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这天,姜野提前两个小时就到了雪山脚下的木屋,把劈好的干松木塞进壁炉,火苗“轰”地窜起来,舔着木柴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橘红色的光漫过地面,将几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印在结着冰花的玻璃窗上,像幅流动的暖光画。
沈宁没穿传统礼服,一身米白色毛呢西装衬得他身形清瘦却挺拔,领口别着枚小小的银质雪花胸针。是姜野亲手磨的。
他刚踏进木屋,姜野就把自己的黑色冲锋衣裹在他身上,拉链拉到下巴,指尖捏了捏他微凉的脸颊:“早说让你多穿点,偏不听。”
沈宁往他掌心蹭了蹭,笑着把脸埋进带着姜野体温的衣领里,“有你这‘移动暖炉’,冷不着。”
玲子举着拍立得绕着两人转,镜头里的光影正好,刚要按下快门,一阵裹着雪沫的风撞在窗户上,沈宁下意识往姜野怀里缩了缩,鼻尖蹭到他的锁骨。
姜野立刻伸手拢紧他的围巾,指腹轻轻蹭过他冻得发红的耳垂,声音里带着笑意:“别乱动,再晃镜头,玲子该跟你急了。”
“急什么呀!”赵奕辰在旁边举着热可可起哄,“糊了才好,咱们这婚礼,就得有点‘独一无二的雪天印记’!”
薛嘉北立刻接话,从背包里又掏出几罐热饮递给大家,“就是,你看这雪粒子飘的,等会儿拍观景台,肯定比棚拍好看一百倍。”
等太阳爬到雪山半山腰,金色的光洒在雪地上,几个人踩着没过脚踝的雪往观景台走。
姜野走在最前面,每一步都踩得扎实,留下一串深脚印,走几步就回头伸手:“宁宁,慢点,这边雪下得深,别崴脚。”
沈宁攥着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传过来,跟着他的脚步一步步往上走,雪粒子沾在睫毛上,眨眼时簌簌往下掉。
到了观景台,姜野突然从内兜掏出个深棕色布包,指尖有点发紧地打开。里面是两枚素圈戒指,黄金的圈身上刻着细密的雪纹,内侧还藏着两人名字的首字母。“找老师傅做的,他说这雪纹经戴,不会磨掉。”
姜野说话时耳尖有点红,低头给沈宁戴戒指时,指腹还在微微发烫。
沈宁盯着戒指看了两秒,突然伸手把他的手拉近,自己把另一枚戒指套进他的无名指,抬头时眼底亮着光:“正好,不大不小。”
“等一下!”林晴突然从包里翻出两条红绳,跑过来给两人手腕上各系了一根,红绳上还坠着颗小小的桃木珠,“我妈特意让我带来的,说红绳系手,不光这辈子,下辈子都能找到对方。”
玲子趁机按下快门,镜头里沈宁低头笑着看手腕上的红绳,姜野握着他的手,阳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红绳、银戒和黑白西装的袖口叠在一起,暖得让人心里发颤。
风又吹过来时,带着阳光的暖意,赵奕辰和薛嘉北靠在旁边的石头上,看着两人的背影,薛嘉北戳了戳赵奕辰的胳膊,小声说:“咱们以后结婚,也得系红绳。”
赵奕辰笑着撞了他一下,把手里的热可可递过去:“说说要嫁给你了,想得美。”
这时,沈宁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指尖捏着纸边,轻轻展开—那是他昨晚在木屋灯下写的信。
致我亲爱的姜先生:
今天我们结婚了,前几天回老家收拾东西时候。翻到了高中时的课本,还能看到,咱们一起解的题。算下来,从高二那年你把暖水袋悄悄塞进我课桌肚开始,我们已经一起走了十四年。
我总说自己记性不好,可那些你以为我早忘了的事,其实都在心里记着。
