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却邪用眼神向花错示意:“知道他们搬得什么吗?”
花错闭上眼睛细细闻了闻,而后依然用嘴型回了两个字。
温却邪一脸懵然,侧了侧耳朵。
花错情急之下,直接附到他耳边,轻声道:“是火药。”
也不知是他一时没掌握好分寸,还是温却邪顺势又向他这边倾了倾,反正等花错说完这三个字,他才发现自己嘴巴是贴在对方耳根上的。
他忙往后一缩。
谁知温却邪突然一侧脸,在他唇上飞速亲了一亲。
那么快,那么速,又那么轻。
这好像是两人第一次在没有任何外因下的亲密动作,有种‘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青涩。
花错一时傻住了。
但不过一息,他就恢复了正常。而后,无事发生般,袍袖一展,就从温却邪身边消失了。
花错离开之际,月白色的衣衫和天蓝色的发带,还有那一握如墨染就的乌发都迎风急急一扬,好似声喧画角中突然吹过一道淡荡东风。
风过处,留一地羞色。
温却邪手指在自己唇上按了按,那里好似还有余温,还有余香。
他又把手放在胸口贴了贴。
暖烘烘的,又急切切的。
最后,他放在胸口的手指随着心跳声敲了敲,等敲击的动作由快转慢,由急转缓,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落地无声地跟了上去。
等来到石林后,就见花错正弯腰蹲在一个角落,不知在捣鼓什么。
温却邪落在他身侧:“怎么了?”
花错用手一指:“侯爷看看,这个是不是启动的机关。”
温却邪望着面前这快看着和其它石柱没什么区别,只相对小一些的石柱,不仅疑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花错手指在石柱上摸了摸:“感觉比其它石柱要光滑一些。”
温却邪依言蹲在他身侧伸手摸了摸,喃喃地道:“还真是。该说不说,小爷真的特别适合去查案。”
花错淡淡道:“侯爷怎么知道我以前就没查过案呢?”
温却邪来了兴趣,用肩膀拱了拱花错:“跟本侯说说,小爷以前都查过什么案子?”
“有机会。”花错敷衍一声,“先开机关。”
温却邪轻笑一声,手指在石柱上左转右转,嘴上还忽悠悠道:“小爷要记住,本侯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雁过拔毛的人。小心欠本侯的多了,到时候让你……”
说话间,又一阵机关轧轧连响,几根两人多高的石柱,正缓缓向左右两侧移动。
花错看着石柱后半隐半现的暗洞,微微皱了皱眉:“这里肯定堆放过大量火药。”
温却邪仔细闻了闻,自嘲一笑:“本侯的鼻子,好像只能用来闻小爷你的味道。”他随即想了想,疑问道,“你说大量,有多少?”
花错眄他一眼:“温侯也太看得起在下了。”他随即补充一句,“不过肯定不少就是了。进去看看?”
温却邪点点头:“小心点。”
这个暗洞很大,人在里面说话,瓮然有回声。虽是暗洞,但很干燥,四面全用石板砌成,且还涂了白灰,收拾得很是整洁。
而且,可能因为此处空无一物,越发显得宽大空阔。
“可惜了。”温却邪轻叹一声,“看来刚才全搬走了。”
“也不一定。”花错手指在地上轻轻一抚,“你看这尘土,少说也有三寸厚。”又起身行至一个角落,用手指大约丈量了一下地上的痕迹,“看这尘土上印记,原先放在这里的箱子,差不多就是普通衣箱大小,但是侯爷请看……”他等温却邪走至他身侧,才徐徐道,“我刚才大概数了数,这里原先少说放了至少十个木箱。”
温却邪神色开始凝重起来:“小爷,你确定箱子里的都是火药?”
“不一定是全部。但……”花错在靠近门口,脚印比较杂乱的地方蹲下身。那里有几个坑,不注意的话,很容易崴脚,想必就是刚才搬运的人摔了箱子的所在。他撮了点尘土在指尖,仔细捻了捻,又细细闻了闻,甚至放至温却邪鼻尖,“闻得出来吗?”
温却邪捏住他的手,煞有介事道:“本侯的鼻子,虽然没那么有用,但这洞里,那么浓的火药味,本侯还是闻得出来的。”
花错轻哼一声:“无趣。”
而后在温却邪将将发作之前,他突然问道:“你说这些人弄几箱火药藏在这里,是准备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温却邪一字回答:“炸。”
“……”花错忍不住讥讽一句,“火药不用来炸,难道还能吃?问题是炸哪里?什么时候炸?又准备怎么炸?”
温却邪两手一摊。
就在两人双双眉头紧锁,一筹莫展之际,温却邪突然问道:“小爷,你刚才可曾看清来人容貌?”
