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野先把沈宁送到公寓,就开到了城郊仓库区。
那个发勒索短的人,只发了一条就没动静了。当场在场的人里,就他嫌疑最大。姜野猜测也和他有关。
这里到处是废弃的厂房,风一吹,铁皮屋顶发出“哐当”的响声,透着股阴森。
姜野按着地址找到那间旧仓库,刚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心里一紧,举着手机的手电筒往里走,没走几步,就看见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正是那个经纪人,胳膊上还在流血,脸色惨白。
“谁?”经纪人听见动静,猛地抬头,看见是姜野,眼里先是警惕,随即涌上一丝绝望,“是你……你也是来杀我的?”
“我是来问你,赵磊的死,是不是王老板让你设计的?还有那个勒索短信是不是你发的?”姜野走到他面前,目光锐利,“李副市长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把赵之兴当枪使?”
经纪人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却迟迟不肯开口。
姜野蹲下身,看着他胳膊上的伤口:“王老板已经要灭口了,你现在不说,等着死在这里吗?你说了,我或许还能帮你一把。”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经纪人的软肋。
他沉默了几秒,突然崩溃地哭了起来:“是……是王老板让我做的!我还想着在顺便敲诈你一笔。他说只要把赵磊逼到绝路,让赵之兴出事,李副市长就会保我……可赵磊死了之后,王老板就想杀我灭口,说我知道得太多了!”
“证据呢?”姜野追问,“你有没有他们勾结的证据?”
经纪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录音笔,手还在抖:“这是……这是我之前跟王老板谈话时录的,他提到了跟李副市长的合作,还有怎么设计赵之兴……”
姜野刚要伸手去拿,仓库外突然传来汽车的引擎声。经纪人脸色骤变:“是王老板的人!他们来了!”
姜野立刻把经纪人拉到仓库深处的货架后面,关掉手机手电筒。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男人的呵斥:“人呢?仔细找!别让他跑了!”
姜野屏住呼吸,看着外面晃动的手电筒光束,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他悄悄拿出手机,给之前认识的一个警察朋友发了定位和录音笔的事,刚发完,就听见货架被推倒的声音。
“在那儿!”有人喊了一声。
姜野没多想,抓起旁边一根铁棍,猛地冲了出去,朝着其中一个人的后背砸了过去。
混乱中,警笛声从远处传来。警察朋友来得比他预想的快。
王老板的人见状,顾不上经纪人,转身就往门外跑,却被赶来的警察堵了个正着。
姜野松了口气,走到经纪人身边,看着他被按在地上的样子,突然说:“你要是早点说,或许赵磊就不会死。”
经纪人低着头,声音沙哑:“我也是被逼的……我欠了王老板的钱,他拿我家人威胁我……”
警察把人都带走后,姜野拿着那个录音笔,站在空荡荡的仓库里。
夕阳透过破损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拿出手机,给父亲打了个电话:“爸,证据找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父亲疲惫却带着一丝轻松的声音:“好。回来吧,我们跟李副市长,该算算账了。”
姜野挂了电话,走出仓库。
晚风依旧带着寒意,可他心里却没那么凉了。
他知道,这摊浑水还没彻底清干净,赵之兴的事、赵磊的家属、李副市长的后续……还有很多事要做。但至少现在,他们不再是被动挨打的一方了。
他坐上车,朝着市区的方向开去。
路上,他又想起赵磊那天在会所门口求助的眼神,想起那个年轻人眼里的慌乱和不甘。姜野拿出手机,给朋友发了条消息:“帮我找个好点的律师,给赵磊家属,费用我出。”
车子驶过路灯,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他知道,有些错已经无法挽回,但至少,他能试着给那些被卷入浑水的人,一个稍微公平的交代。
而这个藏着秘密和算计的圈子,也该因为这次的事,彻底清一清了。
傍晚,姜野在餐厅等沈宁。他进来时,一眼就看见他脸上的轻松。
这几天的沉郁像是被风吹散了,眼底终于有了点往日的模样。“都解决了?”沈宁坐下,轻声问。
“差不多了。”姜野给他倒了杯茶,慢慢把这几天的事说了一遍。
从找到经纪人,到拿到录音笔,再到李副市长被查。沈宁静静听着,直到他提到赵磊,才轻声说:“那赵磊的家人,以后怎么办?”
