没大没小!”曾少川一把捂住阿笑的嘴巴,一边皱起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谄笑,一边半拖半拉着阿笑往外走,“爷,属下这就回逍遥岛安排。你放心,除非属下等死绝了,否则别说一箱,就是一根头发丝都别想从属下眼皮子底下溜走。”
可他们人都走得没影了,花错还是清楚听到了曾少川教训阿笑的声音。
“你又光长肉不长脑子是不是?跟你说几遍了,吃下去的肉要长成脑子,长成脑子知道不?!花郎君也是你能调侃的?那红点是蚊子咬的吗?是蚊子咬的吗?就算是咬的,那咬他的是蚊子吗?……”
花错手中的茶盏‘啪’一下碎了。
“跟小娘子动什么气嘛……”温却邪自知理亏,忙好声好气去安抚,“没伤着吧,若是被得宝儿看到,本侯……哎,怎么说走就走呢,去哪儿?”
——去哪儿?当然是离你越来越好!
花错简直头大。
不但头大,还火大。
但他知道,此时自己若去找始作俑者发泄,估计不但平不了怒,还绝对会被对方倒打一耙,说出类似于‘本侯哪忍得住’、‘下次轻点’、‘那在其它地方呢?’等等极度厚颜无耻的话!
就在他头大、火大、气大,又无法宣泄,只想快步离开的当儿,温却邪一把将他拉回茶亭:“先别走,你那赤子之心找你来了。”
花错一侧脸,就见颜戟行色匆匆往码头这边而来,一阵左顾右盼后,终于发现了温花二人,也不管大庭广众之下,要保持世家子的行言有度,一个纵身闪到了两人身边。
一开口,就是一顿埋怨:“退思,你和温侯躲哪里逍遥去了?让我这一顿好找。”
花错压了压心头的火气:“找我?”
“对啊。”颜戟有点口干,下意识就去端桌上已放凉的茶水,却被温却邪一道指劲敲在了手背上。
他茫然了一会:“怎么啦?喝口水都不行?”
温却邪瞪了他一眼。
而后,纡尊降贵亲手斟了杯茶,似笑非笑推至他面前,淡淡道:“找本侯何事?你不是应该在抓打伤傅喜的凶手吗?”
“那个啊,抓到了!”颜戟端起茶盏正想喝,发现有点烫,又悻悻然放下,舔了舔有点干燥的嘴唇,解释道,“正审着呢。”
温花二人对视一眼。
温却邪问道:“谁抓到的?”
花错则问道:“凶手是谁?”
颜戟目光在两人身上溜了溜,先转向花错,回道:“是文岛主的亲传弟子司妙手。”
又转头回答温却邪的问题:“是我二叔的人抓到的。说来也真巧,司妙手伤了傅师父后,本是打算混在回杭州的船上逃出逍遥岛的。你们可能不清楚,原本往返杭州和逍遥岛的摆渡安排,是早上下午各两趟,一共四趟。按他原先的计划,他搭乘早上第二趟摆渡船离开,时间正正好。可巧的是,近期因为我大哥即将大婚,再加上又正进行擂台赛,几个岛之间摆渡要求激增,人手和船只都有点忙不过来,船务管事就临时将杭州和逍遥岛的摆渡次数,从四次降成了一早一晚各一次。”
他微喘了喘又道:“所以今日早上回杭州的开船时间,是介于原先两趟中间。司妙手来不及收拾干净自己,上船的时候被人发现了异样。其实若不是他做贼心虚,当场就把那个认出他的人给打死了,我二叔的人也发现不了他。”
“这样啊……”温却邪发出恍然的轻叹,“那确实有够巧的。”他甚至文质彬彬了一句,“估计这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吧。”
花错看他装模作样,忍不住眄了他一眼,而后侧过脸向着颜戟问道:“司妙手和傅老有旧怨?”
“你听他名字,妙手,妙手,估计一身功夫都在手上。”温却邪截过话头,悠悠游游道,“傅喜号称拳卿,一身功夫也在手上。估计就是同道相轻,一山不容二虎吧。”
花错刚想向颜戟求证,一看他表情,瞬间懂了,便换过思路问道:“即便真如温侯所说,也不至于赔上自己前程吧?他是自在盟的人,带头破坏盟里定的规矩,如此一来,傅喜的亲友饶不了他,估计盟里也不会放过他吧。值得吗?”
温却邪又接话道:“有些人,就是心眼比针尖小,睚眦必报,容不得别人比自己好一丁半点。”
“傅老被称为拳卿是这段时间的事吗?”花错感觉心头的火气快要压不住了,寒着一张俏脸,“如果我没记错,他这个名号,得有十几年了吧。司妙手二十啷当岁的青年,半大小子的时候就知道的事,怎么这几天就这么忍不了了?”
温却邪含笑看了他一眼,老神神在在道:“说不定是抢那个守擂人的位置,输给了傅喜。他怀恨在心,又被有心人一挑拨,干脆来个新仇旧恨一起算。”
花错撇了撇嘴,即便不愿承认,温却邪所推测的理由,可能性极大。
他又把目光看向颜戟,见对方微张了下嘴又赶紧闭上,但满目崇敬,就差把‘钦佩’二字写脸上了。
他内心微微一沉。
果不其然,颜戟忍不住赞道:“温侯还真英明神武,所猜和事实竟然基本无差。若不是那日在码头看到你和退思一起下船,我都要怀疑温侯是不是早就登岛了。”
花错看着言笑如常的颜戟,内心突然转过一个念头:景休怎么就不怀疑一下,这位温侯是不是在岛上安插了眼线?
这个念头一起,他又仔细回味了一下颜戟刚才那句话,突然就觉得那看似赞语的闲话中,那轻描淡写的后半句话,其实也颇耐人寻味。
——所以,景休其实是在怀疑他吗?
不知为何,这么一想,他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若按现在的线索,温侯的这个推测是最合理的。”花错剑眉一扬,正色道,“只不过,我们对司妙手不是很了解,也不知道他的本性,以及和傅老的恩怨,所以温侯的推测即便再合理,它也只能是推测。”
“之前可能是,现在嘛,差不多已是事实。”颜戟也不多做遮掩,苦笑一声道,“其实我和文兄日常多有来往,和他相处得还算融洽。他原是杭州城内一个乞儿,石林岛主司燕飨有一次去杭州办事,正好遇到他饿晕在一条小巷,便动了恻隐之心,将他收为义子,后又发现他习武天分极高,就这样成了文岛主的关门弟子。他因为幼时的经历,确实比较敏感,极度自卑又自负。小时候,有人拿他的身世嘲弄他,他就算拼着被发现后受罚也要报复回去的。”说到这里,他轻叹了口气,“其实傅师父现在守擂人的位置,原本确实是定的他。”
花错问道:“那后来怎么改成了傅老?”
“这……”
花错看颜戟欲言又止,便淡淡道:“我之前听你说,你为了争那个守擂人的位置,前后打了好几场。既然你作为自在盟的二公子,都需要靠自己的实力才能抢到那个名额,那么司妙手必然也要靠自己实力去抢。所以他是因为技不如人,输给了傅老,才没拿到那个名额?”
颜戟点点头:“不错。”
温却邪拢着袖,懒慵慵总结道:“所以还是输不起啊。”
这话不好听,但很有可能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