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这样的话以后还是别说了。”薛慧打断了他,“这事儿,放到什么时候都没有可能。别说咱们还在孝期了,我老实跟你说吧,我就不想嫁人,哥,我当老姑娘,跟着你一辈子行不行?”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就不出门子,等以后有了嫂子有了侄子,我就帮你们带,当然,我自己自立门户,咱们经常来往就好……”薛慧趁此机会说出了自己的愿景,却被薛克礼伸过来的手打断了。
薛克礼拧着眉毛,从薛慧的额头上收回手:“不发烧啊,怎的净说些胡话!今日的事咱们好生想个对策便是了,怎么就往后不出门子了?还要自立门户,真是异想天开!”
薛慧也不指望他一个古代人一下子就欣然接受自己的想法,不过是透了个口风,让他有个思想准备,便笑嘻嘻的不争辩,而是说回这件事:“哥,我的身子没事,再睡一觉就好了,你说我这些日子有心事,其实就是旱灾蝗灾接连不断,我心里害怕罢了,并没有别的,你不用担心我。唐家这个事情,我没法自己出面,只好等你去打听清楚了,我都听你的,行了吧?”
薛克礼一时也没有法子,便站起来:“你早些歇着,万事有我,哥哥无论如何都能护你周全,别忘了,咱们还有马车呢,大不了咱们就搬走。家里的粗面还有一千八百斤,肉蛋油都有,便是逃难,咱们也委屈不了。”
薛慧就笑了:“嗯,我不操心,这就睡觉。”
话是这么说,可是薛慧吹灭了油灯,却并没有马上睡着。
她觉得自己其实挺冷情的,即使唐昭有意无意的帮过她好几次,还救了她和哥哥们的命,她也只是从道义的角度把他放在救命恩人的位置上,而从感情上却只把他当作一个有几分熟悉、偶尔会想起的人罢了,连朋友都算不上。至于男女之情,她这边是没有的,因为从来没有对唐昭心动过。
但是她不得不承认,旁观者清,薛克礼对唐昭的分析有道理,这个自己眼中的少年可能真的对自己有几分不一般的情意——至于这情意到底有多深,他自己知不知道,那就不得而知了。
能这么理智的分析整件事,显然没有爱上他,薛慧对自己很放心。倒霉催的到了这么个没听说过的古代,能好好活着就不错了,谁还有那份心思去跟古人谈恋爱?用真爱跨越千年认知鸿沟?呵呵,谁爱干谁干,反正薛慧不干!
第二日一早,薛慧没起来,是刘义张罗着做的早饭,粗面做的疙瘩汤,就着家里的咸鸭蛋,倒也不难吃。三个人刚吃完,还没收拾碗筷,大门就被拍响了。
刘义趴在门缝上一瞧,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你还真敢来?你坑三娘坑得还不够吗?”
薛克礼听着就走了出去,按住刘义的肩膀,不让他说下去,然后拉开门闩,对门外说:“既然来了,就进来说话吧,不过我妹妹已经被气病了,还在屋里歇着,你就跟我在院子里说吧。”
“她怎么样?瞧大夫了吗?”唐昭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急切的问。
薛克礼示意刘义挂好门闩,这才大步跟上来:“瞧了,是惊怒之下气血上扬,损了身子,所以,你最好别说出什么不合宜的话。”
薛慧把用过的碗筷放在门口,等着刘义拿到井台边去洗,便关上了房门。她知道唐昭来了,但并不想见他,更不想跟他说话。倒不是碍于名节之类的,而是不想看到他真的表露出对自己的情愫。
唐昭便在薛慧的房门外站定,扭脸看了一眼关得严严实实的门,接着对薛克礼说:“提亲的事儿,我也是才知道。”
薛克礼虽然心里知道他也很无辜,可是心疼妹妹,难免迁怒:“可莫说是‘提亲’,纳妾算不得正经亲事!”
唐昭原本就写满了愧疚的脸上便带上了几分尴尬,人也紧张起来:“不,不能叫她当妾的,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拿你们当朋友,不能这么羞辱你们。”
“‘她’?莫要叫得如此含混。”薛克礼冷哼一声,“我家姓薛,我妹妹行三,你家的媒婆都上门了,你还不知如何称呼她?枉你还说什么拿我们当朋友,我倒不知,连名字都不知道,算是哪门子朋友!”