“律师会帮他们争取最大的赔偿,我也会多照看着点。”姜野看着他,“之前没告诉你,是怕你担心,也怕事情没定下来,节外生枝。”
沈宁摇摇头,伸手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赵磊是我朋友。我尽然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帮上忙。”
姜野反手握住她的手:“不,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只能你做!”
姜野以沈宁的名义,成立赵磊助学基金会。继续完成赵磊的梦想。
还以沈宁的名义,继续对赵磊一直资助的学生,后续跟进。一直到他们考上大学,进入社会。
他知道,这摊浑水虽然暂时清了,但有些痕迹永远消不掉。
赵磊的死,赵之兴的教训,还有父亲政治生涯里的这场风波,都成了刻在心里的警示。
几天后,赵之兴因为构成赌博罪、组织□□表演罪、拒不支付劳动报酬罪,被判了有期徒刑。
李副市长和王老板因“故意杀人”“行贿受贿”等罪名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圈里那几个被牵扯出来的人,也都受到了相应的惩罚。
姜市长作为国家工作人员,国家工作人员违法生育,多年隐瞒。因情节严重的,特降职处理。
姜野去监狱看过一次王老板。
隔着玻璃,王老板的头发已经白了些,眼神里没了往日的精明,只剩下悔恨。“我不该跟李副市长混在一起,更不该把赵磊当棋子……”他喃喃地说。
姜野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会儿就走了。
他不需要王老板的忏悔,只希望这样的事,以后不要再发生。
姜野接到父亲电话时,电话里父亲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只说“组织上定了,调回鲁南,任副厅级调研员”。
从江沪市长到鲁南副厅,一级之差,却是从权力核心退到了边缘。
姜野赶到家时,父亲正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翻旧照片,阳光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比往日多了几分苍老。
“不冤。”见姜野进来,父亲放下照片,语气淡淡,“之兴的事、李副市长的牵连,就算没直接责任,‘监管不力’的帽子也摘不掉。能保留职级,已经是组织上考虑到二十多年的基层实绩了。”
母亲在厨房忙活,听见这话,眼圈又红了:“明明是李副市长设局,之兴不争气,怎么倒让你受了连累……”
“官场的规矩就是这样。”父亲打断她,看向姜野,“我回鲁南也好,离那些是非远些,也能清净养老。倒是你,以后别总盯着过去的事,把工作做好,比什么都强。”
姜野没说话,只递过一杯热茶。
他知道父亲嘴上说“不冤”,心里未必没有遗憾。
从乡镇科员一步步做到省会市长,二十多年里他蹲过田间地头,盯过拆迁现场,甚至为了抢救灾物资在暴雨里守过三天三夜,那些实绩不是一句“监管不力”就能抹掉的。
可官场从没有“情有可原”,只有“权责对等”。
送父亲去鲁南报到那天,高速上的车不多。
父亲靠在副驾上,看着窗外掠过的农田,突然说:“其实早该想到,之兴这个软肋,早晚要出事。只是没想到,会连累这么多人。”
“爸,过去的事别再想了。”姜野握着方向盘,“鲁南离家不算远,我有时间去就回去看您。”
父亲点点头,没再说话。
到了鲁南市政府门口,他下车时拍了拍姜野的肩:“好好过日子,别学我,把太多精力放在‘位置’上,倒忽略了家里人。”
看着父亲走进办公楼的背影,姜野心里五味杂陈。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总说“要做个能为老百姓办事的官”,这些年父亲确实没贪过一分钱,没滥用过一次权,可最终还是栽在了“家风”。
一个不懂管教的儿子,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就把二十多年的仕途划上了句号。
后来沈宁陪姜野去鲁南看父亲,发现父亲倒真适应了新的生活。
每天早起去公园打太极,下午去社区帮老人写材料,周末还跟着农技站的人去田里看庄稼,身上的“官气”淡了,多了些烟火气。
“现在挺好。”饭桌上,父亲给姜野夹了一筷子菜,“以前总想着往上走,想做更大的事,现在才明白,能安安稳稳陪你们妈吃顿饭,比什么都强。”
姜野看着父亲脸上的笑容,突然觉得,这场“降级”或许不是坏事。
父亲终于从官场的漩涡里退了出来,回到了最朴素的生活里,而他自己,也更坚定了守护好沈宁的决心…
这天晨光顺着缝隙爬进来,落在沈宁眼睫上时,他才迷迷糊糊睁开眼。头还有点沉。
昨晚上的庆功宴,酒劲儿没彻底散,他盯着天花板上熟悉的吊灯愣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这是他在江沪的公寓。
“醒了?”门口传来姜野的声音,带着点笑意。沈宁转头看过去,姜野穿着家居服,手里还拿着个刚剥好的白煮蛋,“洗漱完来吃饭,粥熬好了。”
沈宁慢吞吞爬起来,脑子还跟蒙着层雾似的。简单漱了口洗了脸,走到餐厅时,姜野正把剥好的蛋往他碗里放。
白瓷碗里是温吞的小米粥,旁边摆着两碟小菜,清清爽爽的,倒正好压得住宿醉的燥。
沈宁问:“是你昨天晚上把我从横店抗回来的!”