高二冬天我总冻手,你每天早上把围巾在暖气上烘热了再给我围;大学毕业我在圈子里碰壁。是你在背地里帮我找钱找片子找剧组。后来我生病你守在病床几乎没怎么合眼,喂水喂药、擦身换衣,比护工还细心。
那些生病时的陪伴、事业上的帮衬、生活里的细碎关心,像星星一样,凑成了我这十四年里最亮的光。
我们一起去过鲁南的古镇,在青石板路上踩过雨后的青苔;也一起在江沪的外滩看过烟火,你把我裹在大衣里,说“以后每一年的烟火,都要和你一起看”。
那些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不是简单的照片能留住的,是每次想起时,心里都会泛起的暖意。
今天在雪山观景台,你给我戴戒指时指尖发颤,我其实看在眼里。这枚刻着雪纹的戒指,比任何昂贵的首饰都让我心动,因为我知道,这背后是你攒了很久的心意。
姜先生,过去十四年,你始终站在我这边,做我最坚实的后盾;未来的日子,换我多为你分担些,我们还要一起去看更多风景。
去看塞北的草原,去看江南的春雨,去看我们没去过的每一个地方。
往后余生,晨昏与四季,我都想和你一起走。
沈宁
2025年12月31日
沈宁念完最后一句,抬头时眼尾有点红。姜野沉默地抱了抱他,随后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纸边有点皱,显然是反复折叠过。
致我挚爱的沈宁
写信的时候,手其实有点抖,我没有你文笔好。我翻来覆去写了好几张纸,最后还是觉得直白点好。
这十四年里,难走的路真不少。高中时怕被人说闲话,只能偷偷在桌子下递暖水袋;你创出入社会那几年我不在身边。你吃了好多苦;我失忆那段时间。你坐着轮椅也每天跑过来照顾我。……可不管多难,只要回头能看见你,我就觉得没什么扛不过去的。
其实该说谢谢的人是我。谢谢你在我嘴笨不会说情话的时候,还愿意懂我的心意;谢谢你在我痛苦无助的时候,耐心陪在我身边;更谢谢你,一次又一次坚定地选择我,让我知道,原来被人当成一生的偏爱,是这么幸运的事。
我总说不出太浪漫的话,但我心里清楚,从高二那年看见你在教室看到你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爱上你了。现在我们站在雪山上,戴着彼此给的戒指,我更确定了。
往后的日子,不管是看鲁南的晚霞,还是江沪的烟火,不管是顺境还是逆境,我都想牵着你的手,一步一步接着走。
余生还长,请沈先生多指教。
爱你的姜野
2025年12月31日
后来几个人回到木屋,围着小桌子吃火锅,汤底咕嘟咕嘟冒着泡,羊肉卷在锅里翻了个身就变了色。
林晴和苏明曦突然拿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毯子,展开时满是红色的“喜”字,是她们前一周熬夜绣的,“铺在床头,看着就喜庆。”
薛嘉北也跟着掏东西,居然从背包里拿出一面红色锦旗,上面用金色的线绣着“结婚了!真了不起!”,逗得所有人都笑起来,沈宁差点把嘴里的丸子喷出来。
赵奕辰则小心翼翼地打开保温袋,里面是一碗酒酿圆子,甜香立刻飘满了屋子:“我早上煮的,给你们俩的‘甜口’,寓意以后的日子甜甜蜜蜜,团团圆圆。”
玲子和林砚北也送上一幅画,画的是沈宁和姜野在雪山下相拥。
林砚北挠了挠头:“没什么好送的,就画了幅你们喜欢的雪山,祝你们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
火锅的热气还没散,赵奕辰突然拍了下手,举着空碗起哄:“哎,现在该到新郎互喂甜品环节了啊!”