“我知道!我知道的。”唐昭反驳了一下,却又底气不足的压低了声音,“我知道,咱们虽然见过多次,却不曾多说过什么,我的出身摆在那里,你们是自尊自强之人,不屑于攀附,也不愿意和我这样一事无成的人论交情。”
“你倒有自知之明。”薛克礼的话不好听,语气却没那么冷硬了。
薛慧在房里听着,知道唐昭的这句示弱的话让薛克礼不忍苛责了。别说薛克礼了,就是薛慧,也觉得他也许有故意卖惨的嫌疑,可是终究算是态度诚恳,甚至愿意自揭伤疤,只怕难听的话就要说不出口了。
果然,薛克礼接着说:“这些就不说了。我且问你,这件事的真相如何,你能不能跟我说清楚?牵扯了你府上的内宅之事,你若不方便说,我也不勉强。”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唐昭飞快的道,“你们也许知道,我娘才是原配嫡妻,可是生下了我大姐之后身子不大好,数年未孕,我父亲便纳了一房妾室,并有了我大哥。后来我大姐夭折,我娘受了许多苦才有了我,却熬坏了身子,又受了姨娘许多闲气,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去世了。姨娘除了有大哥,还生下了我三弟,颇得我父亲欢心,在府里便很有体面,便是父亲后娶续弦的正经太太也比不过她。她既能把持后宅,想毁了我这个眼中钉便容易得很,从小到大我不知吃过多少暗亏,便是这次的事情,也是她的手笔。”
和之前推测的差不多。
薛克礼看上去不屑一顾,其实听得十分认真:“仅仅这一桩吗?你是不知情,还是不想说?”
唐昭摇头:“我从没打算瞒着你们。我在家里吃了亏,又被父亲不喜,一气之下,索性住进了武馆,反正我也不是读书的料子,不如好生练武了。我父亲对我在钱财上还是大方的,我没缺过银钱。发现一起练武的一个学徒买你家的包子吃之后,我便时常去你家的摊子,因为我娘从前做包子也喜欢用酱炒肉做馅儿,她去了之后,我多年没吃过那个味道了。”
他说着,用力眨了眨眼睛,停顿了片刻才继续:“我脾气不好,可又不是个傻子,时间长了,你家的情形也约略知道些许,其实我心里是佩服你们的,可我说不出来,好像和你们也不熟。二彪那狗东西去找你要银子,我把他轰走了,结果他回头就把这事儿告诉了我大哥——他收的钱,有一多半都孝敬我爹了,我猜你们也知道——我爹把这事儿交代给了我大哥管,二彪便是我大哥的狗一般。我大哥信不信他添油加醋的鬼话我不知道,但是他把这番话说给了姨娘和我三弟,大约就是纳妾这事儿的根子。”
“我看不上我爹贪财弄权、心狠手黑,又恨他薄情寡义害死我娘,跟兄弟姨娘相处得更是和敌人一般,日日瞧着你们,我也颇受启示,便决定跟着镖局出去,看看外头的世界,经经风霜,也好自己有个作为。”说到这里,他又停下来,深深的吸了口气,“本来出外数日,我觉得收获颇丰,极为欣喜,却没想到镖队被土匪给灭了。那些熟悉的大哥大叔一个个血肉模糊的死在我面前,我们拼死守着的镖旗被踩得一片血污泥泞,我自己也深受重伤,没了力气。”
“就在我觉得我必死的时候,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原来居然是姨娘给他们递的消息!姨娘不与他们争夺钱财,她只要我的人头。”唐昭扭过脸,定定的看着薛克礼,“我还听见,他们在官府也有人,那人保护着他们,只要不闹得太过分,官府都不会和他们计较,毕竟他们拿出了三成的利给那人。”
“那人就是你爹,唐县丞,对吗?”薛克礼慢慢的问。
“不错,绑架你、害你父母枉死、你们兄妹艰难求生的罪魁祸首之一,是我父亲。”唐昭的鼻子都红了,声音也有些颤抖起来。
“姨娘不是从前那般小打小闹,而是要杀我!父亲竟然同意,默许。我心中又痛又恨,远胜于身体上的伤痛,只觉得天地之大,没有我的立足之地。本是想在街上悠荡,却让我看到了你们兄妹,我也不知怎么就福至心灵,便厚着脸皮赖到了你家里。”
“那一次,我见到了你们兄妹私底下的样子,尤其是薛三、三姑娘,她不像在摊子上那般沉默寡言,也并不尖酸刻薄,反而性情温和讨喜,心思细腻,善良体贴,我……我……”他竟结巴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你还真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