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迹 第23章 第 23 章

经过刚刚的插科打诨，伽法勒终于静下来，完完全全地告诉了他们明天要出的任务。

在叙述的时候，他顿了一下说：“这次任务不算高危，但危险性依旧不容小觑，你们要做好准备。”然后他简单地讲了讲这次任务的安排和战术。

裴祈静静地听着。

在涉及任务，联邦时，伽法勒就会从吊儿郎当变得成熟稳重起来。他在心里漫无目的地想，这些对于伽法勒来说，真的值得他那么费尽心思吗？

裴祈垂下眼睛，注定失败的结局，伽法勒为什么依然要不死心地一次一次，一遍一遍地重蹈覆辙？他不理解，也不愿去理解。

这时伽法勒突然喊住他：“我刚刚说什么了？”

裴祈撩起眼皮，视线落在一边树叶投下到地面的斑驳光影，简明扼要地概括：“人数少，尽量采取突击，避免正面交锋。”

“说得挺对，但不要走神。”伽法勒见他说上来了，也就放过他这一回。

裴祈没吭声，偏了下头，视线又停在军区正上方的写着的大字上。

奉献。他心里喃喃，却嗤之以鼻。

“你在想什么？”

晚上休息时，伽法勒突然伸手拦住他，一眨不眨地盯住他的脸，像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裴祈直接了当地否认：“你想多了，我并没有。”

伽法勒轻嗤，一步步紧逼裴祈：“我有没有告诉你，不要在我面前撒谎，我看的出来。”

裴祈从来没有怵过谁，就这么站在他面前，薄唇轻启：“爱信不信。”

“有的时候，你真的很不诚实也很不坦率。”伽法勒说，“身上总有种莫名的厌弃感，你很讨厌这里？”

“哦不，换个说法或许更合适一点，你讨厌一切，包括你自己。”

裴祈瞳孔微微放大，仅一瞬又重新恢复正常。

这是一句很冒犯的话，他们之间并没有熟悉到可以肆无忌惮的程度，说是针锋相对也有点草率，不贴切。

不知何时起，他们之间早就理不清，断不明了，不管重来多少回都是这样。

但他却偏偏觉得这种关系可能更适合他们，于是他说：

“知道就好，你也包括在一切之内，所以离我远点。”

裴祈并不感到冒犯，因为伽法勒一向如此，但正因如此，他们才需要远离。

伽法勒从容地举起手，后退几步到正常社交距离：“好好，最后一个问题，回答我，我就不骚扰你。”

裴祈不屑冷嗤：“谢天谢地，你居然认识骚扰两字。”

“当然，只不过我们可是有着法定关系，再怎么样也不能定义为骚扰，应该称之为打扰。”伽法勒一本正经地回答，“我的问题，用词不当。”

裴祈锐评：“不要脸。”

伽法勒欣然接受：“多谢夸奖。”

“好了，到我问问题了。”伽法勒清了清嗓子，微垂下眼，“你为什么当军人？”

裴祈愣了一下。

“这个时候就坦诚一点……”

“因为你。”

伽法勒话没说完就被打断，等听清楚后，整个人难得怔愣住了。

这个回答太出乎意料，绕是聪明如他也从未想过。

裴祈以为他没听清，又淡声重复了一遍，只是依旧冷漠。

“因为你。”

伽法勒下意识问：“为什么？”

裴祈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淡淡移开，转身抬脚离开。

“这是下一个问题。”他说，“你只要知道我是因为你才当的军人，其他的不重要。”

伽法勒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目送着裴祈的远去，他再没出声喊住他。

因为他清楚，这句话裴祈说的是真话。

只是他不理解，为什么？

翌日夜。

“呃……你……”洛妤有点坐立不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坐在后座，双手抱胸，闭眼补觉的裴祈拧了下眉，不耐地掀起眼皮：“想说什么？”

洛妤的视线在这几秒内，已经偷偷看了驾驶位的伽法勒四次，然后扭过大半个身子，以自认声音特别小地问：“那啥，你和长官吵架了？”

“没有。”

洛妤见伽法勒一点反应也没有，不死心地问：“真的？”

裴祈闷声嗯了一声。

洛妤完全不信：“扯，你都不坐副驾驶，跑来和我一块挤后座了。”

