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在阁楼的窗台上发现纸条时,指尖还沾着后院草丛的露水。纸条是用炭笔写的,字迹潦草却有力:“今日申时,画室见,带解胶剂。”没有署名,但那熟悉的笔迹,她一眼就认出是塞巴斯蒂安的。
她攥着纸条,心跳莫名加快。昨晚从暗梯逃出时,塔楼二楼的画室还留着未拆完的画框,此刻要回去,无异于在伊莎贝拉的眼皮底下冒险。但一想到肖像画里藏着的秘密,她还是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围裙夹层,悄悄把解胶剂、小刷子和放大镜装进布包。
此时的画室格外昏暗,云层压得很低,只有几缕惨淡的光从高窗漏进来,落在肖像画的钴蓝背景上。沈清刚把工具放在画架旁,身后就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塞巴斯蒂安来了,穿的不是平时的睡袍,而是一件深灰色的外套,银色眼罩边缘沾了点灰尘,显然是绕了远路避开耳目。
“动作快,本会每隔半个时辰巡逻一次。”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扫过画架上的肖像画,指尖无意识地摸了摸眼罩,“解胶剂别沾太多,母亲的画布很薄。”
沈清点头,戴上上次他给的亚麻手套,蘸了一点解胶剂在小刷子上。刷毛碰到钴蓝颜料时,她特意放慢动作,解胶剂的刺鼻气味混着画布的油彩味,在狭小的画室里弥漫开来。塞巴斯蒂安站在她身后,呼吸很轻,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带着一种近乎苛刻的审视。
“再往左一点,那里的颜料层最厚。”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沈清依言调整刷子的位置,解胶剂慢慢渗透颜料层,原本饱和的钴蓝色渐渐变得透明。大约过了一刻钟,她用放大镜凑近一看,心脏猛地一跳——钴蓝层下,隐约透出一点浅金色的光泽,像是用金粉混合颜料写的字。
“有了!”她下意识地轻声说。
塞巴斯蒂安立刻凑过来,右眼的红血丝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明显。他没碰画布,只是让沈清慢慢移动放大镜,那些浅金色的字迹逐渐清晰:“伦勃朗的光影在第三本书后。”
“伦勃朗……”沈清念出这几个字,还没反应过来,手腕突然被塞巴斯蒂安按住。他的指尖冰凉,力度大得让她微微发疼,眼神却异常明亮,像是找到了丢失很久的东西。
“这是母亲的密码。”他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些,又迅速压低,“‘伦勃朗’是她的暗号,指的是书房里的《艺术史》,她总说伦勃朗的光影像藏在书里的秘密。”
沈清愣住——原来不是指真的伦勃朗画作,而是书。她刚想开口问书房的位置,塞巴斯蒂安已经转身往画室后门走:“跟我来,书房在塔楼一楼,母亲的书架没被动过。”
塔楼的书房比她想象的小,四壁都是书架,摆满了精装书,书脊上落着薄尘,却排列整齐,显然有人定期整理。塞巴斯蒂安走到最里面的书架前,目光扫过书脊,很快停在第三排中间的位置,抽出一本深蓝色封皮的《艺术史》。
“母亲喜欢把重要的东西藏在书里,尤其是她常看的书。”他说着,翻开书页,手指在书脊内侧摸索了一下,突然用力一按——书脊后面弹出一个小小的暗格,里面放着一张泛黄的信纸,边角已经卷起,像是被反复触摸过。
沈清凑过去,看到信纸上只有一行字,用钢笔写的,字迹娟秀,是伊芙琳夫人的笔迹:“怀特律师,伦敦查令十字街。”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信息,连日期都没有。
“怀特律师……”塞巴斯蒂安捏着信纸,指尖微微发抖,“母亲生前和他有联系,去年秋天还去过伦敦见他。”他突然抬头,右眼的红血丝更密了,“伊莎贝拉肯定知道他,说不定已经在监视他了。”
沈清心里一沉——如果律师被监视,那这条线索岂不是断了?她刚想开口,就见塞巴斯蒂安把信纸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语气变得严肃:“别告诉任何人,包括玛莎。伊莎贝拉的人无处不在,我们得小心。”
“那我们怎么联系怀特律师?”沈清问,目光落在那本《艺术史》上,暗格已经被塞巴斯蒂安推回原位,看不出任何痕迹。
“先等等。”他走到书架前,把《艺术史》放回原来的位置,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易碎品,“我得确认他是否安全,贸然联系只会暴露我们。”他回头看向沈清,眼神里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郑重,“这幅画暂时别碰了,伊莎贝拉肯定因为昨天的事起疑心,我们得避避风头。”
沈清点头,刚想收拾工具,就听见走廊传来本的咳嗽声,距离画室越来越近。塞巴斯蒂安脸色一变,立刻把沈清推向书架后的储藏间:“躲进去,别出声,我应付他。”
储藏间很小,堆满了旧书和画布,沈清蹲在里面,能听见本推门进来的声音:“先生?您怎么在这里?夫人说您今天没去塔楼。”
“我来拿本书,不行吗?”塞巴斯蒂安的声音瞬间变冷,带着刻意的烦躁,“怎么?连我拿本书都要向你汇报?”
“不敢,先生。”本的声音变得恭敬,却带着试探,“只是夫人让我留意您的情况,怕您又不舒服……”
“滚出去!”塞巴斯蒂安突然嘶吼起来,接着是书被摔在地上的声音,“我不需要你们管!再烦我,我就砸了这里!”
储藏间里的沈清屏住呼吸,听见本匆匆离开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储藏间的门被拉开,塞巴斯蒂安伸出手,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戾气,眼底却藏着一丝放松:“他走了,你赶紧从后门走,别被人看到。”
沈清跟着他走出书房,路过画室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肖像画。钴蓝背景下的浅金色字迹已经被重新覆盖,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但那行“伦勃朗的光影在第三本书后”,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通往真相的第一道门。
“记住,别单独行动。”塞巴斯蒂安在她身后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下次我会用纸条联系你,放在画室的颜料盒里。”
沈清点头,快步从后门离开。走在回廊上,她摸了摸怀里的解胶剂,又想起塞巴斯蒂安捏着信纸时发抖的指尖——原来这个装疯的男人,在提到母亲和真相时,也会流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而那张只有律师信息的信纸,像是一块拼图,虽然只露出一角,却让她更加确定,伊芙琳夫人的死,绝对和怀特律师手里的秘密有关。
回到阁楼时,沈清把今天的发现写在原主日记的空白页上,又藏回床板缝里。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东翼塔楼的窗户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她知道,塞巴斯蒂安此刻或许也在研究那张信纸,想着怎么联系怀特律师。
走廊的拐角处,莉莉正盯着阁楼的方向,眼里带着阴狠的光——她刚才看到沈清从塔楼后门出来,已经把这事记在了心里,准备告诉伊莎贝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