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错原本还想问他,这要怎么查。但一抬眼,就看到起身离开茶亭,正晃晃悠悠往大船行去的两人,就瞬间闭了嘴。
阿笑扶着颤巍巍的曾少川,粗嘎着嗓子道:“大伯,咱要不上去问问,能不能搭这艘船回逍遥岛?”
曾少川微微下垂的眼皮合了合。
阿笑忙道:“好嘞,侄儿这就去打点一下。”
而后她冲着船头的弟子高呼了一声:“小兄弟,我们叔侄能不能搭乘你们的船回逍遥岛?”
船上有船工回道:“这船只载货,不载人。”
“胡说!”阿笑遥声道,“我刚才在茶亭里看得清清楚楚,这前后,起码有十五人上了船,怎么就不载人了呢?难不成怕我们不给船资?”
“这位英雄,登船的那都是我们自己人!这船真的只载货不载人!”
“什么自己人不自己人,能来这石林岛,不都是江湖人?”阿笑语音不耐起来,“这前一艘客船刚走,茶亭掌柜说下一艘要等两个时辰,我们叔侄赶着回逍遥岛,船资一分不会少你的!”
“说了不载人,你怎么胡搅蛮缠呢?”
“老子去你大爷的!”阿笑直接啐了一口,怒声骂道,“老子好声好气跟你讲话,给脸不要脸是吧?”
说话间,她一个纵身,飞至尚堆在船头的木箱上,冷笑着盯着那船工道:“今儿个这船,老子坐定了!”
船工见她转眼间从码头来到船上,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好声好气道:“这位英雄,咱这船真的不载人。况且,这船也不去逍遥岛啊!”
阿笑紧盯着他,忿忿道:“那你这船去哪里?”
她看船工支支吾吾不搭话,怒气看着更甚,双眼一瞪,煞气毕露:“狗眼看人低的龟孙子,是看我们叔侄没那么大排场,就来欺负人是吧?”
船工也急了:“这位英雄,小的真没骗你!这船真不去逍遥岛。”
阿笑寸步不让:“那你倒是说啊,这船去哪儿的?”
船工一跺脚,疾道:“反正就是不去逍遥岛啊!你这人,怎么死活说不通呢,故意挑事的吧?”
阿笑跳下木箱,一只脚又往箱子上一踩,撸起袖子怒骂道:“那么大的船,船资一分不少,你个龟孙子都不肯捎个人,连借口都不找一个就来搪塞你爷爷!信不信老子把你船给砸了!”
而且她还真的说砸就砸,话没说完,踩在木箱上的脚一用力,就听得一阵木板裂开的杂声后,那箱子忽地“蓬”一声,竟被她生生踩碎了。
箱子内装的,正是花错推测的汉白玉。
船工看着四分五裂的木箱,还有满地都是的石料碎片,眼都直了。
他抓起身侧的船板就要拼命,忽听一声怒喝,船舱里突然闪出一道身影,直奔阿笑而来:“什么人,敢来我翻江龙的船上撒野!”
阿笑冷笑一声:“是你爹!”
两人隔空对了一拳。
如塔一般的阿笑微微一晃,自称翻江龙的来人则‘蹭蹭蹭’往后退了好几步,若不是正被船舱门挡住,他估计能直接掉进海里去。
来人脸色瞬间青白。
他盯着阿笑的目光满是警惕,内心更是心念电转。
——这死胖子到底什么来头?
——能一招就让自己受内伤吐血,这死胖子的武功这般可怕,十个自己都打不过,绝不可能是自己以前那些仇人!自己也没机会得罪这些江湖高手,那他今日是?
——难道是冲着那批货来的?可看着不像啊!
——但不管是谁,此刻绝不是自己逞强的时候。
翻江龙抹了抹嘴边的血迹,皮笑肉不笑道:“英雄好身手,但我这船又不是擂台,英雄若想一显身手,不应该去上面的擂台吗?怎么还对我们这些生意人喊打喊杀起来了?”
阿笑怪眼一翻,毫不受对方言语影响:“老子原本只是想搭船回逍遥岛,你这船工死活不肯搭我们叔侄,还用什么不去逍遥岛搪塞老子!这里的船,有一艘算一艘,哪一艘不是去逍遥岛的?欺负老子不是自在盟的人,没见过几个岛之间的摆渡船是吧?”
“英雄真的误会了。”翻江龙见她还愿开口,马上陪笑解释道,“我们这船是要直接回杭州的……”
“放屁!”阿笑怒喝一声,“现在什么时辰?从这里到杭州又需要几个时辰,盟里因为大公子大婚,早就禁止夜间行船了!你当老子不知道?”
翻江龙马上干笑一声,换了说辞:“这位英雄,敢问尊姓大名?”
“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王不聿是也!”
“原来是王不聿王英雄……呃……”翻江龙一愣,惴惴问道,“英雄的‘聿’可是‘岁聿其莫’的聿?”
阿笑斜眼一瞥:“怎么,这江湖上还有第二个王不聿?”
翻江龙马上换过一副敬重面孔,连连拱手道:“竟然是三山五岳大联盟十二将星中的王二英雄,是小人眼拙了!”