“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哪没有？！你在说什么裴祈同志！”洛妤一把扒拉住裴祈，晃着人肩膀，恨铁不成钢地说：“副驾驶就是伴侣坐的，之前你上长官飞梭的时候，他不就让你去坐副驾驶了吗！”

裴祈拍下洛妤的手，定了定神，反驳：“他那时只是不想当司机而已。”

“难道他现在就想当司机了？”洛妤死鱼眼，“……你们真的很strong。”

裴祈：“……”

“其实你们可以用终端聊。”

洛妤虎躯一震，僵硬转头看过去：“长官……”

然而伽法勒目不斜视，就好像真的只是随口一提。

裴祈分了眼神给他，几秒后又兀自地收回来，无事发生的模样闭眼。

只有洛妤像屁股下有针扎她一样，更加坐立不安。

她想，我恨这个办公室恋情。

荒郊野岭的确很符合反叛军地下交易的地点选择。飞梭稳稳停在距离目的地不远处的掩体后面，周边一大圈疯长的杂草完美遮挡住了暗色的作战飞梭。

“所以我要呆在飞梭上，做技术后援？”洛妤换到了驾驶位，正趴在窗前，伸出半个脑袋仰头问道。

伽法勒和裴祈两人在飞梭旁，正往作战服装弹药以及趁手的军刀，闻言伽法勒抬头：“我记得你的技术方面的课程是修满了，而且还是S 吧。”

“是没错，但我是作战型人才啊长官，这个技术属实有点……”洛妤想了想说，“不太行。”

伽法勒直视她：“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就是我的技术水准只能说在同为作战型中算好的，但放在技术型那边就是渣渣。我只能说会操作且不出错，但那些特殊情况下或者危急关头的操作，我只能说是看命。”洛妤有点心虚地撇开视线，“S 是理论占比百分之八十，实操百分之二十下的成绩。”

在伽法勒逐渐空白的眼神里，她摸了摸鼻子，给了伽法勒会心一击：“而且我是低空飘过的S ，实操拉分严重的那种。”

伽法勒按军刀的动作一顿：“……”

裴祈停下塞微型炸弹的动作，沉默地抬头看她：“……”

洛妤捂脸：“长官你指挥部的，可能不太清楚近战格斗部这几年换评判标准了，不然没人愿意选修去修技术课。”

伽法勒深吸口气，淡定地抹了把脸：“其实之前队里是有专门的技术人才，只不过……你们也知道的，所以现在情况特殊，只能矮子里面拔高个。这其实也没什么，不熟练没事，只要基操不出错就行，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我是可以技术后援，但让你们两个在前方出任务，这个属实比让你做技术后援还要折我的寿，我怕你们把自己玩死了。所以权衡下来，我选了个没那么要命的死法。”伽法勒说着，拍了拍洛妤的头，“闺女啊，你得给爸爸稳住，只要你稳住了，爸爸怎么说都能把局面挽回来。”

洛妤弱弱地问：“如果没稳住呢？”

伽法勒害了声，微笑道：“那爸爸就离死不远了。”

裴祈三两下收拾好自己，从兜里摸出远程控制仪连上飞梭控制台，然后丢到伽法勒手里。

伽法勒条件反射地接住，低头一看，嘴里发出哇哦一声：“能耐啊，哪来的？”

裴祈瞥他一眼：“从军区武器库S区里摸的。”

伽法勒猛然惊醒，失声：“等等，你说哪？！”尾音甚至劈了个叉。

裴祈一脸莫名其妙地重复了一遍：“武器库。”

只见伽法勒举着远控仪上上下下检查了好一会儿，在看到某个字样时，露出了安详的微笑，随即轻轻抚摸过远控仪的全身，一把拿出原本放在心脏处的保护能源罩，小心翼翼地把它塞到心口，然后再把保护罩放到远控仪外围。

裴祈和洛妤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裴祈出声道：“你护命根子呢？”

伽法勒痛心疾首道：“你懂什么，还以为你扔过来的是普通远控仪，结果是这玩意儿？！这玩意儿能随便拿出来，随便丢的的吗？知不知道你拿的这玩意有多珍贵？！咱们加一块卖了，都比不上这玩意一半的钱！”

