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儿瑄羿:军人之责,不在赴si,而在胜敌。若有一日烽烟再起,望你以智勇保家国,而非凭xue气逞一时之快,坏了大局。”
当欧洲还只是暗流涌动的时候,在大洋的彼岸,一片曾积淀了无数个东/方梦的美丽土地,已经笼上沉沉的战/争阴/云。
南京的7月初,才大清早就闷热的令人咋舌,就连晨风似乎都带着六朝余温,无情蒸烤着已经失了大半光泽的梧桐叶。
孟瑄羿在1936年初加入了德械师第87师,在这座古城生活已经快1年多了。
“报告!”在刚刚督练第87师时,通讯兵紧急传讯师座有令。孟瑄羿简单擦擦汗,理理军装,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些,就叩响了门。
“请进!”
德**事顾问威廉·舒尔茨梳着德**人经典发型——普鲁士式榛子头。他父亲的同窗,正用烟斗不轻不重的敲着他面前的办公桌,和第87师师长孙元良对峙着。
“威廉先生,日/军在丰台已集结超过5000人,配有坦/克和重炮!如果我们坐等他们动手,宛/平城就是第二个沈阳!”
“孙,你的士兵上周才第一次实弹操作MG34机枪,而日/军甲种师团训练超过五年。”舒尔茨将军又看向孟瑄羿,“孩子,告诉你们将军,这几日第87师的训练情况。”
“报告师座,”孟瑄羿立正,“德式机qiang的使用打过250发后必须换qiang管,第87师25%的士兵疏忽于此…38%的士兵还未习惯更加灵活机动且有效避免伤亡率的‘之字型’移动路径。”
“是的,他们能够机械地完成操作流程,却缺乏对战术原理的理解。这种差距不是短期训练能弥补的。”
“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了。”
“对,所以你们还不足以训练出这样一支能和敌人抗衡的力量,现在必须si守待援,而不是送掉精锐!”这位德国老将军突然拍了拍他共事了一年多的中国将军,一字一句都带着,“孙,作为军人,你我都知道的,仗,是人来打。”
舒尔茨顾问出去了,孙元良将军手指划过北平至天津的铁路线,辗下不深不浅的痕迹。
“师长,我想舒尔茨将军的话并非杞人忧天,贸然出动…”
“不,瑄羿,我们没有退路了。”孙元良将军闭上眼睛,“德国人不是我们,永远不会懂得,有些仗即使知道输,也必须打。”
7月7日傍晚,确切消息传来:日/军全面进攻卢沟桥,二/十九军奋起抵抗,伤/亡惨重。
会议室里的气氛像打翻了几大碗中药一样凝重苦涩。
“这群小/鬼/子讲了什么?”一串叽里咕噜的异邦语言从老式电台中报出,师长孙元良沉着脸问一旁懂日语的文书,“我要听原话。”
“…中/**队卑劣挑/衅,帝/国必将彻底膺惩。”眼前将军眼里的怒火越烧越旺,灼的文书虚虚摸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汗,“若不即刻屈/服,东/京之铁蹄即刻…”
“将士们,听听啊!都这样了,居然还要我们冷静?克制?通过什么外交途径解决问题,他们以为洋人是什么慈善家吗?!”
“孟瑄羿!”“到!”
“你,明早随德/国顾问团秘密赴沪。”孙元良将军如炬的目光锁在了满室尉官中最年轻的那位身上,“把日/本人在虹口增/兵的布防都给我摸清了,还有,务必教会租/界守军使用德制防空炮!”
“是!”
江风将薄雾吹散大半,黄浦江上像罩着一袭残破的纱衣。大街上的桂树花和叶都坠着露水,在熹微的晨光里闪烁如泪,凝着远处霞飞路的面包房飘出的新鲜香气,却也掩不住匣/北方向飘来的硝烟味。日/本人的军舰泊在吴江口的晨雾中,阴冷冷的透出不祥的剪影。
一枚被雨打的半残的小花飘落在男人的肩上,捎来浓郁的香气。是了,现在正值桂花飘香的**月,在江南一带这种花开的洋洋洒洒,比他的家乡广州更热闹,却少了几分离落疏朗的风韵。
不过,想必妹妹会喜欢的,她从小就喜欢开的又香又纯能做糕点能泡茶的花。
“哥哥,你真的不跟我们回德国吗?”在临分别的前一天,他亲爱的妹妹粘着他,语气委屈的倒像是个被欺负了的孩子。
“呦呦,将士守土有责。”
“那你在南京,要记得给我寄桂花糕…”小姑娘没再说什么,只是将头轻轻搁在他厚实的肩膀上,热泪浸湿了他的衣襟,“还有,和家里的茉莉花茶叶一起寄来…”
“好。”
8月底,绵延的战火烧破了上海滩的衣香鬓影,歌舞升平的迷梦,这片曾经盛极一时的十里洋场现在早已疮痍满目,遍野哀/鸿。曾经挺立的桂花树和梧桐被轰炸的余波扫的东倒西歪,
孟瑄羿的眼中少了很多往日的少年意气,硝烟和伤痛在他的眼中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他是在鬼/门关走过,和阎/王爷打过照面又硬是从他那里挣出来的人。
罗/店一役,炮/火将那里的每一寸土地都犁成了焦土。他在的第87师刚刚打退了日/军的第三波冲锋,阵地上活着的已不足半数。一枚炮弹在沙袋旁边炸开,气浪将他掀翻,耳中只剩尖锐的嗡鸣。在意识陷入迷蒙的最后一瞬,在恍惚间他无意识的张口,彷佛像一个因溺/水而将si之人的挣扎,却触到了腥甜的xue滴。
但他是足够幸运的,当天来增援的部队奉孙元良将军之命,在废墟中挖出了奄奄一息的他。
“你是要为天下黎元射太阳的人,当然命硬。”孙元良将军来看他的时候,拍拍他的肩这样说道,“早日…归队。”
也是从他口中,孟瑄羿得知了第583团第3营营长姚/子/青率全营壮烈殉/国,宝山失/守;第67师201旅旅长蔡/炳/炎,402团团长李/维/藩阵亡,全旅伤/亡殆尽。
待孟瑄羿带着才才恢复一点的身体风尘仆仆的赶回第88师时,已经多了将近一半的新面孔,或比他年长的,或比他小一点的,却一律像是饱经风霜的人向他敬礼,“第71军报道。”
11月26日,上海沦/陷,日/军逼近南京;12月13日,南京失守,也就在当日,空前绝后的浩劫降临了南京城。
仅仅过了近3周,南京城的上空多了无数枉si的冤魂。
南京的国/难一经传出,甚至只是冰山一角,国际指责纷至沓来,连柏林方面都有所震动,但迫于与日/本的合作关系,纳/粹选择了与之狼狈为奸,缄口不言。
尽管希/特/勒风声把得很紧,但孟父还是靠一些渠道听到了点风声。年底,孟家更不安定了——孟瑄禾发烧了,烧的很厉害。
“呦呦,你别吓妈妈好吗?”孟夫人泪如泉涌,握住女儿滚烫的手,终于,姑娘微微翕动的嘴唇给了她一丝慰藉,“你睁开眼看看妈妈啊。”
外面响起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很快,丈夫憔悴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布洛芬,让呦呦吃吧。”
“好…好。”
折腾了几个小时,天已经完全暗了,孟瑄禾的烧似乎退了一点,孟夫人坚持要在女儿醒来后第一眼看到她,孟父无奈,先回房休息了。
夜,还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