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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羊记 第15章 回报医者以病

作者:往天空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19 19:23:21 来源:文学城

月的阴光下,P城在寂静中沉到地,成为黑夜中望天的影廓。第七大道,临街一幢工人公寓,窗户们黑着——除了五楼靠角的那一面,为月光而敞开,便使萤弱的白月光映到乌黑的四壁、成堆的画摞,和梯凳之上的,手握画笔呆滞的人。

阿尔面对着他的作品,一幅未完成的圣母像,有白鸽伴飞为她衔衣。看着圣母,流了泪;其貌似亡母。

冷风吹进屋使他发出个喷嚏,鼻血流下。抬笔为圣母的脸肤抹上活人红时,流血滴落围裙,又一滴,又一滴……调色盘中红色干了。抖抖地从围裙兜里摸出一管红颜料,抖抖地拧着盖,拧开了盖,手指捏吐颜料管,出来的却不是红泥,而是红水。

将管身倒立,一滴滴往下落的,和从

他脑袋

里流出来的,像同一种东西。

阿尔忽地记起,颜料是肖送给他的。好心的老师,孤僻的怪人,弑母的凶手……一样的吧?……这红颜料和这血?……是!——他大笑,跌落高凳,画布被带倒,就蜷身躺在画布上,同画中母亲相拥,婴儿一样睡着了。

……

阿尔弗雷德·特纳,在画布上醒来,把眼呆睁坐起身,迎见窗外的白日,使眼前浮动黑星。扭头,画画,吃一杯水,画画;跪地画画,像被笔尖牵动的木偶。那一扇窗口,照进白日的目光,和夜月的静望,升落升落,使画中人的面庞有肉丰盈鼓起,微笑动人,却瘦了画家。最后一笔落成后,阿尔脸贴脸地抱上她,说了声“欢迎回家”。

阿尔弗雷德·特纳将作品交付,从生活费里抠出参展费用,于回家路上昏倒。因无力负担住院,当日回到家,遇房东来催缴房租,便将一屋作品贱卖,剩钱买食物:每餐两枚土豆。评审的日子里,他白天昏睡,夜深独坐桌前,用那双擅持画笔的手,握起钢笔,一笔一划地写下报仇。

……

清早时候,街头人还没上齐工,阿尔的家门却砰砰响起。开门而见一名邮差,手中捏钞票似的有一叠信:

“先生,这些全都是需要您亲自签收的信。”

阿尔说:“等下。”从屋里拿来一只垃圾桶,伸到邮递员面前,说:“全扔这里吧。”

邮差说:“您确定吗?这些都是,呃,”看一眼寄件人,“史迪·格里耶的挂号信。”

“就是专门收这些信的。”垃圾桶被手拿着,点了点头,又被一堆白信封哗地填得冒了头。

“这还有一封需要您亲签的信。”邮差将这封信双手递过,笑说:“恭喜你。”阿尔先签过名,才去看到这封大如书的信上,火漆印深红威严,寄件人处附徽记:“美术沙龙组委会”。阿尔看明白了。他笑笑,对邮差说:

“愿天主祝福你。”

这封好消息的信,被阿尔安放桌上,同那份复仇书左右并排。一封写着未来,一封写着过去;之间的空隙,恰好放得下一纸契约。阿尔坐在中间,承前启后的支点。望向左,“恭喜您的作品《地狱里的圣母》获得绘画组银奖……”;望向右,“让肖偿命,并剥夺史迪的”,后为悬而未决的空白。

史迪由什么构成?正确的形与声之下,是虚荣、刻薄、自负,再之下,是空的。阿尔在纸边画了只充气娃娃,想起魔鬼的过去,慢慢地明白出,史迪没有活在世界里,而是与世界对抗才感到活着。如果外界与他相安无事,就折磨自己,仿佛战斗过后那样得病得伤,把焦虑的身体安抚。

