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阁楼的小窗时,沈清已经把修复工具清点了三遍。解胶剂用油纸小心裹着,小刷子和棉布塞进贴身的布袋,连塞巴斯蒂安昨晚提到的蜡烛和小刀,也被她藏在围裙的夹层里。昨晚约定今晚拆画框的事还萦绕在心头,可她总觉得不安——伊莎贝拉的监视从未放松,今晚的行动未必能顺利。
思来想去,沈清还是决定留一张纸条给塞巴斯蒂安。她从原主日记里撕下一页空白纸,用炭笔快速写下:“想知道画里的秘密,明天午后我带修复工具来。”特意把时间定在午后,是因为那时庄园的人大多在午休,本和莉莉不会四处巡查,相对安全。
趁着清晨打扫画室的空隙,沈清绕到东翼塔楼门口。塔楼的木门紧闭,门把手上落着薄尘,显然今早还没人来过。她快速把纸条塞进门缝,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响动,吓得她立刻缩回手,装作打扫回廊的样子,慢慢退远。
直到走到回廊拐角,确认没人看见,沈清才松了口气。她不知道的是,门后,塞巴斯蒂安正握着那张纸条,指尖反复摩挲着“画里的秘密”几个字,右眼的红血丝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第二天午后,阳光透过回廊的藤蔓,在石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沈清提着装工具的布包,故意放慢脚步走向塔楼,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四周。果然,刚走到塔楼附近,就看见本站在不远处的石柱旁,手里拿着记事本,眼神死死盯着塔楼门口,显然是在奉命看守。
沈清心里一沉——伊莎贝拉果然还在提防她,连午后的时间都派了人盯着。她只能装作路过,想等本离开再找机会,可本像是钉在那里一样,一动不动。
就在沈清急得手心冒汗时,塔楼的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塞巴斯蒂安冲了出来,黑色睡袍在身后扬起,手里还攥着一个瓷杯。他像是没看见沈清,径直朝着本的方向冲去,嘴里嘶吼着:“别跟着我!别来烦我!”
本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先生!您冷静点!”
塞巴斯蒂安根本不听,突然抬手把瓷杯砸在地上,碎片溅了本一身。趁着本慌乱躲闪的间隙,他猛地转身,一把抓住沈清的手腕,拽着她就往塔楼里跑。
“你最好真能修复,否则……”进了塔楼,塞巴斯蒂安反手关上大门,才松开沈清的手腕,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眼底却没有丝毫“疯癫”的混乱,反而透着冷静的警惕。
沈清揉了揉被抓红的手腕,刚想说话,就见塞巴斯蒂安从衣柜里拿出一副白色亚麻手套,扔到她面前:“别用你的手碰我母亲的画。”
手套很干净,指尖还绣着细小的藤蔓花纹,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沈清拿起手套戴上,大小刚好合适,指尖传来布料的柔软触感,让她突然想起昨晚他给她涂药膏时的温柔——这个总把“疯癫”挂在脸上的男人,对母亲的遗物,有着近乎偏执的珍视。
“塔楼的二楼是母亲的画室,画框就放在那里。”塞巴斯蒂安转身走向楼梯,黑色睡袍的衣摆在台阶上扫过,留下一道淡淡的灰痕,“但现在不能上去,本还在外面没走,他会起疑心。”
沈清跟着他走到一楼的书桌旁,才发现桌上摊着一本翻开的画册,里面全是伊芙琳夫人的素描稿——有庄园的花园,有远处的小镇,还有几幅素描里,一个少年正坐在画架前,眉眼和塞巴斯蒂安有七分相似。
“这是我十五岁时,母亲画的我。”塞巴斯蒂安的声音低沉了些,指尖轻轻拂过画册上的线条,“她总说,画画能留住最珍贵的东西。”
沈清看着画册里的素描,突然明白他对母亲肖像画的执着——那不是简单的遗物,是他和母亲仅存的联系。她正想开口,就听见门外传来本的声音:“先生?您没事吧?需要我进去吗?”
塞巴斯蒂安瞬间变了脸色,猛地抓起桌上的墨水瓶,朝门口的方向砸去,嘶吼着:“滚!别进来!再进来我就砸烂你的头!”
