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衣草香浸着手心的那一方清凉,安抚了姑娘焦躁的心。她躺在床上,手举起来的时候,
曼施坦因这次送的礼物很特别,是一枚被摩挲的发亮的弹壳项链。据他说,他马上就要在3月初毕业了,这是他们最后几次射击训练,“这是我趁教官不注意偷偷藏下的…”
黄铜表面原本尖锐的棱角已经被砂纸磨得圆润,指腹滑过时,触感不再冷硬,反而带着光滑的钝感。男人不知是用什么在弹壳侧面刻下了一行小字,细细看去,隐约能认出是他和她名字的缩写——"L&M"。弹壳顶端被钻出一个小孔,一根磨得发亮的铁丝从中穿过,系成简易的链条。它不够精致,甚至有些笨拙,但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一种执拗的温柔。
“原来这真的能戴…”她小小声,语气里没有嫌弃,只有惊讶,“我哥哥在和我们分别前,也送了我这样一串项链,而且说辞和你一模一样…这是你们当军人的什么特殊传统吗?”
“当然,莉娅。我和亚历克斯都希望保护好你。”
孟瑄禾从抽屉里取出兄长送给她的那串看了看,和曼施坦因的一起重新锁回了抽屉,连那点硝烟气息都一同被送进了抽屉里。她伸直了腿靠在床头。大概薰衣草的香气实在叫人惫懒,睡意袭来时,那时她突然牵上了男人的手,他转过伸开眼中的落寞似乎一划而过。
“莉娅,怎么了?是舍不得我吗?”
“别闹,我是认真的…其实你我知道,德/国和日/本结盟,现在中/日开战…我们两家人的关系可能会变得紧张。”那时的她仰头,只一点就能触到男人高挺的鼻尖。他配合的俯下身,被偏爱的女孩从来不需要努力去追逐什么,“但是曼斯,我终究是中/国人,无论如何,我们家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
“哦?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
“我们可能会以人道主义的名义筹集物资和钱财什么的,通过红/十字会的渠道送回中/国。当然,我保证不和你们的敌人接触,不会给你和叔叔阿姨带去麻烦,我保证。”
“傻姑娘…我让你说还真说?哪里有把计划告诉‘敌人’的?”曼施坦因拂开女孩的发丝,低低的骂一声,又舍不得,“莉娅,记住我说的,‘我们要先保护好自己,才能有余力去爱别人。”
孟瑄禾摇摇头甩开脑海中那些混乱的想法,这几天落下的功课还挺多。看了看窗外已经大亮的天,她整理好床铺就又去急急的写作业了。
窗外,纳/粹的鹰/徽旗在冬末春初料峭的寒风中猎猎作响,柏/林唐人街的一间小茶馆里,孟父在和几个广东同乡低声交谈。
“诸位乡亲,国内来信了……华南的冬天比往年更冷,许多孩子缺衣少药。我们今年照例要筹一笔‘寒衣费’,托瑞士的红十字会转交广州,再由教会分发到灾区。”
“可德/国人现在和日/本人走得近,直接说‘抗/日’太危险。”茶商唐叔皱眉,和孟父的关系一直不错,他的儿子唐观叙在粤军。
“那就说是救灾。”一位来自广州年轻的留学生将一份《南华日报》推到桌上,指着上面华南水灾的报道,显然对这早有准备,拿出一叠印着“华南水灾赈济会”的募捐单,“西江决堤,家乡又遭灾了,难民缺衣少食。除了前/线将/士的必备药品,抗寒衣食,我们也应该为他们做点什么。”
“还是年轻人脑子活。”孟父点点头,“那就这样,我们以同乡会名义募款,委托瑞士的红十字会转交广州的‘粤侨联合赈灾会’——他们和国/民政/府有合作,钱最终会到该去的地方。”
众人点头,默契地不再多言。不一会,一笔笔“救灾款”悄然汇出,附言栏只写:“同乡心意,望灾民早渡难关。”
孟父和其他几位长辈让年轻孩子们先行离场,他们留下来收拾收拾,避免集体引起盖/世太/保的注意。
当他们一行人出去,行至树荫投下的一片荫凉时,同行的茶商唐叔突然叹一声,“再过几个月,荔枝也差不多该熟了。不知道今年收成如何…糯米滋核小肉厚,桂味清甜带花香,妃子笑那可是远销海外的…”
“是啊…天气这样好,一定不错。”
说话间,他们彷佛已经置身于珠江畔那湿热的夏风中,以乡愁掩饰的密语正随着那些捎往了那个自入夏就满城飘着茉莉香的羊城。
“老孟,怎么样?今天一切都还顺利吧?”
“嗯,都送出去了。”孟父喝了一口妻子递过来的冰糖梨水,“呦呦今天怎么样?”
“好多了,现在已经在赶功课了。”“那就好。”
“我上去送送这杯冰糖梨水。”
待把所有作业都写完,已是日上三竿,孟瑄禾眨眨酸涩的眼睛,无聊的望着窗外那一片萧索的枯寂。
若是她的家乡,一片被珠江水滋润,被太阳偏爱的沃土,四季都有繁花开至荼蘼,这会,该是山茶,紫荆和梅花斗艳了吧。在那遮天蔽日的硝烟里,又会是谁
“呦呦,妈妈给你煮了冰糖梨水。”
“谢谢妈妈。”在被无聊放空的时间里,母亲温柔的声音传来。孟瑄禾让出椅子坐到床上,接过母亲递给她的玻璃杯,才抿了一口,不知是不蒸腾的水汽灼热了她的眼眶,一滴咸湿的泪滑过脸颊,没入乌黑的鬓发中,“和您在家里煮的一模一样。”
“呦呦别哭。我们答应过不让你哥哥担心,可以想家,但不要念家。”孟夫人心疼的抚上女儿瘦削的脸庞,拭去她的泪痕,“尤其是你,兄妹心意相通,你哥哥如果知道了,定会又伤神好久呢。”
“那母子之间还心有灵犀呢…”孟瑄禾埋进母亲的怀抱里,小声抱怨,“要这么说,您每次和父亲念叨他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该冒多少白发了…”
女儿的玩笑让孟夫人心里一阵感叹,那个曾经一家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小姑娘,终究是长大了。
冬日的柏林笼罩在阴冷的雾气中,总理府内厚重的窗帘半掩着,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却驱散不了房间里那股压抑的寒意。希/特/勒坐在宽大的橡木办公桌后,目光阴沉地盯着面前那份来自南京的报告——《拉贝日记》。
他的副官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元/首的思绪。终于,希特勒猛地抓起报告,纸页在他手中哗啦作响。
“拉贝…他怎么敢?怎么敢为中/国人说话?!”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像是暴风雨前的闷雷。
副官咽了咽唾沫,谨慎地开口:“元/首,拉贝先生是西门子公司的代表,他在报告中详细记录了日/军在南京的暴行,这同样也损害了我们侨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和帝/国的声誉…”
“声誉?日/本是我们的盟友!他们的行动是为了东/亚新秩序!这份报告,不能公开。”希特勒突然冷笑一声,将报告狠狠摔在桌上,“还有,月底立刻召回拉贝,让他识相点,乖乖闭嘴。帝/国不需要一个这个所谓的‘南京人的英雄’在柏林招摇过市!”
“是,元/首。”
火焰在壁炉里跳动,映照出希特勒侧脸的阴影,他的眼神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