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女提刑 第6章 靛纹隐现

马车在寂静的雨夜中疾驰，车轮碾过积水，发出哗啦声响。

车厢内，只点了一盏昏暗的羊角灯。萧璟瑀慵懒地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仿佛刚才地牢中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

苏雁雪紧靠着冰冷的车厢壁，手心紧紧攥着那粒药丸和染血的布条，指节发白。

“苏姑娘不必紧张。”萧璟瑀忽然开口，眼睛并未睁开，唇角却带着笑，“放心，在验尸结果出来前，本官舍不得你死。”

肖璟瑀睁开眼，丹凤眼中流光溢彩，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毕竟，一个能引起陆沉舟那冰块兴趣、又能让本官觉得有趣的‘药引’，可是稀罕得很。”

苏雁雪抿紧嘴唇，不发一言。

马车停下，帘子掀开。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脂粉香气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腻腥气扑面而来。眼前是平康坊最奢华的藏娇阁，此刻却灯火通明，丝竹声绝，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死寂。

玉泠珑的香闺内，烛火通明。昔日艳冠群芳的头牌，此刻静静地躺在软榻上。正如萧璟瑀所言，她面颊红润饱满，如同熟睡的仙子，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然而，视线下移，她高耸的胸口却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塌陷，仿佛内里的骨骼脏腑早已被掏空，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被华丽锦缎包裹的皮囊。那股甜腻的腥气，正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比乞丐尸体上的更为浓郁纯粹。

萧璟瑀走到软榻边，俯身，用折扇的扇骨轻轻挑起玉泠珑一缕散落的青丝，动作轻柔得如同情人爱抚。他转头看向苏雁雪，笑容灿烂：“苏姑娘，请吧。让本官看看，你的‘妖术’，能否解开这‘天谴’之谜？”

他忽地从腰间抽出一柄镶嵌宝石的华丽匕首，寒光一闪，“噗”的一声，竟直接刺入了玉泠珑塌陷的心口，刀锋没入那层华丽的锦缎和皮肉，发出沉闷的声响。

刀锋刺入的瞬间，一股粘稠、滑腻、如同烛泪般凝固的靛青色粘液，顺着匕首的血槽缓缓渗出。这粘液的颜色和质感，与苏雁雪在乱葬岗乞丐尸体喉管处刮取的毒根样本何其相似，只是更为粘稠，色泽也更深沉。

那股奇异的腥甜混合着**的气息瞬间变得更加浓烈刺鼻，几乎令人窒息。更诡异的是，随着粘液渗出，隐约可见塌陷的胸腔深处，似乎有某种金色的丝线状物在粘液中微弱地蠕动、缠绕着心脏的残骸，如同某种邪恶的活物根系。

“验出死因，”萧璟瑀握着匕首，缓缓转动，脸上带着近乎癫狂的笑意，目光却冰冷地锁住苏雁雪，“验不出的话……”

他的折扇再次抚过苏雁雪脸颊的青斑，“就用你这张脸皮，替她补上这心口的窟窿，如何?”

刺骨的寒意与拯救丹珠绡的迫切感交织，苏雁雪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起来。她没有看向萧璟瑀，而是转向旁边肃立的几名刑部仵作——胡庸赫然在其中，脸色依旧难看，眼神中充满了幸灾乐祸。

“苏雁雪，验不出结论不必逞强。”陆沉舟从门外破门而入，视线从玉泠珑破碎胸口那触目惊心的靛青粘液上移开，眉头锁得更紧，看向刑部的几名仵作。

“苏姑娘，”胡庸声音带着刻意的“专业”腔调，“此等诡异死状，非经验老道者不能明辨。萧大人既有令，你且试试，但切记，验尸一道，讲求实证，切莫再如先前般，休要妄言，贻笑大方。”

另一名年长些的仵作也捻着胡须，故作高深地摇头补充：“面若桃花，胸塌如朽，此乃精血枯竭，魂魄离体之兆，非药石之毒可致。依老夫看，确与那坊间流传的天谴之说暗合。姑娘年纪尚轻，见识浅薄，恐难窥其中玄奥。”他直接将死因引向了鬼神之说，彻底否定了中毒的可能。

几个仵作交换着眼神，脸上都带着轻蔑和等着看笑话的神情。他们根本不信这个脸上有丑陋青斑的年轻女子能看出什么门道，只等着她出丑，好巩固刑部仵作的权威，顺便踩大理寺和这个妖女一脚。

苏雁雪对他们的冷嘲热讽置若罔闻。她走到尸体旁，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胃液和恐惧，从药箱中取出一根细长的银簪——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她无视萧璟瑀的匕首，径直走到玉泠珑的尸体旁。

“苏雁雪你可要验仔细了。”萧璟瑀的声音如吐着信子的毒蛇。

苏雁雪无视那插在玉泠珑心口的匕首和渗出的靛青粘液，目光锐利如刃，一寸寸扫过玉泠珑的尸体。

她的望诊术，此刻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捕捉着尸体上最细微的死亡密码。目光首先落在玉泠珑那双曾经引无数王孙公子折腰的柔荑上。

指尖涂抹着艳丽的蔻丹，本应衬得肌肤欺霜赛雪，此刻却透出一种不自然的、近乎妖异的粉润光泽。这不是健康肌肤的红晕，而是一种毒素渗透、气血逆冲的假象。

苏雁雪俯身更近，屏住呼吸，让摇曳的烛光清晰地映照在指甲表面。她看得极其专注，玉泠珑的甲面虽然光滑，但在烛火侧映下，靠近甲根的甲床区域，隐隐透出蛛网般细微的靛青色脉络。这颜色极其淡薄，混杂在蔻丹的艳红之下，若非她刻意以特定角度观察，几乎无法察觉。

更关键的是，指甲边缘的角质层呈现出异常的干枯卷曲，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炙烤过，失去了活人指甲应有的柔韧润泽。

这种种迹象，无不指向毒素通过接触或渗透，已深入甲床之下侵蚀肌理，这正是长期或高浓度接触某些蚀骨剧毒的典型外显。

“毒侵甲床，靛纹隐现……“苏雁雪心中默念母亲传授的要诀，“其源必近，或在指端缝隙’母亲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回响。

寻常仵作只知查验口鼻、四肢，谁会去细究死者涂满蔻丹的指甲缝，而这，恰恰是望诊术洞穿表象的关键所在。

玉泠珑的指甲异常，如同无声的控诉，将毒源的线索直指那被蔻丹掩盖的方寸之地——指缝深处。苏雁雪拿起玉泠珑冰冷僵硬的手，凑近烛光，仔细检查着那涂着艳丽蔻丹的指甲。

胡庸见状，嗤笑一声：“怎么，苏姑娘也信那市井传言，怀疑是姑娘们争风吃醋下的指甲油毒？此等肤浅之见，我刑部十年前便已……”

苏雁雪猛地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穿透纷扰的冷静：“胡仵作，您先前验尸时，可曾留意死者指缝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