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姜野看着沈宁乖乖坐在餐桌前喝粥,没再像前几天那样处心积虑往外跑,突然开口:“今天带你出去转转,附近有个农场,听说菜长得不错。”
沈宁手里的勺子“当”地磕在碗沿上,眼睛瞬间亮了。这几天闷在屋里,他快憋得发霉了。
天还没亮,他就悄悄爬起来,翻出衣柜里最干净的衣服,坐在床边等着天亮,连脚步都透着雀跃。
姜野起床时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走过去伸手就把他往被窝里提:“急什么?农场九点才开门,再睡个回笼觉,不然一会儿没力气走路。”
沈宁挣扎着想起身,却被姜野牢牢按在被子里,鼻尖蹭着他的额头:“听话,再睡会儿。”
他没法,只能乖乖窝回去,却兴奋得翻来覆去,好半天才睡着。
等两人赶到农场时,太阳刚升得老高。
沈宁踩着田埂,看地里绿油油的青菜,伸手摘了个小番茄,咬在嘴里甜甜的,脸上终于有了这阵子以来第一个真切的笑。
姜野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他摘的一小筐蔬菜,偶尔帮他避开脚下的泥坑,眼底满是温柔。
玩到傍晚准备回家时,姜野突然拉住他的手,语气带着点认真:“今天能带你出来,是因为你乖。但你得记住,要是再想着逃跑,下一次,我就真把你关在这儿,直到你老的走不动为止。”
沈宁看着姜野眼底不容置疑的认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早上那点还没完全熄灭的逃跑念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点了点头,乖乖跟着姜野往车的方向走。
他知道,姜野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暮色压下来时,姜野刚把车停进车库,手机就震得不停,屏幕上“妈”字跳得刺眼。
沈宁乖巧的先回房间。
姜野接起的瞬间,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撞进耳朵:“小野,你哥……你哥他又闹了,这次非要你爸出面,不然就要把当年的事全抖出去!”
“哥”这个称呼,姜野从小没听说过,直到十五岁那年,他在父亲书房翻找文件,撞见锁在抽屉最里层的旧照片。
泛黄的相纸上,婴儿皱着眉,手腕系着的红绳和他小时候戴的一模一样。
也是那天,父母红着眼眶和他摊了底:当年赶上计划生育,头胎生下来就带着先天的弱症,家里怕养不活,更怕影响父亲当时的提拔,便托了远房亲戚收养,然后又马上有了你,给你报大了一岁,上了户口。
没人想过,这个送走的孩子会越长越拧巴。
赵之兴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养父母待他不算差,可父亲每月准时打的生活费、后来送的学区房、帮着开的建材店,像一根根刺,扎得他总觉得自己是被丢弃的“多余品”。
他学着叛逆,逃课、打架,成年后更是把生意做得游走在规矩边缘。
这次终于玩脱了,把小明星玩死了。
要么蹲局子,要么让刚坐上市长位置的父亲帮他“平事”。
“他说要是你爸不管,他就去找记者,说自己是市长的私生子……不,是被瞒着的亲儿子!”
母亲的声音发颤,“小野,你爸这一路走得多难你知道,现在只差最后一步就能稳下来,不能毁在这时候!你千万不能说漏嘴,就算知道什么,也得烂在肚子里,算妈求你了……”
姜野靠在方向盘上,指节攥得发白。
他见过赵之兴,去年在父亲安排的饭局上,对方穿着花衬衫,眼神里满是挑衅,喝了酒就拍着桌子喊“姜市长”,话里话外都是“你欠我的”。
父亲的政治生涯、母亲整夜的眼泪、赵之兴破釜沉舟的威胁,像三张网,把他困在中间。
他知道父亲不会不管。那些年明里暗里的补偿,早把这份愧疚刻进了骨子里。
可他更清楚,一旦父亲动了用权力“保周全”的念头,就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车库的灯嗡嗡作响,姜野闭了闭眼,对着电话里的母亲低声应下:“妈,我知道了,我不会说的。”
他没说的是,他不能看着父亲犯糊涂,更不能看着这个藏了二十多年的家丑,真的把整个家拖进深渊。
赵磊出事那晚,姜野赶到城郊那间私别墅,隔着门就听见包厢里的喧闹。
酒瓶碰撞声、笑闹声混在一起,隔着门板都透着股糜烂的味道。
推门的瞬间,烟味和酒气扑面而来,他一眼就看见瘫在沙发正中央的赵之兴,衬衫扣子解了两颗,手里捏着空酒杯。
房间里人不少,几个脑满肠肥的老板正搂着长相清秀的小明星划拳,角落里坐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眉眼间透着股精明的算计,正是圈内出了名的“皮条客”经纪人。
他身边的年轻人低着头,一身得体的白衬衫,正是手下的艺人赵磊,眼神里藏着几分不情愿,却还是被经纪人按着肩膀,没敢多动。
“哟,这不是姜少吗?稀客啊!”赵之兴眯着眼看见姜野,舌头已经有些打卷,却还不忘摆谱,抬手就冲角落里喊,“赵磊!过来!没看见姜少来了?过去陪他喝两杯,把人伺候好了!”