门外的脚步声顿了顿,然后渐渐远去。直到确认本走了,塞巴斯蒂安才松了口气,脸色恢复了平时的冷淡,只是呼吸还有些急促。
“他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去告诉伊莎贝拉。”沈清压低声音,“我们得尽快去二楼,万一伊莎贝拉派人来查……”
塞巴斯蒂安点头,转身走向楼梯:“跟我来,母亲的画室在二楼最里面,里面有暗锁,本和莉莉都不知道。”
楼梯是石制的,踩上去发出“咚咚”的声响,在寂静的塔楼里格外刺耳。沈清跟在塞巴斯蒂安身后,越往上走,越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松节油味——那是油画颜料特有的气味,显然这里以前经常有人画画。
二楼的光线比一楼亮些,几扇小窗敞开着,风透过窗户吹进来,带动窗帘轻轻晃动。最里面的房间门口挂着一幅褪色的布帘,塞巴斯蒂安掀开布帘,里面果然是一间画室。画架、颜料、调色盘整齐地摆放在角落,墙上还挂着几幅未完成的油画,画的都是庄园的风景。
而房间中央的画架上,正放着伊芙琳夫人的肖像画。画框是深色的胡桃木,边缘雕刻着精致的花纹,只是有些地方已经磨损,露出里面的木头底色。钴蓝的背景在阳光下格外鲜艳,那些隐约的暗红色痕迹,比在画室里看得更清晰。
“就是这里。”塞巴斯蒂安走到画架旁,动作轻柔地扶着画框,像是怕碰坏了什么,“解胶剂带来了吗?小心点,别弄在画布上。”
沈清拿出解胶剂和小刷子,刚想靠近,就被塞巴斯蒂安拦住。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棉布,铺在画框边缘:“先把棉布垫在下面,解胶剂会腐蚀木头。”语气里的细致,和平时的冷漠判若两人。
沈清按照他的嘱咐,把棉布垫好,再用小刷子蘸着解胶剂,轻轻涂在画框的接缝处。解胶剂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塞巴斯蒂安下意识地挡在她身前,像是在替她挡住气味,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无数次。
“母亲以前修复画框时,也是这么小心。”塞巴斯蒂安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她总说,画框是画的家,不能弄坏。”
沈清的动作顿了顿,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问:“先生,您母亲去世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玛莎说您本来要去伦敦,却突然回来了。”
塞巴斯蒂安的身体猛地一僵,扶着画框的手瞬间攥紧,指节泛白。他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冰:“别问不该问的。”
沈清知道触到了他的禁区,不敢再追问,只能继续涂解胶剂。可她能感觉到,塞巴斯蒂安的情绪明显变得紧绷,呼吸也急促了些,眼罩下的疤痕似乎都在隐隐泛红。
就在解胶剂快要涂完时,楼下突然传来莉莉的声音:“本管家,先生还在里面吗?夫人让我来看看,先生有没有按时吃药。”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紧张。塞巴斯蒂安立刻把沈清推向画架后的储藏间:“躲进去,别出声。”
储藏间很小,里面堆着几卷画布,空气里满是灰尘的味道。沈清刚躲进去,就听见画室的门被推开,莉莉的声音带着谄媚的笑意:“先生,夫人让我来送药。”
“滚出去!”塞巴斯蒂安的嘶吼声响起,紧接着是东西摔碎的声音,“我不吃药!别拿那种破药来烦我!”
“先生,您别生气啊,夫人也是为您好……”莉莉的声音带着委屈,却没敢多留,脚步声很快就消失了。
储藏间的门被拉开,塞巴斯蒂安伸出手,把沈清拉出来:“她走了,我们得尽快拆画框,万一她再回来……”
话还没说完,沈清就注意到他的手被碎片划伤了,鲜血正从指尖渗出,滴在画框上。她连忙从布袋里拿出棉布,递给他:“您的手受伤了,先包扎一下。”
塞巴斯蒂安却像是没看见伤口一样,抓起小刀就往画框的接缝处划去:“先拆画框,伤口没事。”他的动作很快,小刀在解胶剂软化的接缝处划过,木头轻轻裂开一道缝隙。
沈清知道劝不动他,只能帮着扶住画框,看着他一点点把画框拆开。当最后一块木头被卸下时,两人都屏住了呼吸——画布的背面,果然有几道浅浅的刻痕,像是某种符号,只是被人用颜料浅浅覆盖过,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母亲的标记。”塞巴斯蒂安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指尖轻轻拂过刻痕,“她以前画重要的画时,都会在背面做标记。”
就在沈清想仔细看看刻痕时,楼下突然传来本的大喊:“先生!夫人来了!您快开门!”
塞巴斯蒂安脸色骤变,立刻把画框重新拼好,对沈清说:“你从暗梯走,暗梯在储藏间后面,能通到庄园的后院。”他把装工具的布包塞给她,“明天我会想办法联系你,别自己来塔楼,太危险。”
沈清还想说什么,就听见楼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只能跟着塞巴斯蒂安冲进储藏间,在他的指引下找到暗梯的入口。暗梯又窄又陡,她刚往下走了两步,就听见塞巴斯蒂安在上面说:“小心点,别摔了。”
暗梯里一片漆黑,沈清摸着冰冷的石壁,心里却莫名安定——刚才他说“别摔了”时,语气里的担忧,不是装出来的。
直到从暗梯的出口出来,站在庄园后院的草丛里,沈清才回头看了一眼塔楼的方向。二楼的窗户紧闭着,隐约能听见伊莎贝拉的声音,却再也看不见塞巴斯蒂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