阿尔嗤笑一声:可是世界不在乎。他学过这一课。

遇见史迪的前两个月,床、画架构成了阿尔每天的两点一线。半夜醒来,到空画布前呆望,心焦手颤拿不起笔,就又逃回床上去。空气里响着父亲的骂声,前导师的骂声,把他逼到阳台,撑着栏杆往楼下一看,街上路人都抿起上下唇磨着上下牙,预备起骂他呢。当然了,这帮人是绝不会向上瞧自己的,人骂人时怎么可能用正眼看人?但阿尔极清楚这些行人都在想什么。——如果不是预备着骂他,世界那么大,怎么就偏偏从自家楼下路过,而且都没把那些色脏的破嘴闭紧呢?……

阿尔清楚,同样的困境也能摧毁史迪。——魔鬼对他敞开的心扉和记忆,和二人的相似经历,使他确信。史迪当真履行了契约,救他于痛苦,而他的报答就是:这份痛苦。

“剥夺史迪的”——“自我”,写完后,左手边那封颁奖通知信,竟显得讽刺。怔着,门铃响起,是邮差气喘吁吁送来一封信:

“抱歉,这里还有一封……”仍是美术沙龙组委会的信。阿尔当场拆读,脸色惊讶了很久。签收后,赶忙奔回书桌,抢过笔另在“史迪”之后匆匆写下:

“和活下去的力气”。

新一封来信躺在床上,讲了一个因主办方对参展画家的登记错误,使地狱里的圣母,在评完奖后才找回原来的主人,而无论跟了哪个主人,都得了银奖的故事。

过程中没有魔鬼的魔法需要被回报。

……

肖听说阿尔的获奖,喜乐非常,却接连两周都没在学院看见人,贺信也都被退回,便找上魔鬼朋友们,用了点费钱费血的小方法,寻定阿尔的位置。他换上礼服,在剧院里阿尔旁坐下,装作惊喜:

“真是美好的巧合,居然能在这遇见你。”

阿尔哼了冷淡的一声。

戏剧既开场,观众都静默,把视线望到灯光下的舞台。肖的一双眼盯着台上,耳朵却监听着身旁阿尔的动静,所以便听得出来,在这部讲母女爱的戏剧中,阿尔最为女儿与魔鬼契约,复活母亲的第二幕动容。中场休息时,肖于是攀谈说:

“听说你的契约也像台上戏那样成真了,恭喜……”

阿尔一句话不说,头也不回地,像沉浸戏中了。

肖急得要去抓阿尔的胳膊,叨念起:

“我为你画了庆贺的画,照应你的主题,是关于天使、圣母和圣子的。”阿尔想起肖办公室墙上的挂画,那长了肖的脸的天使,忽然明白过来,圣母和圣子各自隐喻着谁,心生出厌恶。

阿尔转过头对肖说:“老师,非常感谢你之前为我推荐格里耶。但我还有一个愿望没实现。”

肖看阿尔仍有求于自己,欣喜地:“是什么愿望?你尽管说就是,我一定会帮你的。它们什么都能干。”

四周有观众走动,阿尔低了声音,靠近肖轻轻地说:

“我想杀一个人。”

“什么人呀?”

“一个敌人,挡在我事业路上的敌人。他装成个好人,说一切为了我好,却背后伤害我和身边的人。只要他还活着,我就好像总得恨着他,无论我在哪做什么。”

“好的,妙的,”肖说,“是你那多嘴的生父吗?”见阿尔不回答,以为是了,自己点点头,不禁笑了出来:“你获了奖,也真的成长了。我很高兴你也有了这种意识。”

阿尔躲着肖赞许的视线,低头低声说:“您愿意帮我吗?”