赵磊身子一僵,经纪人立刻推了他一把,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姜少别介意,之兴哥喝多了,不过赵磊这孩子懂事儿,陪您喝几杯,助助兴。”
姜野没看走过来的赵磊,目光直盯着赵之兴,语气冷得像冰:“赵之兴,拖欠的工程款,三天之内必须还上,别再拿那些钱去吃喝嫖赌,你闹一次,家里给你擦一次屁股,你真当姜家是你的提款机?”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得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
赵之兴脸上的醉意褪了几分,却依旧嘴硬:“我花我“大爸”的钱,关你屁事?再说了,那些老板愿意赊给我,是给我“大爸”面子……”
“是给市长的面子,不是给你的。”姜野打断他,眼神里满是失望,
“你要是还认这个家,就赶紧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别再拿我爸的政治生涯当赌注。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做个人,别再祸害别人,也别再祸害这个家。”
说完,他没再看赵之兴难看的脸色,也没理会经纪人想上前搭话的手势,转身就走。
房间里的喧闹声没再响起,只有赵之兴摔碎酒杯的脆响,隔着门传出来,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这个藏着秘密的家的脸上。
姜野刚走出别墅大门,晚风裹着寒意扑在脸上,才压下心头的躁意。
手机又响了,是母亲发来的微信,只有短短一句:“跟你哥好好说,别逼他太急。” 他盯着屏幕皱了皱眉,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最终只回了个“嗯”。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赵磊,他手里攥着外套,额角还沾着点汗,显然是偷偷从包厢里跑出来的。
“姜少,等一下。” 赵磊声音压得低,眼神里带着恳求,“你能不能带我一程。我不想陪那些恶心的男人。”
姜野看着他眼底的慌乱,想起刚才包厢里经纪人那副拿捏人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
他没应承,只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们可能不顺路。” 说完便转身上车,没再回头。
他自己都陷在这破事里,哪有精力当别人司机。
车子刚驶离别墅,副驾的手机又震了,这次是父亲的号码。
接起后,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沉稳,却掩不住一丝疲惫:“小野,你见过之兴了?”
“见过了,油盐不进。” 姜野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爸,他这次欠的工程款数额不小,还牵扯到几个老板,要是处理不好,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传来一声叹气:“我知道。晚上我会让人先把钱打过去,先把这事压下来。”
“爸!” 姜野急了,“你这是在纵容他!这次你帮他平了,下次他还会捅更大的篓子!”
“那能怎么办?” 父亲的声音陡然高了些,又很快压下去,带着无奈,“他是你哥,是我儿子,我总不能看着他进去。再说,现在正是关键时候,不能出任何差错。”
挂了电话,姜野把车停在路边,双手撑着方向盘,头抵在上面。
他知道父亲的顾虑。
刚上任的市长,最怕的就是政敌抓住把柄攻击,而赵之兴,就是那个最显眼的软肋。
可这样一次次妥协,真的能换来安稳吗?
正烦着,手机弹出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一段视频和一句话。
视频里,赵之兴搂着两个男人在别墅里喝酒,旁边还放着一沓现金,背景里隐约能看见“姜市长我亲爸,你们可别不信。”还有姜野和赵之兴的对话。
而那句话,像淬了毒的针:“姜少,想保你爸的位置,忘这个卡打五百万。不然这段视频,明天就会出现在各大媒体的头条。”
姜野盯着视频,心脏猛地一沉。
他知道,这摊浑水,已经有人盯上了。
而赵之兴,还在别墅里醉生梦死,丝毫没意识到,他的每一次放纵,都在把这个家,推向更深的深渊。
姜野盯着那条短信,指尖冰凉。他立刻回拨过去,电话却只传来忙音。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只留下一个海外账户,就像在等待鱼儿上钩的饵,等着看姜家这潭水彻底乱掉。
他深吸一口气,把视频转发给父亲,附言:“有人盯上了,不能再被动了。”
没过两分钟,父亲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里没了之前的沉稳,多了几分急切:“视频你别外传,我已经让秘书去查这个号码了。你现在回家,我们当面说。”
车子往家的方向开,姜野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想起赵磊刚才求助的眼神,想起经纪人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又想起短信里那段视频的。
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这哪里是偶然的警告,更像是有人故意设局,就等着赵之兴犯错,再顺着他攀扯到父亲身上。
回到家时,客厅的灯全亮着。
父亲坐在沙发上,指尖夹着烟,烟灰已经积了很长一截。母亲坐在旁边,眼圈通红,手里还攥着纸巾。
看见姜野进来,父亲掐灭烟,开口道:“刚才秘书查了,那个号码是临时注册的,账户也是海外的,查不到源头。但能拿到视频,说明对方要么是跟着赵之兴的人,要么就是别墅里有眼线。”
“不管是谁,目的都很明确。就是想借赵之兴的事,敲诈你一笔。” 姜野坐在对面,“爸,这次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给钱平事了。得让赵之兴自己站出来解决,哪怕是让他先躲一段时间,也不能再让他留在明面上当靶子。”
母亲立刻急了:“那怎么行?之兴从小就没吃过苦,让他躲起来,他肯定不愿意,到时候闹得更凶怎么办?”
