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栖故纸 第5章 第 5 章

月如霜疾走出茅屋，神情有点儿一言难尽，在屋前稍稍驻足，想多吹一会儿风，多看一眼雪，醒醒脑子。

廊下雪花飞舞，一旁孤零零地立着几棵半人高的小树，其形态优越清雅，枝叶扶疏，风韵似竹，果实红艳，玉润珠圆。绿叶红果，交相辉映，经冬不凋，惹人怜爱。

鬼使神差的，月如霜探身折了一枝藏入袖中，顺手薅了一把果实塞入嘴里，大步走向风雨廊。

南爷皱着眉峰走得飞快，月如霜埋着头跟随，边走边薅边往嘴里塞。一心二用的后果便是撞上了人，还是个瘦子，很硌人。

“你吃么？”月如霜笑得很是谄媚，摊开手掌说道。

南爷十分嫌弃地看了看她那长满老茧的手和掌心咕噜噜转悠的红果，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道：“你是饿死鬼投胎么？”

“那倒不是，就是饿得慌。”月如霜摇头，见对方不接，又麻溜地塞进了嘴里。

“南天竹，全株有毒。”南爷冷冷地说道。

“哦，我现在知道了。”月如霜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继续塞。

“你就是把风雨廊下的全吃了，连根带茎，连叶带果，也死不了。”南爷见她油盐不进，又补了一刀。

“好死不如赖活，我没想自戕，就是找点乐子，吃着玩。”月如霜正色道。

南爷彻底被她气笑了，拂袖而去。

月如霜无所谓地耸耸肩，吃完果实嚼叶子，还追着南爷问道：“这里面有肉吃么？”

“你还想吃肉？”南爷满脸匪夷所思。

“食色，性也。”月如霜鼓着腮帮子说道，一脸稀松平常，“我没想吃山珍海味，不过分吧？”

“有，你且等着吧。”南爷一脸意味深长。

月如霜觉得他这个表情有点儿不对劲，但又馋得很，到底是点了点头，还满脸期待。

南爷顿时觉得无趣，身后这个姑娘心大得能撑船，说好听点是豁达，说难听点就是傻。

临到乙亥洞前，南爷不无好奇地问道：“昨夜，如果爷不出手，你会怎样？”

“我先问一句哈，这里让杀人不？”月如霜小声问道，“毕竟，我初来乍到，胆子又小，还不懂这里的规矩。”

“让杀。”南爷含笑道，“杀了谁就可以取代谁。比如说，你若杀了我，乙亥洞的洞主便是你了。”

“这样啊，你早点告诉我这条规矩就好了。”月如霜脸上的表情很丰富，满是遗憾。

“哦，对了，花和尚是青龙寨郝寨主的义子。”南爷慢悠悠地说道。

“算了，义父总说女孩子家家的，打打杀杀不好，我也不想做花和尚那挑担的活计，姑且让他活着吧。”月如霜从善如流。

“忘记说了，郝寨主有十几个义子。”南爷含笑道。

“那我努力一下，下回帮你把他杀了？”月如霜都被他整不会了。

“帮我？爷要你帮？”南爷满脸不可思议地反问。

“听说郝寨主要跟你说亲，所以个人愚见吧，你应该也是郝寨主的义子之一，这一山不容二虎，您老又碍于兄弟情面，不好出手，所以想让人代为其劳，你对我又有救命之恩，我这人还是挺知恩图报的……”月如霜一脸我懂的模样。

“愚见这个词用得极好。”南爷冷着脸道。

“知道了，下次不用了。对了，那个郝寨主大人，为什么要认这么多义子？”月如霜又产生了新的问题。

“这个问题问得好，下次别问了。”

“哦。”月如霜应了一声，心中却还在琢磨郝寨主认义子的事情。

南爷倏然伸手，一把扣住月如霜的脉搏，嘲笑道：“脉搏细速，贫乏无力，连常人都不如。还说什么帮爷杀人的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南爷的手指一触即分，月如霜还是被他冻了个哆嗦，摩挲着自己的手腕说道：“下回想摸我就直说，别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的，不然很危险。还有啊，你别瞧不起人。就像姐妹们说的那样，女人杀人要什么功夫。”

南爷聪明地没问怎么个危险法，怎么不用功夫杀人，倒是嗤笑道：“还姐妹们？你哪来的姐妹？就刚刚净房里那些？”

“不是姐妹么？难不成其中还有兄弟？”月如霜满脸惊恐地问道。

南爷发现这姑娘脑回路清奇，明明是好好的一件事情，聊着聊着便会拐向莫名其妙的方向，并且像脱缰的野马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南爷彻底失了谈兴，抿着嘴进了矿洞。

月如霜见“卧龙凤雏”两人把铲矿石的活计也包揽了，很是感谢，把手中薅得只剩下几片绿叶的南天竹送给了他们作为谢礼。

“卧龙凤雏”还真是与众不同，非但不嫌弃，还很高兴地赏起了叶子的形状，这约莫和素久了看见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有共通之处，就很离谱。

月如霜跟他们互通了姓名，原来“卧龙凤雏”中哥哥叫谢必安，弟弟叫苏无咎，是一对表兄弟。这名字取得很好，继承了黑白无常的大名。

和其他人比起来，这兄弟二人话多一点，且三人的活计顺序相承接。月如霜又是个平易近人的性子，还常有惊人之语，一来二去，三人便熟悉了起来。

趁着南爷外出，月如霜打听道：“南爷经常捡人么？”

“没啊，多一个人便多一张嘴。”苏无咎摇头，“你也看见了，大家每天都在饿肚子。”

“那上面经常扔人下来？”月如霜又问道。

“这个说不准，时不时地会有，好像初一十五这两个日子居多。”谢必安挠着脑袋说道。

“那每次多不？”

“不好说。爷说有时候一两个，有时候十个八个，没个定数。据说，活的、死的、半死不活的全都有。”苏无咎道。

左一句说不准，右一句没个定数，说了跟没说一样，月如霜有点儿心灰意懒地道：“死人扔下来做什么？肥地啊？”

此话一落，兄弟俩齐齐闭嘴，连整个石洞好似都安静了一瞬。

“活人可以干苦力，死人难不成还能做成傀儡？”月如霜故作好奇地问道。

“那倒不是。”谢必安含糊地说道，“你以后便会知晓了。”

月如霜还想打探几句，可惜外面响起了深浅不一的脚步声，很显然是南爷回来了，只得作罢。

南爷面色不好，冷着说道：“后天赶集，还是老规矩。”

说完，拿起册子做撕扯状，忽而目光看到了谢必安手中那枝光秃秃的南天竹，果断合上册子，抽过南天竹，三下五除二折成了十三段。

众人停下手中活计，立刻围了上来。

“抽到短的去。”南爷握着树枝说道。

众人如临大敌，谁都没动。

月如霜虽然不懂赶集是做什么，但平生就没有怕过什么，探身就去拿。

“啪”地一声，树枝没拿到，手背倒是被南爷拍出了一道红印子。

众人皆看向南爷，神色不善。

“她不用。”南爷左手捏着眉心说道。

“爷这是什么意思？”花和尚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