“不就是个远控仪吗？只是长得有点别致。”洛妤不解。

伽法勒呵呵一笑：“是啊远控仪，但你们有人会用这个长得别致的远控仪吗？”

洛妤扭头，坐直身子，眼睛死盯着控制台。

裴祈慢吞吞移开视线，他只知道这个需要连接主控台。

伽法勒扫视两人，冷笑：“我都不会用这个，更何况你们！”

“这是U-22远程控操一体化主试仪，是远控仪的祖宗辈，这种级别的元老，小队一共才用过四次，全队唯一一个会用的是对军械了如指掌的云谈，这下懂了没？”

裴祈：“……哦。”

“话说你怎么拿出来的，我记得锁上了才对。”

“周围连锁都没有，不然我也不会拿了它。”

“……”伽法勒攥紧拳，“云谈这家伙，又不放回原位。”

“好了，总而言之，你好好操作。”伽法勒临走时，不放心地点了点洛妤的脑袋，叮嘱道。

裴祈也随口附和：“长官的命就交到你手里了。”

洛妤刚向上推了操纵杆，闻言手一抖，飞梭往右边缓缓转了体。

两人：“……”

伽法勒一把扯过裴祈：“没事吓她干什么，本来就菜，这下更下饭。”

裴祈挣开他的手，不想认下这口黑锅：“我哪知道这会吓到她。”

洛妤默默把飞梭调整好朝向，探出头对两人说：“其实你们可以走远点再说这话的，我一点儿也不想听到这话OK？”

咔哒！

在临近大厂房时，伽法勒扣紧脸上的防爆防毒面具，意味不明地问了声：“熟不熟悉？”

裴祈熟练调整面具的数值，耳麦里传出洛妤“主控台参数调试完毕”的声音，眼都不抬地说：“你应该是最熟悉的那个。”

伽法勒哼哼两声，从面具里传出来的声音又低又闷：“好好，准备行动了。”

反叛军交易地点位于一座废弃的施工大厂房，四周杂草丛生，长势参差不齐，有的浅浅盖过脚踝，有的甚至比人都要高，固定架上连着要落不落的钢板，人迹罕至到就算钢板落下，都不会有人知道的程度。

豆腐渣工程的坏处就在于所用材料匮乏，不够完备，就算搭起来也是粗制滥造。这就导致潜入内部，脚踩在这些东西上面，避免不了地会发出声音。

既然如此就微微制造点动静出来。

伽法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不紧不慢地踩着铁质楼梯，轻快的步伐低低传出碰撞声。

门口的两名便服人员立即抱枪走来：“什么人？啊！……”

裴祈从两人身后走出来，面无表情地双手拎着两个已经昏死过去的守卫，干脆利落地扒了他们的衣服，随手丢了一套给伽法勒，说：“你太显眼了。”

伽法勒三两下套好衣服，有一点不合身但问题不大，闻言无奈摊手：“我是指挥官，身手比不过你们侦察突击部的优秀毕业生，你要体谅一下。”

裴祈抬眸瞅他：“你的确很指挥官。”

“嗯？”

裴祈把人绑好，封上嘴，丢到无人问津的角落，收刀起身：“嘴里吐不出一句真话。”

此时耳麦里传来洛妤的声音。

“三楼交易点，二三楼大量人员把守，依照探测天光所照示意图来看，预估三百人，上下波动不超十人。”她顿了一下，再一次调参校准，再开口时声音变得从未有过的严肃，“人数相差过大，建议突围。”

伽法勒按住耳麦，霎时间挂在耳上的耳麦转变了形态，成了贴着耳骨的战术骨传导器。

“接收信息，主控台开启共享探测天光。”

伽法勒和裴祈眼前的战术护目镜瞬间显现出天光扫描的立体式建筑构造，代表敌方人员移动的红点以及己方人员的黄点。

洛妤：“权限开启，接收是否？”

裴祈固定好战术护目镜，回答：“确认接收。”

“启程飞梭，以最快速度抵达距这座大房南十点的最佳狙击地，到位报点，架枪警戒，时刻留意目标人物动向。”伽法勒开启虚空面板，投像护目镜，在一群密密麻麻移动的红点中，圈了某一个一直以来不曾移动的红点，带着笑意地说，“目标人物3-27，代号玫爵，任务目标活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