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与飓风 第15章 我的目光

体育课是下午最后一节，为了避开饭点高峰时期，很多同学都提前跑去食堂。

瑾淼也不例外，九月的天气仍然炎热，几百几千的人挤在食堂，呼出的二氧化碳都能赶上空调制冷的效果了。

她快速吃完晚饭，然后进小卖部买橡皮。

橡皮擦这小玩意儿最容易无缘无故失踪，很不幸，瑾淼用了小半年的白色橡皮掉了。

小卖部不一会儿就异常拥挤，估计是食堂人太多，有些同学不愿排那么久的队，就跑小卖部来觅食。

身后忽然一股热量袭来，吵闹也愈发密集，瑾淼挤在人缝中，不知被哪个同学撞了一击。

她还没喊疼，有人比她更先揪出罪魁祸首。

“杨航，你撞到人了，”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瑾淼往后一抬头，就见傅观澜抓着一个高大个男生的后衣领。

“对不起对不起啊。”杨航急着争夺美味泡面，没注意到撞了人。

“没事。”瑾淼被撞那一下不严重，她没想斤斤计较，于是拿着橡皮擦去排队。

她总觉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东张西望片刻，又没找到源头。

狐疑自己最近是不是神经衰弱了。

瑾淼结完账正要回教室，突然有人叫住她。

傅观澜刚打完球不久，额发微湿，皮肤透着薄红，手指捏着瓶冰镇可乐，瓶身水汽化了一些。

“同桌，劳烦帮我捎瓶饮料走？”

这家伙上午好歹帮过她开团，瑾淼顺手就带走了。

教学楼道通风口处，她从缝隙看见两个人影，一个是罗芸芸，另一个男生不认识，两人在偏僻的小树林聊着什么。

瑾淼看了几秒就收回了视线。

教室现在已有一半的人回来，在自己的座位做作业，前后两台空调温度设置的是16°，瑾淼一进教室门，以为到了阴曹地府。

全校教室都是前后两台空调外加头顶六风扇的配置，但大部分都是摆设，每次教导主任都会挨个挨个巡查，逮到哪个教室敢开两个空调或者是空调风扇敢齐飞，马不停蹄就要进行教育，不要浪费学校资源，然后广播通报批评。

瑾淼这么熟悉这套流程，是因为她的前班级次次都被逮到，次次都被通报批评。

不过特优班是全校的例外，校长恨不得揣包里随时哄着学，根本不会说什么浪费资源的话，全校最好的资源都在这儿了。

瑾淼接完温水就开始写英语，做到阅读理解时，她的兴致一下上来了。

这篇阅读理解是叙事类的小故事，大概讲述一个患癌病者没有像大部分病人那样呆在医院治疗，而是选择享受最后的生命，于各个地方旅游，最后陨落在森林深处的湖边，被年轻的探索者发现尸体和遗物。

遗物是一本日记，记录一路行来的风景和感受。

日记说——我的一生实在过于短暂，难免不舍，难免留恋。然而当我发现一只休憩的枯叶蝶时，才得以明白生命长短不过是一场悖论。

瑾淼联想到《天才在左 疯子在右》里的话——“时间是静止的，流逝的是我们”。

她感慨万分，失神的盯着虚空一点，直到侧脸被沁凉的塑料瓶冰了下，才意识回笼。

傅观澜身形欣长，从高而低的俯视她，手里拿着瓶青梅蜂蜜，指腹间化开水汽，瓶身湿漉漉的。

“这个故事很引人入胜？”

瑾淼起身让开空间，练习册大大的摊开着，一串串英文连成的故事正好能供旁人阅读完。

“还好。”等人进去，她才重新坐下。

“给。”一瓶冰镇饮料立在桌面，傅观澜抽出纸巾擦拭手里的水痕。

瑾淼还在状态外，“我没叫你买东西。”

噗嗤一声，傅观澜食指掰开可乐罐子，昂头，薄唇贴紧金属罐边缘，染湿后像夜雨浇透的海棠，抿动时，无端生出涩气。

瑾淼后知后觉，飞快错开视线，她发誓只是单纯的欣赏，就像以前无数次观看傅观澜的球赛一样。

她神情十分平静，脖颈蔓延几分粉红。

莫名其妙的，她却突然懂了，这是谢礼。

“你真客气。”瑾淼这样说，眼神集中在练习册的选项A上。

“刚才在看什么？”傅观澜抹掉唇边的水渍，问。

瑾淼脑子轰了一下，脱口而出，“其实我喜欢可乐。”

