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沈清刚把阁楼的木窗推开一条缝,就闻到一股混杂着霉味和泥土腥气的冷风,远处东翼塔楼的尖顶隐在雾里,像一根插在灰雾里的黑针。
“苏芮!快下来!”玛莎的声音在阁楼楼梯口响起,带着急促的压低,“夫人派来的医生到了,正在前厅等着,本让你去守着塔楼门口,别让先生出来吓人!”
沈清的心猛地一沉——伊莎贝拉果然没闲着。昨天她从塔楼后门离开时被莉莉瞥见,今天就派医生来“查病情”,明着是关心,实则是试探塞巴斯蒂安的疯癫是不是装的,顺便打探她和他的联系。
她匆匆套上粗布围裙,把原主的日记往床板缝里塞得更深,又摸了摸贴身口袋里的家族徽章碎布,才快步下楼。走廊里已经能听到医生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温和,和庄园的阴冷格格不入。
“夫人放心,我会仔细检查塞巴斯蒂安先生的精神状态,若是病情加重,及时送伦敦疯人院也不迟。”医生的话飘进沈清耳朵,让她攥紧了手里的扫帚——伊莎贝拉连“疯人院”都准备好了,心思歹毒得不加掩饰。
本站在回廊拐角,看到沈清就皱起眉:“你去塔楼门口盯着,先生要是出来,就说夫人让他待在里面养病,别让他冲撞了医生。”他的眼神里带着警告,“要是出了岔子,你担待不起。”
沈清点头应下,沿着石回廊往塔楼走。雾气更浓了,连脚下的石板都滑腻腻的,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湿冷的棉花上。快到塔楼时,她瞥见一个穿深棕色外套的男人站在塔楼门口,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皮箱,应该就是那个小镇医生。他看起来五十多岁,留着山羊胡,眼神却不像表面那么温和,扫过塔楼的目光带着探究。
“你是守在这里的女仆?”医生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刻意的随意,却一步步往沈清身边凑,“塞巴斯蒂安先生最近怎么样?有没有说胡话?有没有伤人?”
沈清按昨晚塞巴斯蒂安的嘱咐,立刻往后缩了缩,双手攥着围裙角,指尖发白,故意让声音带着颤抖:“昨、昨天傍晚,先生还摔了塔楼里的瓷瓶,对着墙喊‘母亲在画里叫他’,吓、吓得我不敢靠近……”
她的话刚说完,塔楼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脆响,像是瓷碗被狠狠砸在石地上,紧接着是沉闷的木头撞击声,夹杂着塞巴斯蒂安含混的嘶吼:“别碰我的画!母亲在里面!你们都别碰!”
医生的脸色瞬间变了,原本还带着探究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慌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离塔楼门远了些。沈清偷偷抬眼,看到塔楼二楼的一扇小窗后,闪过一角黑色衣摆——是塞巴斯蒂安,他听得见外面的对话,在精准配合她演戏。
“他、他经常这样吗?”医生的声音也有些发紧,目光死死盯着塔楼门,像是怕门突然被撞开。
“是、是啊。”沈清继续装怕,肩膀微微发抖,“有时候还会拿拐杖砸门,说要找‘藏起来的东西’,管家先生上次还被他砸中了胳膊……”
又一声更响的砸东西声从塔楼里传来,这次像是木质的椅子被掀翻,嘶吼声也更清晰:“伊莎贝拉!你把日记藏哪了!母亲的画被动过手脚!我知道是你!”
医生的脸彻底白了,额角渗出细汗,再也维持不住温和的表情。他往后退到石回廊的石柱后,对着沈清摆了摆手:“你、你好好盯着,我去前厅跟夫人汇报……”话没说完,就转身快步往前厅走,脚步慌乱得差点踩空台阶。
沈清看着医生的背影消失在雾里,才悄悄松了口气。她抬头看向塔楼二楼的小窗,那角黑色衣摆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扇紧闭的木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做得不错。”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沈清吓了一跳,转身看到塞巴斯蒂安站在回廊的阴影里,黑色外套上沾着点雾气,银色眼罩边缘湿了一小块。他刚才应该是从塔楼的暗梯下来的,特意绕到阴影里跟她说话。
“他好像真的信了。”沈清压低声音,看向医生离开的方向,“但伊莎贝拉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她本来就不会信。”塞巴斯蒂安的指尖摸了摸眼罩,右眼的红血丝在阴影里隐约可见,“派医生来,不过是想确认我‘疯癫’的程度,顺便看看你会不会帮我撒谎。”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清攥着围裙的手上,“刚才你的手在抖,是真怕还是装的?”
沈清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的怕医生看出破绽,也怕塔楼里的动静不够逼真。她刚想解释,就见塞巴斯蒂安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干净的亚麻布,递过来:“擦擦干,雾太潮,别冻着。”
布上带着淡淡的雪松味,和他身上的气息一样。沈清接过布,指尖碰到他的手,还是冰凉的,像是刚从冷雾里走出来。她低头擦手,突然想起刚才塔楼里的嘶吼——他提到了“日记”和“画被动过手脚”,故意说给医生听,是想让伊莎贝拉以为他还在“疯癫”地找线索,放松警惕。
“伊莎贝拉会让医生怎么说?”沈清抬头问。
“说我病情加重,需要更严密的‘看管’。”塞巴斯蒂安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想把我彻底困在塔楼里,不让我接触任何人,包括你。”他的目光扫过沈清的脸,“以后你别再来塔楼附近,我会用纸条联系你,放在画室颜料盒的最底层。”
沈清点头,刚想再说什么,就听到回廊尽头传来本的脚步声。塞巴斯蒂安立刻后退一步,隐进更深的阴影里,只留下一句压低的“走”,就转身消失在雾中,像从未出现过。
本走到沈清面前,脸色不太好:“医生说先生病情加重,夫人让你以后不用守塔楼了,去厨房帮忙,没她的命令不准靠近东翼!”他的语气带着训斥,“刚才医生都被先生吓到了,你要是看不住,早晚会被赶出庄园!”
沈清低头应着,心里却清楚——伊莎贝拉果然要切断她和塞巴斯蒂安的联系。但她也没输,刚才那场配合,不仅骗了医生,还让伊莎贝拉更相信男主的“疯癫”,为他们接下来找怀特律师的线索争取了时间。
回到厨房时,玛莎悄悄拉过沈清,塞给她一个温热的烤土豆:“刚才我在前厅外听到,夫人让本多派两个人守塔楼,你以后别往那边去,夫人现在盯着你呢。”玛莎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里带着担忧,“莉莉刚才还在问你早上跟医生说了什么,你小心点。”
沈清接过土豆,心里一阵发沉。莉莉果然还在监视她,伊莎贝拉的眼睛无处不在。她咬了一口土豆,温热的淀粉味压不住心里的冷——这场试探只是开始,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难走。
傍晚时分,沈清借口去画室打扫,偷偷打开颜料盒的最底层。果然,里面压着一张折叠的纸条,是塞巴斯蒂安的字迹:“怀特律师的地址我记下来了,下周我会想办法让托马斯(律师助手)来庄园,你留意后门的石板下,有我放的消息。”
纸条的边缘还沾着一点墨渍,像是写得很匆忙。沈清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贴身的口袋里,抬头看向画室中央的肖像画。钴蓝背景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像是藏着无数没说出口的秘密。她知道,只要找到怀特律师,就能离这些秘密更近一步——但伊莎贝拉绝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下一次的试探,或许会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