肖笑着说:

“你是个天才,我这个庸人的一点忙又算什么呢?——但不是靠我,而是用它们。我早告诉过你,把它们当成工具用吧,你值得这世上一切成功。正好,你实践的机会来了……”

肖用只有两人能听懂的话,教导阿尔如何挑选趁手的魔鬼,再又如何地榨取它为你服务,代价呢,少到让人占了便宜却心生不忍。肖推荐了几只便宜好用负把柄的魔鬼,一一听过后,阿尔却说:

“我已经有了选择。”

“是谁?你千万不要被它的花言巧语骗到。听老师的吧,这都是经验,我绝不会害你的。”

阿尔默念过那魔鬼对自己说过的话:“若是以后你有需要,我愿意不计代价地实现你的一个愿望。”对肖说起它的名字:

“梅尔茨。”

戏剧的下半场,为了保护复活了的母亲的女儿,撕毁了契约,并持长剑斩杀了魔鬼。散场离开剧院时,肖满脸是笑。

……

鲁道夫·肖,一只人类,像披了狼皮的羊混迹魔鬼之中。偶尔有魔鬼看不惯他的无尾,或垂涎他的人味,所设的陷阱却都被他识破,还反被割下兽尾,给这人的狼皮新添点血。他同魔鬼才是一道——至少他自己这样认为,——就更心安理得地同地狱兽物做了不少害人事,最近的一次,是帮一个嫖客谋杀怀了孕的妓女,转移到她身上的债务便也一并死去。站在巷中尸体前,肖笑称:

“她简直是耶稣。”

一旁的有尾人哼着答应。

这样的肖,为阿尔寻起梅尔茨,却一无所获。在线人面前他气坏,认为这简直损了自己的面子。线人骂道:

“梅尔茨都消失了五六十年了,伙计们好不容易能安生一会,你还想把他找回来?不如你自己下地狱去找吧!”

酒馆的魔鬼中,只有二成是老面孔,这二成里,又只有二成真正能就“梅尔茨”这个话题谈谈十句以上的话。剩下的,要么太年轻而轻蔑历史,要么虽活过那段历史,却并不关注时事,对于盛极时身任阿卡西主人的梅尔茨,就只存着一种“白眼狼”的愤愤印象。还在寻找梅尔茨的阿尔,屡遭碰壁和嘲笑。

他几乎不指望能与梅尔茨再见面。

夜半,门铃响了,时间不寻常,阿尔没去管。可它叮咚——叮咚地响下去,刻板而规律,像门外站着史迪。阿尔没好气地开了门,看见来人却怔住了。

众人寻不得的魔鬼,先自己现了身。

穿着单排扣窄驳头的深色羊毛大衣的梅尔茨,身形像隐进了黑夜里,他那张脸白到突出来,爬虫眼竖缩,蛇口笑着对阿尔说:

“听说你在找我。”

阿尔向门外探看一圈,见没人后才说:“是的,我想知道,您当初对我说的承诺……”

“当然仍有效。”梅尔茨笑。

阿尔说:“我愿您只把这当成一份普通的契约,让我承担应该的代价,只要您能保证契约的实现。”

梅尔茨叹了口气,说:

“你的契者是史迪·格里耶,对吧?果然在他那受苦了吗?……别担心,我会帮助你的。遗憾他并不是个合格的契者。如果他愿意认真读读我写的《契者守则》的话,必不会再惹得契约人屡屡的厌弃。”

阿尔听着,捏紧了门把手,渐渐把门拉开到,对门外人说:“进来谈吧。”

梅尔茨却摇头:“我不进外人家门。我还带着朋友,他不喜欢生人。”说话间,阿尔才看到梅尔茨垂下的双手中,竟还捧着个黑盒子,安坐在魔鬼的一双掌心里,静静地把话听着,像是默认。

阿尔说:“明天白天再去外面谈吧。”

“白天里,我见不了人。”

“那现在去酒馆……”

“酒馆不会允许我们谈事的私人空间。”

阿尔听了,却生出警觉了。他注意到梅尔茨的古怪处,可也有坚持的理由——仅仅是那“不计代价”的承诺吗?“不计代价”……复仇就该是“不计代价”的吧?更何况,他的目标是一只魔鬼,和一个同魔鬼一道的人。若是同酒馆里的契约,必定会先惊动他们。