“挑剔。”傅观澜说。

瑾淼感激自己的机智，同时不好意思的收下青梅蜂蜜。

色食性也，色食性也，好色乃人之常情。

……

22：10下晚自习。

高三时刻，许多走读生被强制转为住校生，但瑾淼家里人强烈要求走读，所以她逃过一劫。

她的家距离学校不远，走路十五分钟左右就能抵达。

经过漫长学习，吹吹晚风会很舒服，压抑的情绪也在这一刻得到解脱，随风向远方。

瑾淼像往常一样行走在人行道上，突然身后的车辆鸣笛两声，接着又叫了两声，往前驶去。

副驾驶座车窗滑下，出现一张五官立体的俊脸。

“上来。”

路灯下，瑾淼停了，她和车辆间隔着一道铁栏杆，前方几步的地方才有通道。

她不知怎么想的，真心实意道：“你好霸道。”

傅观澜顿了秒，“你在讲笑话吗？”

“什么笑话？”后座蓦地的窜出个好奇脑袋，“谁讲笑话？我也要听！”

瑾淼看去，好家伙，是小卖部撞她的男生。

杨航发出邀请，“上来讲呗，新同学。”

车内三个男性，她不习惯和异性呆在密封的空间，瑾淼礼貌拒绝，“你们一起走吧，我家不远。”

“咋那么客气呢？”杨航恨铁不成钢的说，“这是可是劳斯劳斯，豪车，几百万那种！现在不坐，以后就没机会了！还不赶紧来体验一把少爷的生活？”

瑾淼不懂车，更不懂豪车，以她的家庭经济水平，根本接触不到这类东西，就算千万超跑从她身边驰骋而过，也只会感叹一句“真好”。

她摇了摇头，在杨航眼中就是冥顽不灵。

傅观澜颔首，没再说什么，缓缓上升的车窗一点点吞噬他修长的脖子，凸出的喉结，线条锋利的侧脸……

瑾淼一边走，一边注视了片刻车影。

听说傅观澜特别有钱，一双鞋就好几十万，背的书包也是价值不菲。

他全身的物件加起来应该可以在市中心买套房吧?

瑾淼这样猜想。

傅观澜其实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冷漠和不近人情。

去年那场打架斗殴，他当时还特别有礼貌的先询问了一遍，才借用别人的手机。

暴徒绅士，也算另类的绅士。

“站住！”

这条街道不只她一个人，瑾淼不觉得是在叫自己，就闷头往前。

刷刷几下，卒然一堵墙凭空拦去路！

瑾淼抬眸扫视前方一排，陌生面孔，也没穿六中的校服。

离她最近的男生半晌没响动，呼吸凝滞，满脑子都是好漂亮好漂亮……

瑾淼觉得自己危在旦夕，这架势多半是来堵她的，她崩紧脊背，看上去端端正正的。

如果时间能倒流到傅观澜喊她上车的那刻，瑾淼肯定二话不说就跑上车，末了，还会说几句漂亮话。

她时松时紧的扣着书包肩带，不动声色的打量他们。

面前的男生回过神，然后半天没蹦出个字儿。

瑾淼等得略微焦灼，明天要早起，她不愿浪费多余的睡眠时间。

“你是瑾淼？”

“不是，我姓张。”

“那什么……加个好友呗？”

“没带手机。”

“没事儿，你说，我加你，你回去同意就得。”

男生像酝酿已久般，下一秒就从外套掏出手机，无声用眼神催促她。

瑾淼权衡利弊后，报了一串数字。

“孤独的狼王，别加错了。”狼王贴心的把手机面向她，“这个Queen是你吧？”

瑾淼“嗯”了声。

“你喜欢打牌啊？”狼王找话题问。

瑾淼：“……”

“你叫张什么来着？”狼王又问。

“张焱焱。”瑾淼面不改色胡编。

“我叫段瑾，周公瑾的瑾。”

男生说着，顺手撩了把刘海，单手插兜。

瑾淼睁着双眼睛瞧他，温声道：“你们挡住我的路了。”

“哦哦，你们一边儿去，别挡路了。”段瑾大鹏展翅，撵鸭子一样把兄弟们挥开，一群人窃窃私语，吵嚷嚷的。

瑾淼好似一团棉花，说的话也轻得很：“谢谢。”

街边路灯如纱铺在她的发丝，瑾淼快步离开。

段瑾痴痴的打开相机，拍下一张背影，像素差的可以，糊的遭不住。

“操，破手机！”他猛擦镜头，再想拍时，背影只有一粒瓜子那般大。

“段哥，咱们不是来那个的吗？”

“哪个？”

“教训那谁，就骂人的那女的，警告她别打谁的主意。”

段瑾冷不丁嘿嘿两声，肩膀抖动。

一众人神色各异，你看我我看你。

“她哪里像是会说脏话的人，乖成那样。”段瑾心情好极了，小姑娘一本正经撒谎的小模样怪可爱的。

一百来块的事儿，不干也行。他还要感谢雇主给他安排了这么个恋爱剧本呢。

段瑾目视长夜尽头，郑重其事道：“你们相信一见钟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