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他们可足足睡了两天。睡到腰酸背痛,睡到醒来的时候都分不清猴年马月了。
多波城士兵们已经处理好了幻铃宫的善后事宜,中途林熙醒了一次,让他们留一队在这儿守着就行,其他人则带着受害者们离开了凄凉山。
等他们四个完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清晨了。
之后他们没有逗留,又一鼓作气地从凄凉山赶回了离芳城。
想来是赵霄特意吩咐过,他们回去的这一路,到哪儿都有好酒好菜招待着,那小日子过的别提有多美了。
在距离离芳城只有二百里的时候,他们夜晚宿在了离芳城的郊外,把麻将什么的从马车上拿了下来,一边聊天,一边赏夜景,一边搓麻将。
经此一役,他们四个也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坐在马车上无话不谈,秦阙和因为也时常切磋武艺,这几天下来,两人都进步斐然。
这天晚上,就在搓麻将的时候,所以突然回想到了一件事儿。
“你们说,这林若到底去哪儿了?我找遍了幻铃宫都找不到她人。那些士兵也不知道。”
林熙作为最了解她们姐妹的人,开口回答道:“应该是去好好生活了,你就别操心了,我可给了她一张三百两的银票呢,够她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了。”
所以听着,越听越不对劲,最后可怜兮兮地说:“我的老天爷诶,不愧是林大楼主,出手就是三百两。老板大气,那你能不能给我一张三百两的银票呢?”
“我给你一个大耳刮子要不要?”林熙打出一个东风,马上就要胡牌了。
所以也和因为交换着眼神,用他们俩之间独有的暗号,传递着麻将的信息。
最终,秦阙胡牌了。
这事儿闹的。
下一局开始,所以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林熙,你说这蝶梦临死前为什么要把林若的记忆再次消除?而林若的记忆真的被消除了吗?”
林熙一边琢磨手里的牌,一边耐心地回答他:“很明显嘛,她想让她姐姐没有痛苦地活下去,她以为忘记曾经的一切,林若就能开启新的生活。可她却不知道,林若宁愿记得这些痛苦也不想忘记她。”
“你别说,我还挺钦佩她们俩的,姐姐为了妹妹勇闯虎穴,妹妹为了姐姐赴汤蹈火。这感情,啧啧啧……师兄啊,你有一天会为了你最亲爱的小师弟赴汤蹈火吗?”
“不会。”因为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看你的牌,少说点话吧祖宗,你的唠叨烦不到对面那两个老狐狸,却能吵死我!我一边要打牌一边还要听你的唠叨,头都要炸了!”
但其实是会的。
因为在心里想着,如果他最亲爱的小师弟有一天遇到了危险,别说赴汤蹈火了,就是以命换命他都愿意。
“还有啊。”林熙指着所以的牌,气不打一处来地说,“你这个臭道士,打个麻将出牌前还得算上一卦,你会算卦了不起啊!”
“略略略,就是了不起,要不你也学啊,你也算啊。”
……
他们一起打了半宿的麻将,终于在天边泛起鱼肚白之前结束了今晚的娱乐活动。
所以赢的钱最多,其次是秦阙,林熙和因为的钱全入了那俩的口袋里了。
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开心就好。
又休息了几个时辰,等到天光大亮,等到炎热的太阳开始炙烤大地,连林熙都觉得热了,他们才醒过来。
他们这次只租了一辆马车,但这马车可是真的大啊,四个大男人坐在里面都不嫌挤。
他们的最后一段路程由秦阙在外面驾驭马车。里面,林熙他们也没闲着。
因为的岐黄之术深得他师父真传,林熙也抱着一丝希望让他给自己把一次脉。
“怎么样?”
林熙看着因为皱起眉头,心里反而不那么紧张了。毕竟连药仙谷的传人在没有东湖珠的前提下都无法完全治好他。因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儿,哪见过这种寒毒呢?
因为松开林熙的手腕,果然摇了摇头,说:“我还是见识太少,竟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寒毒。林兄,你这毒到底是谁给你下的?”