梅尔茨像是看出了阿尔的纠结处似的,后退进黑夜中,把面容隐去,说:

“您可以带上您信任的任何人或动物参与谈事,只要您能允许……我的这位朋友也陪同。”

这话却把阿尔问住了。他没有一个能陪他的人,连白鸽也不在了。这世上同他关系最好的几个人,一个已经入土,一个害得前者入土,另一个,却也已经被他认定了该去伤害。阿尔的心空而乱,低了头望到门前黑夜里,除了一只高瘦的魔鬼,再不见其他活物。回头,独居人的家中漆黑。冷的月光照到门槛上。

他进屋披了外套,又藏身一把刀,回到门口对梅尔茨说:

“我们走吧。”

街边亮着煤气灯,而他们的路避光,各处是黑的。阿尔跟在梅尔茨身后,看不出那人影,却清楚听见前面传来的“嚓——嚓——”,像布料摩擦木头声。跟着声音一路,他到了一座外观寻常,内里华美,厅堂偌大却只纳一桌的偏房中。这一桌上,竟已摆好了红肉。入座后,在灯光下,阿尔才看清梅尔茨戴着白手套,那只黑盒被安置桌上,看样式纹路,分明是一只骨灰盒。眼睁睁看见梅尔茨脱去大衣后,伸出手去摸那黑盒,嚓的一声。

阿尔握紧了藏在腰间的刀。

侍者上了红色的酒。梅尔茨倒出三杯,递给阿尔一杯,被谢绝。他不在意,边喝着酒边说起:

“我的交易原则是,绝对的契约人至上。先讲述下您方面的情况吧。”

阿尔直接说:“我想让一个人偿命,和一只魔鬼绝望。”

“为什么?——说说具体情况吧,以让我为您推荐最好的解法。”

阿尔说:“我的老师……他和魔鬼勾结,杀死了我的母亲。他必须偿命。格里耶虽没直接参与,却也算半个帮凶。我希望……他没脸再活下去。”

“您是指,今夜有两份契约需要我们签署吗?”

“如果可以……”

“但是,您已经和格里耶签过一份契约,之后的每一份契约,代价都会比前次严重得多。比如,第一次失去一只眼,第二次可能就是一只腿。至于第三次,性命?灵魂?……或许皆有。请允许我提问,您在第一次离开酒馆后,所失去的东西是?”

阿尔回想起那一天,连自己也有点不敢置信地说:

“没有代价。”

梅尔茨却并不惊讶,笑着说:

“那么,格里耶从您这没有得到任何回报。——不过这总无关对他的复仇,”又说,“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我可以只用一纸契约就实现这一切。但您的需求仅是如此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您的需求,”梅尔茨的声音像在酒杯里漾着,诱惑着,“我能听得出,困扰您的问题不止是这些。而一份契约所能做到的,远比人们以为的……要多得多。”说着,他又抚上桌上的骨灰盒,久久不放手。话音如有魔力,听得阿尔异常口燥,见梅尔茨的杯中酒只剩一半,便也举起自己眼前的满杯,把酒喝下。

美酒味芳,打开了阿尔的口,让话流出。这位新获沙龙展银奖的年轻画家,身边却没能与之共贺的人,至于在深夜独面奖章时,内心乱生的困惑和迷茫,更是被他藏在最心底——本该如此的,如今面对着陌生的魔鬼,竟像是遇了知己一般全盘托出了。不知不觉间,酒已经见了底,但阿尔渴求着更多。

“仅一份契约……”他听见梅尔茨的声音,远而缥缈,“夺走格里耶的尊严……又让他……处刑你的老师……而你会……答案。”阿尔的头点着空气,魔鬼的话音环绕着他,忽地砰然坠地:

“我们下地狱吧。”

阿尔藏在衣里的刀未曾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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