姜野白了他一眼:“不然呢!”
他刚拿起勺子舀了口粥,就听姜野开口:“吃饱了歇会儿,一会带你回家吃午饭。”
“回家?”沈宁嚼着粥的动作顿住了,抬眼看向姜野,一脸茫然,“我这不是在家吗?回哪个家?”他指了指脚下的地板,又指了指四周。
这明明就是他住了小半年的地方。
姜野正低头喝粥,闻言抬眸看他,眼底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认真,语气却挺自然:“是我家。”
沈宁手里的勺子“当啷”一声磕在碗沿上。他张了张嘴,半天没合上。
姜野家?姜野的……父母家?
昨晚上那点酒彻底醒了,他忽然有点坐不住,手不自觉地捏紧了勺柄。
姜野这人,打小虽然皮,还算听话。
但是遇到沈宁的事,就没安分过,活脱脱个混世魔王。
当年他爹恨铁不成钢,把他扔进了矫正中心,待几年。这事他记到现在,成了心口一根拔不掉的刺。
后来因为他爹给他送出国,和沈宁分离,更是变本加厉地跟他爹对着干。
他爹盼着他踏入仕途,他偏一头扎进商海里折腾。他爹想把他困在鲁南老家,他愣是在江沪扎了根,买了房安了家。
就连他爹托人安排的相亲,他也没一次正经对待,三言两语就把人家姑娘吓跑,最后在媒人圈里都挂上了号,成了相亲黑名单上的“常客”。
更别提他喜欢男的这事,跟他爹吵了不下几十回。
有次吵到最凶时,他红着眼拍着桌子跟他爹叫板:“你有本事就再把我送矫正中心去!我看现在谁敢!”
他爹被他那副豁出去的样子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也只能摆摆手,算是认了输、妥了协。
沈宁是姜野的底线,只要不提男朋友。父子俩还算比较和谐的。
昨天姜野爸爸喊他回家吃饭,姜野在家族群里回消息。
“我今天带爱人回去,你们全都给我在家等着。”
后面还跟着:“吃饭的时候谁要是给他摆脸子,我当场就带他出去单过。这辈子,都别指望我再踏回这个家门。”
发完消息他直接关了手机,根本没看群里炸开的那些未读消息。
今早给沈宁说要带他回“我家”时,他指尖摩挲着粥碗边缘,心里早盘算了八百遍。
要是家里人真不识趣,他拎着沈宁就走,江沪这套公寓够他们住了,犯不着在这儿受气。
两人吃完早饭就往回开,等车子拐进熟悉的巷口时,已经是下午了。
姜家大门虚掩着,推开门进去,客厅里坐着好几口人,桌上的菜热过两回,还冒着点温吞的热气。
看这样子,是从中午等到了现在。
沈宁心里有点发紧,下意识攥了攥姜野的衣角。姜野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带着他往客厅走。
“叔叔,阿姨,你们好。”沈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稳当些,微微鞠了鞠躬,话一出口却卡了壳。
他本想说“我是沈宁”,临了不知怎么回事,竟顺着姜野的名字秃噜了出来:“我是姜野。”
话音落下,客厅里静了一瞬。沈宁脸“腾”地红透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尴尬地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
姜野倒是没慌,揽着他肩膀解围:“爸,妈,这是沈宁,你们儿媳妇。”
姜母没看姜野,视线像淬了冰似的钉在沈宁脸上:“又是你”
她顿了顿,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刺,“我们又见面了,你妈沈曼还过得好吗?或者我应该叫你之前的名字郑以宁。”
沈宁的脸瞬间白了。
姜野明白沈曼是,那个在姜母心口扎了大半辈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