“这毒是烟雨楼以前的叛徒给我下的,源自影山的南堂主——夏侯玄。”林熙收回手腕,隐去失落的神色,继续招呼他们吃鲜花饼。
因为却没有拿起那块鲜花饼,对林熙说:“武林大会马上要开了,离开南疆后,我们要不一起回清晖山?等去了清晖山,我找我师父再给你看看。”
林熙的嘴角微微上扬,连连说好,说着说着就将手里的鲜花饼喂进了因为的嘴中。惹得他差点被噎到,给林熙翻了好几个白眼。
秦阙坐在车门外,扯着缰绳,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揪起来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又走了三个时辰,好歹是赶在晚饭前回到了离芳城。
白清殊还在云昭城处理事情,城主府里只有赵霄。
得知林熙他们回来了,赵霄赶忙吩咐管家,让他们赶紧准备一场家宴。家宴里还得既有徽菜也有川菜还得有一两道他们南疆的特色菜。可把厨房忙得脚不沾地。
他还拿出了一坛珍藏多年的梨花白,这是他金榜题名那日,白清殊跟他一起埋在梨花树下的,拢共有十坛,迄今也有十六年了。今日高兴,开一坛尝尝也未尝不可。
这梨花白入口绵柔,回味悠远,既有梨花之清冽,又有美酒之醇香。十六年风霜雨雪的滋润,赋予这杯酒历史的风味,喝起来不辣喉,却比烧刀子还要上头。
因为和所以难得放肆一回,葡萄酒和梨花白和烧刀子混着喝,喝的连路都找不着北了,一边吐一边被小厮们架着回房。
林熙也只喝了三杯就醉过去了,但当他想拿起第四杯酒时,却被秦阙止住了手。
“你已经醉了,不要贪杯。”
秦阙的声音温柔沉稳,听得林熙心里痒痒的,心甘情愿地醉倒在他的无尽温柔之中。
见那人倒在自己身上,秦阙也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背起他,晃晃悠悠地回到了房间。
“秦阙,天上的月亮在晃动诶。”林熙趴在秦阙的背上还不老实,一会儿扭头一会儿转身。
“别乱动。”急得秦阙不得不放慢脚步,任由他胡闹,也陪着他一起胡闹,“天上的月亮可没晃,是你的影子在晃。”
“胡说!”林熙重重一拍秦阙的肩膀,额头顶着他的后脑勺,十分认真地说,“我的影子一直在这儿,明明是你的心晃了。”
“好好好,我的心晃了,那你能别晃了吗?你再晃,咱俩可都要栽倒了。”
“哈哈哈哈哈,你是北境的大将军,不会倒的。”
秦阙闻言身形一顿,还真差点把林熙给晃下来。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背着林熙稳稳当当地走回房间了。
他是陆沧,也可以是秦阙。
他可以在江湖锄奸扶弱,也可以在战场保家卫国。
这从来都不冲突。
第二天喝了酒的几个人都睡到了正午才醒。
林熙扶着痛死了的头坐起身来,却没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进来找他。问了小厮才知道,秦阙被赵霄喊过去下棋了,都去了老半天了。
林熙顾不上喝小厨房送来的解酒汤,三两下穿好衣服就往他小舅那边跑过去。
一边跑,他还一边脑补出一场“恶毒小舅悲惨儿婿”的戏码,生怕他小舅要“刁难”秦阙。
跑到门口,管家正要进入通传,却被林熙一把拉开,差点儿摔倒地上。他还真就纳了闷了,今儿也没人招惹这个小霸王啊,怎么这么怒气冲冲的。
不过他脑海中的戏码到底是没有上演,秦阙和赵霄没有互相讥讽,也没有吵吵嚷嚷,只是在认真地下棋。
见他突然跑过来,秦阙的脸上是面具都掩盖不住的欣喜,拿棋子的手也随之一颤,白棋就落到了一个不大好的位置。
反观赵霄,他可就冷静多了,执一黑棋稳稳当当地落在棋盘之上,轻而易举地化解了秦阙的攻势,甚至隐隐有大胜之态。
“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赵霄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林熙,语气却难掩怒气。
林熙也知道是自己太没规矩了,便老老实实地给他行了个大礼,说:“是我无礼了,还望小舅莫要生气。”
“你啊你,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把他叫来还能为难他不成?一天天地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这一串致命三连问把林熙问得头都不敢抬起来了,当即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是是是,是我的不对,小舅怎么训诫我都是应该的。”
“哼。”
就在甥舅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互呛中,秦阙和赵霄同样没有停下棋盘山的博弈。
但秦阙因为那次分神而错失先机,后面如何补救都为时已晚。一场棋局,赵霄大获全胜。
将棋子收回棋篓子里后,赵霄指了指林熙又指了指秦阙,表情不悦道:“你本有获胜的机会,却因为他的到来而乱了神,到底是可惜了。”
秦阙知道,赵霄表面上说的是这一盘棋局,实际上却是对他因为林熙而离开朝堂的不满。
他低头莞尔一笑,随后走到林熙的身边,牵起他的手,说:“是非对错输赢都不重要。凭心而动,才最重要。”
“可你是否知道,你的一句凭心而动,背后可能会是万千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赵霄的语气并不尖锐,反而很平静,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秦阙淡然一笑,眸中似乎有着北境无垠的沙漠,连带着看向赵霄的眼神也凄凉了些许,“以前你们总说我父亲是北境军的定海神针,是大辰的铜墙铁壁。”
“可他去世一年了,漠北仍然没能攻破大辰的城池……其实,对北境,对大辰来说,最重要的是北境军,而不是秦家,更不是我。”
赵霄看了一眼他们俩紧紧相握的手,最终还是问道:“为什么?是对朝堂失望了吗?”
“不全是。”秦阙摇摇头,“我知道,只要我想回到北境,您和陛下都会帮我。但回去之后呢,我无法洗清父亲的冤屈,甚至有可能也会沦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林熙也会因为我而陷入危险。”
他抬眸望向前方,看着赵霄的眼睛,说:“我要等,等陛下清理掉那些盘踞在朝堂的蛀虫,等陛下平反父亲的冤屈,再带着我们秦家的荣光回到战场。”
“我相信,那一战之后,漠北二十年内都不会有能力侵犯我大辰疆土,那时的北境,也不会再需要我了。”
他的话说得那么坚定,但听在耳朵里总觉得苍凉,惹得林熙忍不住望向他的眼睛。
视线交汇,林熙似乎与他产生了共鸣,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悲怆之意呼之欲出。
“等你回到北境战场的那一天,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的。”
比起一个吻,一次爱抚,这一句随心而动的承诺反而更令秦阙心动。他捏了捏林熙的食指,用行动回应了那句承诺。
见此情景,赵霄也不再多说什么,让他们自行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