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瑄禾微微僵硬了一瞬,很快就恢复如常,“好的,长官先生,我很乐意。这确实是茉莉花泡成的茶。”
“太惊人了!多么美妙的邂逅!”那个油头粉面的中年军官啜了一口,点头称赞,“在意大利,它只会出现在母亲,爱人的梳妆台或者融在最顶级的香水。那么你们怎么把花香锁进水里的呢?”
“我们采摘上好的茉莉花蕾,与新鲜的绿茶叶混在一起。”孟瑄禾宽容的笑着,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一夜之后换上一批新的花蕾,周而复始,直至茶叶浸饱茉莉花的味道。”
“惊人的东/方智慧!”
那两名纳粹军官的脸上闪现出不悦,也许是认为他们眼中的低等种/族抢了主场,曼施坦因至于膝上的手攥成了拳。
“是的,先生。”孟瑄禾?“好的东西,总是需要时间和耐心才能得到。就像最好的葡萄酒,也需要在橡木桶里等待时光的馈赠,不是吗?”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回了意大利人最引以为傲的领域,给予了他们尊重和理解。
意大利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赞赏的笑声和附和。
“说得好!小姐!”伯爵大声赞美,愉快地呷了一口茶,“耐心和时间!这就是艺术!”
“那请您慢用。”孟瑄禾微微颔首,“之后的菜很快就会上,祝您和各位长官先生们用餐愉快!”
危机似乎解除了。意大利人沉浸在新鲜感和被奉承的愉悦中。曼施坦因暗自松了一口气,内心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Golden?Perle最近经营的很不错,可也招来了一些有心之人的眼红。孟瑄禾已经发现父亲不止一次对着进货单叹气了,供应商故意断了货源。
毕竟将他们这些挑剔的的贵客招待满意了,纳/粹还是给足了孟家情面,可惜,他们不想要。
当曼施坦因携着一个叠着厚厚马克的信封赶到Golden?Perle时,正看到父女两人取下墙上的花鸟画小心的卷起来。孟夫人也在帮忙收拾着,一副全家出动的画面。
不妙。
“啊曼斯你来了…”孟夫人招呼着,热情不减,但当目光飘移到他那身板正的军装时,笑的有些勉强,“今天有什么事吗?”
“叔叔阿姨,莉娅…我的上级让我前来对你们表示感谢。”他从衬衫内袋里拿出那个信封放在桌上“这是对于昨日开销的补偿,以及对你们所承担额外麻烦的些许认可。”
一家人沉默着,即使只有几秒,这也像??裹得曼施坦因足够窒息。
“谢谢,这是我们的本分。”孟父首先反应过来,鞠躬。
“孟叔叔,你们要走了,是吗?”曼施坦因四下看看,艰难的抛出这么一句,“去哪里?”
“一星期后…法国,我们有认识的人。”孟父从不迁怒无辜之人,何况这是他看着长成少年的孩子,他只是极轻极轻的叹了一口气,“没办法,货源完全断了。”
“三天后…我能和莉娅见个面吗?”曼施坦因推过去那个信封,“这些会帮到你们…三天后,不用一个星期,你们会拿到离境许可。”
“好,莉娅?”孟家父母转向女儿,姑娘极轻极轻的点了下头,“谢谢。”
“那先告辞了,我不能待太久。”曼施坦因头一次尝到离别的苦涩,伤感在这几秒的静默中浸的格外浓,“莉娅…三天后,蒂加尔滕公园见。”
绝不可能将孟瑄禾和她的家人置于如此险境。不说为他们谋划好了退路,至少也助了他们一臂之力。
孟瑄禾终究还是要离开这个不属于她的地方说起来,这两个月他们还没有好好聚过呢。手中的话筒已经接通了。
他几乎能想象出电话那头的男人现在是一副什么模样,表面上可能还在强装镇定,处理着军务,但内心肯定早已被担忧撕扯得七零八落。
柏林街角的军/官俱乐部里,烟雾缭绕,人声却并不鼎沸,山雨欲来前,压抑在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中疯狂滋长。
曼施坦因不费力就找到了赫尔曼,拉开他面前的椅子坐下,眉眼始终压得很低,平时被打理的一丝不苟的金发在额前垂下几缕沮丧的弧度。
“什么事?”曼施坦因接过侍者无声送来的酒,这是他惯点的。
“你果然不对劲。”赫尔曼的评价一针见xue,他眯起眼,“是因为莉瑞尔吗?”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
“…他们要去法/国了。”曼施坦因苦笑一声,默认地喝一大口酒。
赫尔曼本来手都已经握住杯柄了,指尖微不可察的迟滞了一下,“哦所以你…”
“三天后,蒂加尔滕公园,在柏林的最后一面。”
“明白了。”
当相思成疾,悲伤携时间滑过指尖,无声无痕,可要细细究来,却也真切,如影随行,亦如潮汹涌。
孟瑄禾多愁善感惯了,明年6月,德国进攻法国,晚一点7月,8月说不定转眼就能在街角碰上。她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可分别的日子如约而至,却是她不争气的比曼施坦因先红了眼眶。
温暖的晖光斜斜的洒在两个男人的身上,勾勒出
“曼斯…赫尔曼?”孟瑄禾试探性地叫了声。
赫尔曼先转过脸,撞进了她眼中那片清而淡的哀愁,蒙着潋滟的水光,足够让人沉溺…似曾相识的感觉,一缕冷香温柔的冲着他的记忆之匣,时光似流水般倾泻而下,汇成瓷杯中鲜亮的茶汤,热气袅袅,清波漾漾。
托曼施坦因的福,他喝过这姑娘送的茉莉花茶。清雅的甜渡成余韵回甘的涩,一杯已然见了底。不比啤酒的甘冽,不比咖啡的醇厚,和意大利人吹的天花乱坠的宝贝葡萄酒有的一拼,但又和它的绵长醉人差得远一些。
这饮料确实没什么记忆点,太清了,太淡了,但他莫名的不排斥,只觉得这和送茶的姑娘有些相似,生动而不张扬,内敛而明亮。
至于曼施坦因,他则是爱极了这茶,其中有几分爱屋及乌的成分赫尔曼无从知晓。但毫无疑问,男人嘛,总是爱到了极致,才会想要了解她的一切,生养她的故土,滋润她的文明。
曼施坦因同样难逃窠臼,他说,他爱她的明媚温柔,更欣赏她被时光和书香浸染出来的纯粹灵秀,无需艳光四射,顾盼便已生姿。
他见过很多女子,德国上流社会的淑女,酒馆里的意大利女郎,
“会喝酒吗?”赫尔曼话才出口,凛冽的目光射过来,他装模做样的耸了下肩,“好吧,看来某人应该不会同意的。”
“我也不喝。”伊芙琳小声补了一句,“”
“赫尔曼,我护不住她…”曼施坦因垂下眼盯着酒杯,泪水灼烫眼眶,几次要砸碎平静酒面上那个自暴自弃的面容,却还是在“我那么清醒地知道帝/国未来会把战火烧到法/国,可我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做不了。”
“你当然护不住,我们都一样。”赫尔曼夺过他手中的酒瓶,努力扫去脑海中那个纤细但倔强的身影,“她可比你坚强多了,不会希望你这样。”
当你爱一个人,总要从无声处听惊雷,于无色处见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