花错回忆了一下,不甚确定道:“我到时,他们都已经进去了。而且这些人做事还挺谨慎,特意留了两个暗哨在外面,我怕打草惊蛇,只好在外面守着。”
温却邪沉吟了一下:“那刚才说话的人,如果再次听到他的声音,你可能辨别出?”
花错老实道:“我不能保证。”
“按那些箱子的大小,他们至少需要两个人抬着走。平白无故若是一行人抬着十几个箱子走,应当极为引人注目。”温却邪边思考边道,“所以本侯猜,他们应当是假借什么由头,才能在这个时间,光明正大的离开石林岛。”
花错突然道:“擂台赛。”
他进一步补充道:“景休跟我说过,擂台赛一共举行两天,明日才是真正的前十争夺赛。但今日一日,前后也要打好几轮,加上那些不参加一对一切磋,而直接向守擂人发起挑战的,打得比赛应该更多。那么有没有可能,在打擂台赛过程中,会出现物件损毁等情况?比如今早我和玉权打时,我就把擂台打塌了。而且,自在盟为了这次擂台赛,可是下了大手笔,每一座擂台的台基和台阶全部用的汉白玉,连每个擂台台口挂得大红缎泥金字对,都是出自大家手笔。单就汉白玉石料来讲,只要不是碎成齑粉,不管多小,都能卖上一定价钱。”花错负手作沉思状,“所以有没有可能,正好将这几箱火药,混进这些废石料中,运出去?”
“是个好主意。”温却邪拊手赞同,并露出一点狡黠笑意,“如果是本侯,为了以防万一,甚至会提前跟自在盟和石林岛打好招呼,花费点银两,购买那些废弃石料,然后转卖。如此一来,就相当于过了明路。”
花错把话接了下去:“可惜这些都只是猜测。”
温却邪悠悠道:“去码头看看不就好了?本侯已让他们四个分别守在四个方位,以他们几个的江湖阅历来看,就算不能及时发现蹊跷,若和咱们的推论一对比,必然能推敲出这些箱子的去处。”
两人都是果决干练之人,等商定好大致策略后,就直奔石林岛日常客流最大的东门码头。
之所以选这个码头,一是二人考虑到装载这么大重量的火药和石料,剩余的几个备用码头,其航线不一定适用。二来则是花错回忆起他们今早刚到石林岛时,走的就是东门码头,而彼时,码头边上就早早泊了几艘专门运载货物的大货船。
时间紧迫,两人只好选可能性较大的东门码头出发。
好在等他们以最快速度赶至目的地时,果见早上就见过的几号大船还剩一艘停在那里,整个船身是素色棠梨木,看着十分气派阔绰。船上装有红栏,船头有几个青衣小帽的船工在走动。
而在码头一箭开外的茶亭里,曾少川和阿笑正言笑喝茶。
只不过那么短时间内,曾少川已从即便满脸皱纹,微有点秃发,但依然精气神十足的江湖客变成了一个白发萧萧,弓腰驼背的农家老汉。而阿笑,则成了一把邋遢胡髭,又矮又胖的黑脸农家大汉。
花错万未料到会是这个情形,一时间,有点发愣。
正踌躇间,温却邪一撞他手臂,并将人拉至码头另一侧的茶亭,笑道:“莫慌,等着看戏就好。”
“我不是慌,我只是……”花错斟酌了下语句,才涩声道,“他们好似很擅长……”
温却邪看他突然住口,明白对方是顾及自己,便自行接话道:“坑蒙拐骗?”
花错用一种很奇怪的眼色看他。
“本侯曾说,幼时无父无母,身如浮萍,命如草芥,不得已在烟花风月勾栏场所讨生活。这些话,有一部分是真的。”两人坐在茶亭能看到码头全貌这一侧,温却邪示意店家退下后,就自行斟茶道,“本侯九岁跟着亲娘到眠花宫,这之后在那里呆了足足七年。学了点自保的本事后,就开始在江湖上浪荡,然后遇到了他们。”他顿了顿,淡淡道,“应该说,是被他们找到的。后来大部分时间,本侯都跟着他们厮混,反而在眠花宫和安君侯府的时间不是很多。”
花错不妨他突然说起自己身世,一时又是一怔。好半响,才问道:“温老侯爷不找你吗?”
“有什么好找的。本侯又死不了。”温却邪将其中一盏茶推至花错跟前,语音不带情绪道,“他们以前在江湖上闯荡时,花样可比现在多多了。说不定,早将那船炸了。”
说话间,他端起茶盏,行至亭外,把茶往大船方向一泼,又施施然走了回来。
“……”花错本以为他会自己解释,但等了半天不见对方开口,禁不住问道,“侯爷刚才那是什么意思?”
温却邪诡诡一笑:“让他们查那艘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