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濯尘灯 第12章 共枕

今日徐州天晴，但风大。

棉花糖一样的云散了满天，棉花糖一样的人趴在了画舫边上观鱼。

岸边，一蓝衣男子抬头，看着画舫中探出身子百无聊赖地用手扒拉锦鲤脑袋的人。

两人正是从赶瀛城回来的春酲和衢尘。刚一进城，衢尘就被画舫观鱼的活动吸引，兴冲冲地租了画舫泛舟湖上，春酲先行回去复命，又匆匆赶回湖边。

春酲看着往湖心飘的画舫，没打算过去，便在湖边等衢尘玩够。这一等，街边嘈杂的声音就不自觉地传入耳朵。

“呀！快看那个白衣的小公子，那眉眼当真好看！”一个穿粉白罗裙的姑娘伸手去拉旁边人的衣袖。

“是啊，我要是能得这俏公子一样的人，此生也是无憾了！”同行的人眼里冒光，握着团扇的手都激动地在抖。

来游湖的多是还未出阁的少女，平日里见得大多都是严肃的父亲和认真的兄长，很难不被这份慵懒随性所吸引，更何况衢尘的脸的确称得上迷倒众生。

好受欢迎啊，春酲想。

许是天气太热，听着身边的人叽叽喳喳，春酲忽觉一阵烦躁，便打算往阴凉处靠一靠。

还未等动，就又听得一男子拍着旁边抱怨的兄弟说：“你也别羡慕了，那脸那身段，别说女子心动，要说我也把持不……哎疼死了！谁踩老子！”

人群一阵惊呼，就见一抹蓝影越过围栏，足尖在湖上轻点几下，便轻盈地落入那白衣人的画舫。

衢尘听了动静，一改之前的无聊，坐起来兴冲冲地问：“事情办完了？”

春酲点点头，坐在了衢尘旁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冲动地在大庭广众下用轻功跑到画舫上，但他看到衢尘回头的瞬间，心中的烦躁确实消失了。

衢尘探身指着水里的鱼，笑容满面道：“病秧子，手给我，给你看个好玩的！”

直觉告诉春酲把手递过去准没好事发生，但他看了一眼岸边围观的人，随即便把左手放入衢尘手中，同时用右手虚环在衢尘身侧，认真地提醒道：“当心些，别掉下去了。”

岸边好像有人惊呼，但两人谁都没在意。衢尘拉着春酲的手放进水里，聚集在画舫周围的鱼群非但没散去，反而一哄而上。

春酲好奇道：“这是什么？”

衢尘解释道：“以前游山玩水的时候学的一点小方法，能短暂更改一些小东西的认知。”

春酲感觉手上有点刺痛，便拿起手来，五指上面各咬了一条小鱼，他看向衢尘问道：“它们现在以为自己是什么？”

衢尘笑眯眯：“疯狗。”

春酲：？

怎么感觉自己越来越没有威慑力了，春酲想。

费了些劲才把那些鱼从手上甩开，春酲一面望天一面拉着滚来滚去的衢尘防止他掉下去。

他觉得自己当真得对人严格点了，不然真的会被当成包子每天欺负一顿。

正想着，衢尘笑得有些用力呛了一下，春酲下意识给人拉起来坐好，又下意识地去小桌上倒了茶给人递到手里，然后下意识地帮人拍背顺气。

灌了一杯茶水缓了缓，衢尘把茶杯塞回春酲手里，道了声谢。

春酲放下茶杯，瞅了瞅衢尘有些咳的有些泛红的脸，突然抬手捏了上去。

软软的，好像比我更像包子，春酲想。

衢尘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整得一懵，但也没反抗，他现在更好奇春酲那九曲回肠的大脑里面现在想的什么。

反正春酲呆得不像话，衢尘索性就直接问道：“病秧子，想什么呢？”

“手感好像包子。”春酲看着因为脸被揪着说话有些含糊的人。

衢尘挑眉道：“你觉得你被包子暗杀的概率有多大？”

春酲又不知死活地捏了一下：“十有**。”

“知道你还敢捏！把你的手从你衢爷爷脸上拿开！”衢尘瞬间炸毛。

放下手，衢尘白净的脸上多了两道浅浅的红印子，春酲看了一会，小小地挑了一下嘴角。

“你！还！敢！笑！”