姜野笑着应下来,拿起勺子从保温碗里舀了颗圆滚滚的酒酿丸子,吹了吹才递到沈宁嘴边,眼神里满是温柔。
沈宁张嘴含住,糯米的软和糖水的甜在嘴里化开,还没等他细品,赵奕辰就凑过来追问:“怎么样沈老师,甜不甜?”沈宁嚼着丸子点头,嘴角沾了点糖渍,眼里亮闪闪的:“甜,特别甜。”
轮到沈宁喂姜野时,他特意挑了颗裹着桂花碎的丸子,小心地递过去。
姜野张口接住,还轻轻蹭了蹭他的指尖。
薛嘉北立刻接话,比赵奕辰还急:“姜先生,这丸子甜不甜?”姜野咽下丸子,视线落在沈宁带笑的脸上,声音比糖水还软:“甜,比任何糖都甜。”
旁边的玲子趁机按下拍立得,定格下两人相视而笑的画面,暖光里满是藏不住的甜意。
雪还在下,落在松枝上,把树枝压得弯弯的;屋里的火还在烧,木柴偶尔噼啪响一声,朋友们的笑声混着火锅的热气,把这场简单的雪山婚礼,填得满当当的暖。
雪还在窗外轻轻落着,把木屋周围的松树裹成了白色的剪影。
沈宁靠在姜野怀里,指尖轻轻划着他掌心的纹路,看玻璃上的冰花慢慢被屋内的热气晕开。
姜野收紧手臂,下巴抵在他发顶,呼吸里带着刚喝的热奶茶的甜香:“今天雪下得稳,明天应该会放晴。”
沈宁抬头看他,眼底映着壁炉的暖光:“你怎么知道?”
姜野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指腹蹭过他耳垂上的薄红:“以前在鲁南老家,雪夜要是没风,第二天准是大晴天。到时候咱们去山顶,能看见太阳从雪线里跳出来。”
窗外的雪渐渐小了,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给雪地镀上一层淡银。
沈宁往姜野怀里缩了缩,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慢慢闭上眼。姜野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似的,声音放得很轻:“睡吧,明天醒了,就能看见晴天了。”
后半夜雪停了,天快亮时,第一缕阳光从东边的雪山后探出来,金色的光穿透晨雾,把雪地照得亮堂堂的。
沈宁是被姜野叫醒的,睁开眼就看见他举着刚热好的牛奶,眼里盛着晨光:“看,我说吧,是晴天。”
两人踩着还没化的积雪往山顶走,阳光落在肩上,暖得让人想笑。
沈宁牵紧姜野的手,看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泛着莹白的光,突然开口:“以后每个雪夜过后,咱们都一起等晴天好不好?”
姜野停下脚步,转身把他圈进怀里,低头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声音里满是温柔:“好,不光雪夜,以后所有的日子,我都陪你等晴天。”
在雪山木屋又待了三天,沈宁和姜野沿着山间公路慢慢逛。
他们走过飘着酥油茶香的藏式村落,看过牧民赶着牦牛在雪地留下的蹄印,也在只有一间土坯房的小学门口,停住了脚步。
那间小学的窗户糊着旧塑料布,寒风刮过就簌簌响,几个穿着厚棉袄的孩子正趴在简陋的课桌上写字,铅笔头都快捏不住了。
沈宁站在门口看了很久,直到姜野轻轻握住他的手,才发现他眼底泛着光。
“这边的孩子,连一本新的课外书都很少见。”沈宁转头看向姜野,声音有点发颤,“我想留在这儿当老师,至少让他们能多认识点字,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姜野没丝毫犹豫,反而握紧了他的手,眼底满是支持:“你想做,我就陪你。咱们可以先把小学的窗户修一修,再买点新书和文具,我去联系之前认识的公益组织,给孩子们凑点过冬的棉衣。”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忙得脚不沾地。
姜野跟着村民一起加固教室的屋顶,沈宁则坐在教室里,给孩子们讲山外面的故事。讲江沪的外滩烟火,讲鲁南的古镇青苔,讲他和姜野走过的那些路。
孩子们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听得入了迷,下课了还围着他问:“老师,雪山外面真的有会飞的火车吗?”
