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正飘着德国初春的细雪,老城屋顶的铜绿在雪后初霁中泛着微光,仿佛被时光浸润的油画。
此时,空军慕尼黑军区司令部简报室灯火通明。厚重的窗帘半掩着,昏黄的灯光在橡木长桌上投下阴影,肃sha之气俨然和这如画的诗意格格不入。将领们围坐两侧,清一色的岩灰色军装在呼出的白气和烟雾中压下阴沉沉的不详剪影。
坐在首座的是赫/尔穆/特·里希特少将,慕尼黑空军军区指挥官。他面色冷峻,手指敲打着面前那份来自柏/林最高统帅部的电文纸。电文顶端醒目的“顶/级优先”和“绝/密”字样,决定了今晚会议的基调。
围坐在桌旁的是五六名上校军衔的军官,他们同样沉默着,等待着指令的下达,没有寒暄,没有客套。
“先生们,历史性的时刻到了。”里希特少将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就在几个小时前,在我们的东南方向,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我们刚刚收到元/首亲自核准的指令。3月中旬代号‘布/拉/格之翼’的计划,目标是全面、彻底、且‘和平’地占领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的空域及所有相关设施。”他拿起电文,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军官,“空军,进行威慑性巡航,非必要严禁投弹。我们要的是工厂和土地,不是废墟。”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轰炸机引擎的轰鸣便已撕裂了波/希米/亚的天空。
这座城市从未听过如此喧嚣。市民们惊恐地抬头,看到的不是投弹的俯冲,而是一种慢条斯理、充满羞辱性的低空游行。战机的影子掠过瓦茨拉夫广场和皇宫屋顶,一种无声的、纯粹的武力威慑压得人喘不过气。
空中,西格德冷漠地俯瞰着这一切
轰鸣声渐渐远去,留下的是一片被征服的、死寂的天空,以及一个古老国家被瞬间瓦解的主权。铁翼之下,一个时代结束了。
“第三中队报告,所有预定目标压制完毕。”西格德在无线电里向中队长传去冷静的汇报,长舒一口气。现在,他该去会会他亲爱的兄长了。
“我亲爱的赫尔曼:
愿这封信能平安抵达你手中。夜已经很深了,房子里静得只能听见你父亲在书房里踱步的声音,自从你上次那样落寞的离开后,这几乎成了每晚的旋律。
我昨晚悄悄推开门,看到他手里捧着那本旧的皮革相册,就着台灯微弱的光,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你和你西格德小时候的照片,还有将西莉迎回家时把她抱在怀里时的笨拙与温情。他肩膀沉沉的,那背影里藏着的不是一个将军的威严,只是一位思念儿子却不知如何开口的寂寞。
他爱你,赫尔曼。以一种他或许永远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方式。他的愤怒,源于恐惧,恐惧这个时代巨大的漩涡会吞噬他精心培养、寄予厚望的儿子,恐惧他无法再保护你。
所以,我亲爱的儿子,我在此恳求你,如果可以,请你在下一次休假时回来一趟吧。哪怕只是很短的时间,回来看看我,也看看他。
这个家需要你,我需要你,你的父亲,他更需要你。
愿上帝保佑你,时刻眷顾你平安。
永远爱你的,
母亲
1939年2月,于柏林”
陆军进驻的比空军早一些,赫尔曼的‘德意志团’已经在布拉格驻防有一些时日了。虽然没有遇到抵抗,但总有日常武器装备要维护,监督和管理士兵训同样不能松懈,总归是很忙的。
赫尔曼卸下武装带,并未立刻休息。他从贴身的军装上衣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边缘已微微磨损的信封。那动作轻柔得与他平日冷硬的军官姿态判若两人。他展开信纸,母亲那熟悉而优雅的笔迹再次映入眼帘,仿佛带着父母房间里里紫罗兰的淡香和壁炉的温暖。
哦署名后面还有一个歪歪扭扭的小爱心,大概是来自他亲爱的妹妹西莉的手笔吧。每次小姑娘一想他和西格德时,总会这样,悄悄添上自己的牵挂。
赫尔曼指尖摩挲着信纸上母亲熟悉的字迹,紧绷的肩膀终于微微放松了些,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终于融化了一点他唇角连日的冰霜。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轻叩,西格德探进头来,脸上挂着试图活跃气氛的惯有笑意。
“嘿,赫尔曼!母亲来信了吧?”西格德靠在门框上,语气轻松,“她是不是又在信里说,你再不回去,父亲就要把书房的地板踩穿了?”
赫尔曼没有回头,只是将信纸仔细折好,嘴角难得地牵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他低声回道,语气里带着疲惫,却终于卸下了一点心防,“是啊。也要回去看看,父亲到底是怎么对着我的空位发呆的。”
西格德大笑,揽过兄长的肩膀,“那就看看,我们两个谁先能回去。”
“飞机!”休息间隙,西尔维娅无聊的翻着早已弹奏过几遍的琴谱,很快便将其冷落到一边。她挪到窗户旁,磕磕绊绊的用刚学的法语指着偶尔飞过的战机,“伊娜姐姐,西格德哥哥驾驶飞机,和赫尔曼哥哥一样,都是我的偶像!”
“好…”伊芙琳顿了顿,走过去摸摸小姑娘的脸,却不像之前那般热切了。她该鼓励吗?这到底是小姑娘稚嫩的童言童语和对兄长单纯的崇拜,还是…还是内心深处那一点疯狂破土萌芽。如果是后者,这真不是个好兆头,同样也不是冯·里斯特夫妇希望看到的,“西莉,你也觉得他们很帅对不对?”
“是的,除了叔父之外,他们都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我也这么觉得,但我们不能只流于表面的。我爱西格德哥哥的英俊,更爱他皮囊之下的灵魂…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会懂得更多。”
“那伊娜姐姐,西格德哥哥和赫尔曼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西尔维娅眨眨眼懵懂应着,被当做小孩子真是太没意思了。
“很快就会。”一个温柔的声音替自己回答了小姑娘,她们循声望去,冯·里斯特夫人不知在那里站多久了,“”
“夫人,请原谅我的疏忽…我没注意…”伊芙琳有些紧张,不知刚才是否失言。
“亲爱的,请跟我来。”
冯·里斯特夫人将她带到了书房,在一个摆着些相框的书架前停下,
“谢谢你对西莉的开导。”冯·里斯特夫人欣慰取下最中间那个,赫尔曼搭着弟弟的肩膀,西尔维娅在西格德怀里笑得很开心,“不瞒你说,我和她叔父一直都觉得元/首有些…嗯过于疯狂了,这令我们不安。”
“不客气夫人,西莉很聪明,我很喜欢她。”伊芙琳谨慎接话,提起那个今早听来的传闻,“是的确实有些快…我听说,帝/国前几天不费一兵一卒占领了捷/克斯洛伐/克,我只庆幸没有人因此失去他们的家人,我们的生活也没有太大波及。”
“但一切都变得紧张起来。前几天费舍尔先生为将军买些药,也仅仅被允许购入一盒,好在赫尔曼就快回来了,他可以带多一些…”冯·里斯特夫人叹了口气,切了个让她欣喜的话题,“西格德也许就在几天后。你也许看出来了,他们父子三人是一脉相承的嘴硬,一个比一个厉害。”
一个贵族夫人在姑娘面前如此自然的提及儿子和家事,其中的分量不言而喻。更远的未来尚无定数,但至少此刻,伊芙琳被坦诚的暖意包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