衢尘不偏不倚把那抹小小的弧度收入眼底，当即起身冲春酲扑了过去。

两人在画舫小小的空间里一追一赶，不知道谁绊了谁一脚，双双栽倒在画舫里。

春酲倒下的时候调转了个位置，也因此正式落入了衢尘手掌心。

一点气都不吃的小爆仗直接跨坐在春酲身上，双手并用揪着春酲两边的脸颊，恶狠狠道：“还敢不敢了？”

春酲举手投降，假装栅栏里的绵羊：“小人知错，再也不敢了。”

衢尘哼了一声，翻身下去躺在春酲旁边。

此时鱼群已经散去，风掀起帘子，露出外面澄净的天空。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躺在画舫里，由着风把画舫吹来吹去。

安静了没多久，衢尘又闲不住了，用胳膊捣了捣春酲问：“你平时都在灵察司干什么？”

春酲回忆了一下道：“吃饭，睡觉，练剑。”

“哈？好无聊。”衢尘翻了个身看他，“就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春酲想了想道：“偶尔溜走的不及时就会被灵察司的其他人逮住聊天。”

衢尘想到春酲坐在人堆里局促的样子，噗的一下笑出声来，春酲无奈地侧头看着他。

衢尘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呢？春酲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听到这话，衢尘翻了个身趴在铺了软垫的画舫上，掰着手指头数道：“去悬崖边上采蘑菇，去海里面跟鲨鱼搏斗，去山里面找熊摔跤……”

眼看着对方越说越离谱，春酲嘴角一抽：“我不是三岁小孩。”

衢尘睁了睁眼做了个惊奇的表情：“不是吗？”

春酲不知拿衢尘怎么办才好，干脆直接闭上了眼，衢尘就孩子气地戳他腰侧。

等春酲被戳得睁眼看他，衢尘才又笑着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走南闯北地看，看风景看妖怪看人，偶尔有感兴趣的，就会停下来呆一段时间。”

春酲问：“你不是没钱吗？”

“我又不是从一开始就没钱的，以前小爷我也是个富家公子。”衢尘咋舌，蹬了他一脚

春酲点头，给人顺毛：“嗯，衢尘大人气度不凡，定非寻常人家出身。”

衢尘被哄开心了，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自己这些年看到的好玩的事有趣的人。

在水上晃晃悠悠了半天，等两人还了画舫，已到了申时，在街上买了点小吃，春酲就领着衢尘往灵察司走。

路上春酲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好像忘了把带人回来的事跟许大人报备了。

侧过头去看了看咬着糖葫芦的人，春酲觉得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

不，问题好像很大。

进了灵察司的门，原本来往奔走的灵察官突然停下，呆若木鸡的视线齐刷刷地看向两人。

衢尘往春酲那边凑凑，小声问道：“原来灵察司的人都像你一样呆吗？”

春酲尴尬地咳了一声，也小声回道：“应该不是。”

岁春生拉着夏长使劲晃，手指指指点点半天没发出声音来，其他人也差不多这个状态。

夭折了，灵察司的呆头鹅下午出去一趟带了个人回家了，不会是被绑架的吧！

最后还是许砚听了消息匆匆赶来前厅，让围观的人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

许砚走到两人面前，和蔼地问道：“春酲回来了，这位是？”

春酲介绍道：“这是衢尘，我在瀛城认识的……”

“南司的灵察官。”衢尘嘴上当即打岔，倒也没忘记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春酲扭头看衢尘，衢尘一挑眉，用眼神表达：怎么，灵察司的官就许你装不许我装啊？

春酲眨眨眼，也用眼神回应：不是，有些情况。

衢尘歪头，眼神不解：什么情况？

春酲目移：两司的人一向合不来。

踩了春酲一脚，衢尘瞪他：怎么不早说！

看着眉来眼去的两个人，许砚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一头雾水，但本着来着皆是客的态度，许砚问道：“不知何事麻烦衢公子特意跑来北司一趟？”

衢尘嘿嘿一笑，摆着手道：“不麻烦不麻烦，我就过来看看。”

春酲轻咳一声别过头去看天，许砚此时也看出衢尘用了个假身份，但他对衢尘印象还不错，机灵大方，若是真能和春酲交个朋友，应该能让自家的呆娃少掉进去点陷阱。

许砚笑得越发亲切起来：“那衢尘来徐州可有落脚的地方？”

衢尘这才想起来光顾着玩忘找客栈的事，但是问题不大，他一指春酲道：“我跟他睡一屋就行。”

