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扶住她的手沉稳有力,如同铁钳,紧绷的下颌线透露出凝重。他冰冷的目光如刀,原本死死锁定在萧璟瑀指间那被碾成齑粉、混入靛青粘液的金箔残渣上,现在又转向苏雁雪惨白如纸、布满冷汗和痛苦的脸颊。
萧璟瑀脸上那抹癫狂的笑意尚未完全褪去,指尖还残留着金粉的微光。他看着苏雁雪痛苦的反应和陆沉舟如临大敌的姿态,眼中的兴奋像毒藤般疯长,丹凤眼危险地眯起:
“哦?看来……这小小的种子,勾起了苏姑娘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或者说……一些……不该记起的事情?”
萧璟瑀刻意拖长了尾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冰冷的探究。
苏雁雪在陆沉舟的支撑下勉强站稳,心口的剧痛突然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冰冷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她抬起眼,迎上萧璟瑀那双深不见底、似笑非笑的眼睛,湿透的衣襟紧贴肩胛,那淡粉色的蝶状纹路,在冰冷和余痛中,隐隐发烫。
陆沉舟的心腹侍卫磐石浑身浴血,突然踉跄冲至玉泠珑的闺中,单膝跪地,声音嘶哑急迫:
“大人,大事不好了!运送……运送乱葬岗尸身和玉泠珑姑娘尸首的车队……在……在京郊官道黑松林……遭……遭伏击,尸体……尸体被劫走了!”
“什么!”陆沉舟声音陡然拔高。
苏雁雪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尸体……被劫,丹珠姐……唯一的线索……断了?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萧璟瑀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远比震怒更深的阴鸷与焦灼。他猛地踏前一步,厉声喝问:“可知何人?”
侍卫喘息道:“对方……黑衣蒙面,身手极高,训练有素……出手狠辣,目标明确,只抢尸体!兄弟们……死伤惨重……卑职……卑职拼死听到……其中一人……刀柄上……刻有……刻有飞鹰图案。”
“飞鹰……”萧璟瑀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危险,如同淬毒的寒潭。他猛地看向陆沉舟,声音冰冷刺骨:“陆少卿,陆大人,你大理寺的护卫,是纸糊的不成?连两具尸首都看不住!”
苏雁雪在绝望的深渊中挣扎,丹珠气若游丝的面容在她眼前晃动:“不……不能放弃……”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花骤然闪现。
她猛地抬头,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嘶哑,穿透地牢的死寂:
“玉泠珑的尸体虽失,丹珠所中之毒极大可能同源。丹珠处或与玲珑香闺藏着某些关联。我们需要速查玉泠珑香闺与醉红阁,特别是接触肌肤之物,例如女子所用香膏。”
苏雁雪她挣扎着站起身,目光灼灼,如同濒死的困兽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她深知越快查找到丹珠中毒之源,丹珠就多一分活下来的可能。
因而,她故意抛出搜查玉泠珑香闺与醉红阁的提议,为的就是自己能够有机会在玉泠珑香闺一探端倪。
窗外响起了一声急促,一声悠长的鹧鸪哨。陆沉舟紧盯着苏雁雪,微顿片刻快步走出门去,出门之际留下了不容置疑声音:“封锁玉泠珑的藏娇阁和醉红阁丹珠香闺,即刻搜查!”
萧璟瑀眼神闪烁,折扇在掌心轻敲,如同毒蛇盘踞。他瞥了一眼苏雁雪,又扫过陆沉舟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既如此,刑部‘协助’大理寺办案。胡庸,”他声音陡然转厉,“你带人,‘好好’跟着苏姑娘寸步不离,若有闪失……”他未尽之语,带着**裸的威胁。
“卑职遵命!”胡庸赶忙躬身,脸上掠过一丝狠厉和不易察觉的慌乱。
......
暴雨如注,敲打着醉红阁朱红的檐角。往日笙歌曼舞的大厅,此刻气氛凝滞如冰。
丹珠的香阁外,刑部差役早已封住了所有出口。苏雁雪在陆沉舟心腹侍卫磐石的护送下,重新踏入了这片弥漫着药香与脂粉气的空地方。
丹珠依旧躺在雕花大床上,面颊透着不自然的红晕,呼吸微弱,翠袖跪在床边,双眼红肿。
“哎哟,我的爷们!这……这又是闹哪出啊?丹珠还病着呢!你们……”钟妈妈扭着腰肢哭嚎着扑上来阻拦,被磐石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瑟瑟发抖。
胡庸带着两名刑部差役,粗暴地推开珠帘闯了进来:“我等奉萧侍郎令,协查证物!”他目光贪婪而急切地扫过室内华丽的陈设,仿佛饿狼进了羊圈,径直扑向丹珠绡的妆台,粗暴地翻检那些价值不菲的胭脂水粉、金钗玉簪,动作粗鲁,器物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苏雁雪无视这混乱,胡庸的粗鲁翻检在她眼中如同儿戏。她径直走到妆台前,目光沉静如水,因为她熟悉这里每一寸地方,熟悉丹珠的每一个习惯。
就在她准备检查妆奁时,心口那股熟悉的、如同烧红钢针穿刺的剧痛毫无征兆地再次袭来,比在玉泠珑香闺时更猛烈。
苏雁雪闷哼一声,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药箱“哐当”一声脱手砸在地上,整个人软软地朝地面倒去。
“妖女,又想耍什么花样!”胡庸厉声喝道,眼中却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离她最近的磐石反应极快,一步上前试图搀扶。然而,一道绯色身影比他更快。
萧璟瑀如同鬼魅般从门口阴影处闪身而至,一把扶住了苏雁雪下滑的身体。他的动作看似搀扶,实则带着不容抗拒的控制力。
萧璟瑀目光射在钟妈妈和翠袖的身上,两人心领神会,自觉地退出丹珠的香闺。
他冰凉的手指看似无意地搭在她腕脉上,实则如同铁钳。另一只手中那柄镶嵌绿宝石的乌木折扇,扇骨顶端锐利的宝石尖端,已悄然抵在了她颈侧跳动的血管之上,温热的呼吸带着一丝甜腻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
“苏姑娘,看来中毒的滋味……不太好受?”肖璟瑀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私语,却带着淬毒的寒意,‘七日绝’的滋味,就是蚀骨噬心,本官说过,你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萧大人难道也品尝过这七日绝的滋味?”
苏雁雪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冷汗瞬间浸透鬓角。她明白了,毒是在玉泠珑的香阁中,萧璟瑀狠狠捏住她的手腕时种下的。
她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楚,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更尖锐的痛感保持清醒。
“我给你的那颗解药,可以缓解你的痛楚。只不过,丹珠若没了解药……必定熬不过五天,苏雁雪你也一样。”
肖璟瑀指尖在她脉门上微微用力,感受着她因剧痛和毒素而紊乱的心跳,眼中是冰冷的审视和掌控的快意。他需要她活着找出毒源,但绝不能让她脱离掌控。
“是吃下本官的药丸,还是你同丹珠一同等死,自己拿主意吧。”萧璟瑀轻笑,折扇的宝石尖端在她颈侧皮肤上轻轻划过一道冰冷的线,他俯得更近,丹凤眼中闪烁着妖异的光。
剧痛如同浪潮般冲击着苏雁雪的意志,萧璟瑀的逼问更是雪上加霜。苏雁雪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看着手中的药丸,她猛地塞入口中干咽下去,动作快得让萧璟瑀都微微一怔。
“萧大人,民女现在还不能如您所愿,我得活着!”
萧璟瑀看着她吞下药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玩味,眼前这个左脸带青斑的女子比他想象的更狠,也更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