“妈,现在不是惯着他的时候!” 姜野提高了声音。“再惯着他,不仅他要毁,爸也要毁,这个家都要毁!”
话一出口,他看见母亲的眼泪掉了下来,心里又软了几分,语气放缓,“我明天再去找他一次,这次我不会跟他硬碰硬,我会让他知道,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有人已经盯上他了,再闹下去,他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父亲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也好。你跟他说,要是他愿意配合,这次的事解决后,我会帮他找个安稳的生意做,以后别再瞎混了。要是他不愿意……那我也没办法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格外沉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当晚,姜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拿出手机,又看了一眼那张视频,突然想起白天在会所里,经纪人看他的眼神。
那眼神里除了谄媚,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打量。
他心里一动,或许,突破口不在赵之兴身上,而在那个经纪人那里。
第二天一早,姜野没来得及找赵之兴。赵之兴就先找来了。
等姜野走之后。
赵之兴在众人的哄闹下,逼迫赵磊跳舞,脱衣服。在混乱中,赵磊慌不择路地躲进卧室窗户边。
众人对他动手动脚,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被迫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
姜野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
这根本就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局,赵之兴只是被人利用的棋子,而父亲的竞争对手,才是躲在背后的推手。
因缺乏关键证据,且姜野中途离开,既无作案时间,也无作案动机,仅被警方传唤问话一次便排除了嫌疑。
作为酒局组织者的赵之兴,因嫌疑重大,目前仍在接受调查。
沈宁在他接受传唤的时候,看到网传的酒局名单。生气他去酒局,觉得有事瞒他。当天就返回鲁南。
而姜野本就不想掺和这堆烂摊子,也借机紧随其后,回到鲁南老家想清净几天。
但是还是托了个在娱乐圈有点人脉的朋友,打听那个经纪人的底细。
朋友很快回了消息:“那个经纪人手黑得很,不仅拉艺人陪酒,还私下帮人牵线做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之前就有人说他跟几个搞房地产的老板走得近,那些老板里,有一个跟你爸之前的竞争对手关系不错。”
姜野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朋友的话像把钥匙,彻底串起了所有零碎的线索。
经纪人、房地产老板、父亲的竞争对手,还有赵磊的死,哪一步都踩着精心算计的痕迹。
“知道那个房地产老板的名字吗?”他按捺住心头的躁意,又发了条消息过去。朋友回复得很快:“姓王,之前跟你爸争市长位置的李副市长,俩人早年就有合作。”
姜野闭上眼,脑子里瞬间清晰起来。
李副市长没争过父亲,自然不会甘心,而赵之兴这个“软肋”,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先让王老板借着工程款的由头拉拢赵之兴,再通过经纪人把赵磊推到酒局上,一旦出事,既能把赵之兴钉死在“过失”的位置上,又能顺藤摸瓜攀扯到父亲身上。
赵磊的死,根本就是早就设计好的“棋子落地”。
他正想着,手机突然响了,是母亲打来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小野,你哥……警察说几个朋友一口咬定是他推的,你哥虽然爱玩,但是这种事他真不敢做啊!还有李副市长那边,还派人去医院慰问赵磊家属,明里暗里提你哥的不是,现在外面都在传……”
“妈,您别慌。”姜野打断母亲的话,声音尽量稳下来,“李副市长这是故意搅浑水,您跟爸说,别跟他们正面呛,先盯着赵磊家属那边,别让他们被人当枪使。”挂了电话,他攥紧手机,转身就往车里走。
鲁南待不下去了,他必须回去,至少得找到那个经纪人,哪怕撬出一点证据也好。当天他就带着沈宁回了江沪。
车子刚上高速,朋友又发来条语音,语气带着几分谨慎:“我还打听着,那个经纪人最近在躲着王老板,好像是怕被灭口。他昨天去了城郊的一个旧仓库,我把地址发你,你小心点,听说王老板的人也在找他。”
姜野看着屏幕上的地址,猛踩了一脚油门。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沈宁侧头看着姜野,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始终紧绷,眉宇间藏着化不开的沉郁。
这几天鲁南的平静像是一层薄纸,轻轻一戳就能看见底下没说透的事。
他终是没忍住,轻声问:“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赵磊的死,你知道些什么?”
姜野的视线从路况上挪开,短暂落在他脸上,眼神里有歉疚,也有笃定。
他放缓车速,声音比窗外的风更沉几分:“有些事现在还没彻底理清,怕你跟着担心。但你放心,”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这几天,我一定会给你,也给赵磊的家人,一个交代。沈宁,再信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