岁春生又开始晃夏长，面部表情更加丰富。围观的人也一个个假装自己很忙，实则伸长了耳朵听这边的谈话声。

许砚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没再提客房的事，但终究没忍住，问道：“你们这几天都住一屋？”

“对啊，有张床就行。”衢尘理所当然。

春酲也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跟着点了点头。

许砚迷茫地眨了眨眼，现在交个朋友都要从睡一张床开始了吗？

岁春生凑到夏长跟前低声道：“没想到咱们司的呆头鹅还挺有魅力的。”

夏长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来回放柴火的一个灵察官偷听得太认真，手一抖把一边笼子上的结界锁拔下来了。

里面的恶灵登时冲出来，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衢尘扑了过去。

“小心！”周围的灵察官紧张地喊道，这个距离可没时间让衢尘拿出符纸。

在北司的灵察官眼里，南司的人一个个都弱柳扶风矫情得很，被抓一下子这还了得。虽然看不惯那派的人，但衢尘毕竟是他们灵察司吉祥物带回来的人，真要伤到了该怎么办。

万众瞩目之下，衢尘皱了皱眉，没掏符纸也没转身逃跑，甚至连动都没动，抬脚随意地一踹，那恶灵就皮球一样滚回了笼子里。

哇塞！整个灵察司的人被雷劈了一样愣在了当场。

衢尘走过去拿过结界锁重新插上，冲着那灵察官一扬下巴，勾唇道：“喂，下次小心点。”

妈妈呀，有点帅。看着衢尘转身的灵察官捂上了自己砰砰跳的小心脏。

春酲一指站在原地没动，衢尘处理完了这事又走回他旁边，得意道：“怎么样，你衢爷爷厉害吧？”

春酲笑着鼓掌，听到恭维的衢尘小辫子又快翘上天了。

经这么一回，灵察司的全员都对衢尘大改观了，毕竟连他们都很少有人能赤手空拳打飞恶灵，不知道这衢尘小身板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目睹了全程的许砚再次陷入思考：要不要再让武器部给春酲再做副盔甲呢，他俩一起睡的话，春酲这孩子半夜会被踹出去二里地吧。

风波结束，两人回了春酲的小院，在院中的小井里打了水洗漱完，衢尘就兴冲冲地要进屋瞧瞧。

等推开门，春酲才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之前同屋时他一直借口守夜，但在灵察司里他好像不需要守夜。

反观衢尘进了屋就玩起了寻宝游戏，这边翻翻那边看看，连墙角的小柜子都不放过。

其实衢尘之前进别人家都规矩得很，可对象一旦换成春酲，衢尘就像解放了天性一样，半点没了拘束。

春酲也毫无芥蒂地由着衢尘翻，他甚至因衢尘好奇他的生活而感到开心，跟在衢尘后面给衢尘讲那些东西的用途。

等衢尘折腾够了，甩了鞋袜扑在春酲叠好的被子上，上面暖融融的，被子的主人应该经常拿出去晒。

春酲站在床边看整个脑袋埋进被子里的人，觉得有些好笑，伸手给衢尘解了他头上的发带。

柔顺的发丝散开，有几缕划过了春酲的手腕，痒痒的触感传来，勾得人心里也痒痒的。

衢尘有些困了，解了外衣躺下，睡眼朦胧地往里挪了挪，给春酲空出了一块地方。

犹豫了一会儿，春酲没再提守夜的事，也解了衣服躺下了。

身边人温热的体温传过来，衢尘才后知后觉地觉得有些别扭，他之前不是没跟家中兄长一块睡过觉，但感觉好像完全不一样。

枕头给了衢尘，春酲就枕在自己手臂上，侧身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人，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闭上眼睛。

可恶，快睡啊。衢尘刻意忽略身后的热意，然后发现自己根本忽略不了，反而越来越清醒了。

气鼓鼓地翻过身来，却见春酲已经睡熟，衢尘索性就盯着对方的脸瞧了起来。

好看是好看，就是醒着呆呆的，睡着了也呆呆的，衢尘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

往春酲身边靠了靠，一股干净凉爽的气息瞬间将衢尘包围，那很像清晨山间的露水。

好像没那么热了，衢尘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

随着平稳的呼吸声传来，本该熟睡的人睁开了眼睛。

春酲低头看着几乎贴到他胸口的人，瑟缩了几下将手缓缓抬起，却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又迅速收回到身侧。

春酲小心翼翼地拉开了点距离，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新的故事从今天起开始啦！和春酲衢尘一起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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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共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