“没想到,你还有点见识。”
翻江龙‘诶’了一声,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若连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十二将星都不认识,还配在自在盟范围内做生意?”他让过阿笑,“二爷,借一步说话。”等阿笑跟着他走至船头一角,才压低声音解释道,“二爷,是这样的。我们这船呢,是替盟里的九爷送货去逍遥岛的。那个货呢,你也看到了,就是那个木箱子中的汉白玉,二爷别看那都是些碎石料,可值老钱了!九爷怕有人打那批石料的主意,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带旁人上船。而且这船上,除了我们的船工,剩下的都是九爷的人。若非如此,别说捎二爷一程,就是送,小人也给您送过去。”
“你说的九爷是哪个?没听说自在盟有这号人物。”
翻江龙眼珠子转了转,压低声道:“具体叫什么小人也不清楚,只听说他姓焦。”
阿笑恍然:“哦,原来是焦绣那龟孙子。”她伸出有点黑的肉手摸摸下巴,粗声粗气道,“不对吧,若真的是替焦绣做事,你们怎么不挂自在盟的牌子?”
翻江龙干笑几声:“这不是左手倒右手的买卖,不好听嘛。”
阿笑嗤笑一声:“赚银子,哪个龟孙子还管名声好不好听?扯犊子吧!”
翻江龙点头哈腰,忙不迭应和道:“是是是,九爷就是太谨慎了!”
“不对啊。”阿笑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揪住翻江龙的衣服,她那么矮的个子,竟直接将人举离了地面,“若真像你说的,你们装了货不应该直接走吗?一直泊在这里,不就是在等人?骗老子呢!”
“没,没,没有!”翻江龙被举得差点背过气去,拼命挣了挣,忙喊冤道,“因为还有一点货没运完……二爷,你看,我们等的货来了!”
阿笑依着对方所指方向看去,确实有一队船工模样的人,搬抬着十几个箱子正陆续上船。其中一个小头目看到翻江龙,忙急走几步,一边拿布巾擦着汗,一边高声道:“龙老大,货都到齐了,可以走了!”
翻江龙理了理被阿笑抓乱的衣襟,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九爷说最后几箱的料子比较好,你们给抬进舱里去。”
“好嘞!”小头目抓下头上的帽子挠了挠,汗浸浸地走了,边走边嚷嚷,“直接抬进舱里去,动作麻利点!一个个没吃饭哪!”
“二爷啊……”翻江龙皱着一张脸,快要哭出来般,苦苦哀求着,“若是被九爷的人发现,船上多了旁,旁人……小人这一趟白跑也就算了,估计小命都难保。要不……”他眼睛一亮,“小人的弟弟一直在百花岛那边做买卖,小人亲自跑一趟,让他过来送您去逍遥岛?”他似怕阿笑不信,忙继续自曝家底道,“小人的大通船行,就在逍遥岛码头,二爷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
“那也行。”阿笑遥看一眼正跟她打手势的曾少川,背起双手向船板行去,“我王不聿不是那等仗势欺人之辈,不过两盏茶之内,老子要看到船。”
“好嘞好嘞!”翻江龙喜笑颜开,一面送阿笑下船,一面冲驾掌高声吆喝道,“启橛,开船!”
他这边一开船,阿笑和曾少川就进了温花二人所在的茶亭。
“爷,打听出来了。”阿笑将掌握的消息一五一十讲述了一遍,才问道,“爷,刚才那片石林,你和花郎君可有发现异常?”
花错简洁道:“里面原先藏了火药,刚运上刚才那艘大船。”
阿笑咋舌:“打着运石料的幌子运炸药,没想到这翻江龙看着老实,胆大包天啊。”
曾少川插嘴道:“他不一定知道。”
“也对。”阿笑恍然,“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爷。”曾少川请示道,“我让小白去盯着大通船行,摸一下这个炸药的去向?”
温却邪微一颔首:“你们盯住这批货。至于那个九爷还是焦绣,本侯会另外派人去探查。有消息,直接送往夏宜楼。”
“夏宜楼?”阿笑奇道,“爷你不是住在目耕楼吗?什么时候又搬去夏宜楼了?那不是花……”
话没说完,被曾少川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一脚。
阿笑有点懵然,又有点恼火,直起嗓子喝问道:“老头,干嘛踢我!”
“闭嘴!”曾少川眼角余光一瞥面无表情的花错,低声训斥了一句,而后嘿嘿干笑几声,“爷,阿笑还小呢,她不懂。”
阿笑顿觉脸上无光,不自觉噘了噘嘴。
温却邪托着脸,无可无不可地反问:“她不懂,你懂?”
“侯爷身上有艳骨的伤,不住夏宜楼住目耕楼,是怕梅不谢发现不了吗?”曾少川忙解释道,“再说了,花小娘子仙传妙手,能起死回生,医术不低于莫老头,爷自然是住在夏宜楼比较合适!”
阿笑终于恍然,长‘哦’了一声。
而后伸了伸舌头,做了个俏皮又顽皮的鬼脸。
她变脸极快,表情又很生动,一做鬼脸,五官仿佛争抢着各自活动一般,逗得花错轻笑一声。
温却邪看着莞尔展颜的花错,又看一眼正兀自对着花错挤眉弄眼的阿笑,颇有点啼笑皆非道:“老头不愧是老头,果然很懂。”
说完,又伸手,在桌子底下掐了花错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