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砚心里疑窦丛生,想当年药王谷弟子初入门,师父必先教他们扎三个月马步,练半年吐纳,待气息稳了、下盘固了,才会传授粗浅的拳脚功夫,便是最有天资的,也得将心法的基础口诀背熟,方能触碰外功招式。
可玉壑偏不,自丑时将她从床上揪起,便只扔给她一柄重剑,演示了一遍缘觉剑的招式便不再多言,只不断地挑剔她挥出的招式。
当她问起是否该先学些吐纳运气的法门,便引来玉壑一顿斥责,说着什么天山剑法讲求以势补力,先把架子练熟了,内力自会水到渠成。
这话骗三岁孩童尚可,如何瞒得过文砚?她自幼听谷中长老论武,深知内外相济方是武学正道,岂有只练外架不修内功的道理?
玉壑身为掌教的亲传弟子,武功在年轻一辈至少排得上号,不可能不懂这个浅显的道理,她这般刻意不教基本功,分明就是有心不好好教!
想通此节,文砚反倒生出一股气,她本不是任人揉捏的性子,不过是恰逢家变小心谨慎罢了,如今玉壑越是要蹉跎她,她偏要争口气!
玉壑既不肯教,她便自己想办法。
此后练剑,文砚便换了心思,心里一遍又一遍回想玉壑的站姿、吐纳,钻研她运气的诀窍。晨起练剑,她便将招式拆解开,一点一点打磨。便是休息时,也偷偷找块僻静的地方扎马步,锤炼自身的力道。
如此钻研下来,虽不知内功心法,却也硬生生练出了几分稳劲。
玉壑瞧着她招式日渐成形,抬手投足间竟隐隐有了几分自己的影子,心中也渐生几分惊喜。
可每每见大师姐忙碌间还不忘遣人关照她时,这份情绪便反而滋生了怒气,当下更是变本加厉,要么故意在寒风中让她连上个两个时辰不准停歇,要么用极快的速度演示新招式,只教一遍便令她学会。
这种种行为,放在旁人眼里,直叫人认为是因文砚入门太迟,师姐须严厉督促,旁人怎会晓得一向端方有度的玉壑师姐竟连基础心法都没教她呢。
不过此间种种,文砚浑不在意,只按自己的节奏来,她知玉壑暗藏恶意,多说无益,便将所有的心思放在练剑上。
渐渐地,也叫她摸索出一套法子。
她将学到的药典知识与武功结合,知晓晨时寒气重,便先搓热双手活动关节,练到气血翻涌时,便按压虎口穴位平复气息,这般一来,她的进步反倒更快。
这日,天刚蒙蒙亮,寒风比起往日小了些,玉壑正盯着文砚练剑,此时主峰主峰传来三声钟声,划破了山间寂静。
玉壑叫停了文砚:“今日掌教讲经,我去天宫助讲,你且练着,待我回来检查。”
说罢足尖一点掠过草地,眨眼间便消失在树林尽头。
文砚盯着她的背影消失,才长长舒了口气,将长剑归鞘。她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悄悄往般若宫大殿走去。
这几日她早打探清楚,般若宫西侧的耳房便是藏经阁,虽不如主峰那般藏有绝世秘籍,却也有不少入门的内功心法,玉壑不肯教,她便去寻一本自己学。
时辰尚早,负责洒扫的杂役弟子还未来,看守藏经阁的道长想来也去了天宫听经,整个般若宫静悄悄的。
文砚屏住呼吸,贴着墙根走到大殿门口,轻轻推开门,闪身而入,关门时特意留了一道极小的缝隙,方便观察外面的动静。
大殿内香烟袅袅,供奉着开山祖师以及历任般若宫主的塑像。西侧耳房的门也半开着,隐隐有墨香飘出,正是藏经阁的所在。
几缕阳光透过高处的窗棂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尘埃在光影间飞舞,四壁的书架高耸入顶,上面整整齐齐摆满了典籍,书脊上的字迹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般若宫毕竟不是天山教的主峰,藏经阁不大,摆放书籍也比较基础,不过是方便弟子日常修习取用,不过这倒正中文砚下怀,她也不想找到什么高深的功夫,不过为了自学找一些基础的内功心法罢了。
幸好藏经阁虽小,但也都按照书籍的种类归置,因此寻找起来并不难,文砚直冲放置内经的书架,就着晨曦逐本查看,大多是些基础吐纳诀、入门气脉论之类的典籍,虽浅显,却正是她急需的。正翻看着,忽然瞥见书架的最上层正立着一本书脊泛黄的经书,上书“天山神教传修辨惑口诀”十个小字。
文砚心中一喜,传修辨惑四字,想来是解答入门弟子修行困惑的典籍,定然记载着基础内功的修炼法门。
她四处张望,见墙脚放着一张矮凳,连忙搬过来,踩在上面踮起脚尖,伸手去够那本典籍。就在她刚要将书抽出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断喝,瞬间炸响在她的耳间:“你好大胆,竟敢私闯藏书阁,偷窃教中秘籍!”
文砚吓得浑身一颤,脚下的矮凳哐当一声翻倒,她重心不稳,一错身便重重摔在地上,臀股磕在坚硬的青砖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慌乱间,书架上的几本典籍也被带落,散落在她身边。
她狼狈地爬起来,抬头望去,只见玉壑立在耳房门口,脸色铁青。
怎会这么快?!
文砚大脑一片空白,她怎么也没想到,掌教因着她娘亲的事魂不守舍已久,因此轮到她讲经时,早颂便会早早结束。
可这其中的门道无人告诉她,她也不晓得,因此认定玉壑定是故意离开,好诱她犯错。想到这层,文砚内心冰凉,但嘴上仍想法子解释。
“玉壑师姐,小妹没有私闯偷书,只是小妹资质愚钝,缘觉剑练了多日仍不得要领,知晓藏经阁有入门典籍,便想来看看,盼能早些领悟,绝无偷窃之意……”
“巧言令色。”玉壑打断道,“天山教的规矩,你当是摆设不成?入门弟子需拜师满三月,经师父亲笔手谕方可入阁查阅,你既未拜师,又未经允许,私闯藏经阁,翻动教中典籍,如何不算私闯?”
文砚实在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玉壑,竟让她这般步步紧逼,她瞥见玉壑嘴角那抹难以掩饰的得意,心知今日之事绝难善了,连日来的委屈与愤懑涌上心头,竟生出几分疲惫,当下便低下头,不再言语。
这副模样落在玉壑眼中,自然成了顶撞之意。她本就因文砚深得玉泠关照而心生嫉妒,又因文砚练剑进步神速而暗自忌惮,如今抓了她的把柄,正想好好教育一番,谁料她这般摆脸色,怒火更盛,便厉声道:“你犯了错,且摆脸色教谁看?”
文砚不得不应声道:“小妹怎敢,师姐要是想罚便罚罢。”
玉壑闻言更是生气,忍不住抬手一剑鞘打了过去,只听啪得一声,竟将她打翻在地。
文砚只觉脸颊火辣辣的疼,嘴里涌出一丝血腥味,额头也不慎撞在书架角上,顿时肿起一个大包。
文砚趴在地上,泪水顿时止不住地上涌,长这么大,从未有人这般打她,便是劫持她的黑衣男子也只绑着不曾动她半分,谁知上了天山,屡遭冷遇不提,自己低三下四只想学好武功,换来的竟是这般对待。
“我又不是自愿跟你学武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