晚上回到临时租的小屋,姜野会帮沈宁揉一揉讲课讲得发酸的嗓子,递上热好的牛奶:“今天累不累?”沈宁靠在他肩上,笑着摇头:“不累,看着孩子们的眼睛,我觉得比做什么都有意义。”
沈宁在雪山脚下的小学支教满半年时,鬓角沾了些晒黑的痕迹,笑起来却比以前更亮。
姜野还是每月雷打不动来陪他几天,每次都扛着塞满文具和零食的背包,却总在看到沈宁站在教室门口讲课的模样时,把话都咽成了笑意。
他的爱人,正把光撒在孩子们身上。
在所有学生里,沈宁最挂心的是洛桑。那个**岁的小男孩,总穿着洗得发白的棉袄,脊背却挺得笔直,像株在寒风里扎根的小树苗。
别的孩子下课还在追闹,洛桑已经在帮老师擦黑板。放学路上,他要先赶家里的牛羊去山坡吃草,回家还要生火做饭,给年幼的妹妹喂糌粑。
沈宁见过他手上的冻疮,也见过他胳膊上没藏好的淤青,问起时,洛桑只低头攥着衣角,小声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直到有次沈宁送洛桑回家,远远看见他父亲举着鞭子朝他抽去,嘴里还骂着“放牛都放不好,养你有什么用”。
沈宁冲过去把洛桑护在身后,手臂被鞭子扫到,火辣辣地疼。他红着眼眶和洛桑父亲理论,对方却满不在乎地啐了一口:“这是我的孩子,我想怎么教育是我的事情,轮得到你一个外乡人管?”
那天晚上,沈宁坐在小屋的炉火旁,指尖还在发颤。姜野刚到,看到他手臂上的红痕,急得要去找洛桑父亲算账,却被沈宁拉住了。“姜野,”沈宁抬头看他,眼底满是认真,还有藏不住的心疼,“我想领养洛桑。”
姜野愣住了,手里刚热好的牛奶都忘了递过去:“为什么?我们……”
“并不是每个父亲都会爱自己的孩子。”沈宁打断他,声音轻轻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洛桑才八岁,他该坐在教室里读书,该有暖乎乎的衣服穿,而不是每天被打骂,扛着不属于他的生活。我想给他一个家,一个能让他安心笑的地方。”
那天夜里,沈宁靠在姜野怀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袖口的缝线,第一次说起了自己的小时候。
“我爸以前对我和我妈,也是非打即骂。”他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炉火,“有次他喝醉了,嫌我妈菜炒得咸,抬手就把碗摔在地上,碎片溅到我胳膊上,我妈扑过来把我护在身后,自己后背被划了道口子,还笑着说‘没事,宁宁不怕’。”
姜野收紧手臂,把他抱得更紧,指尖轻轻蹭过他胳膊上早已淡去的疤痕。原来那些他以为是不小心留下的印子,藏着这么疼的过去。
“他还在外面光明正大找女人,经常彻夜不回家。我妈偷偷哭了无数次,却总跟我说‘再等等,等你成年了,咱们就走’。”沈宁吸了吸鼻子,眼底泛起水光。
“她总怕我在学校被人说没爹管,怕我受委屈,所以再难都忍着。可高二那年,她实在撑不住了,整个人状态,直接影响到身体。”
说到这儿,沈宁顿了顿,声音里多了点冷意:“我趁他不注意,把他跟那些女人的聊天记录、还有彻夜不回家的证据,都发到了他公司群里。他在公司丢尽了脸,回家要打我,我妈第一次跟他硬刚,说‘你敢动宁宁一下,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最后,他跟着母亲去了鲁南,离开了那个充满争吵和打骂的家。“我爸从那以后就没联系过我,他从来没管过我冷不冷、饿不饿,甚至没给过我一个笑脸。”
沈宁抬头看姜野,眼底的泪终于落下来,“所以我看到洛桑,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明明那么小,却要扛着那么多,明明该被疼,却只能被打骂。我不想让他跟我一样,在没有爱的地方长大。”
姜野伸手擦掉他的眼泪,拇指轻轻蹭过他的眼角,声音温柔得能化开雪:“好,只要落桑同意,我就去找他父亲去谈谈。以后,洛桑就是我们的孩子。”
那些藏在过去的疼,终于在爱人的怀抱里,慢慢有了被治愈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