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这是应了吧?那不如就写了文书,明日来接姑娘进府吧?”王媒婆任务没有完成,不愿意走。
薛慧心中的几分微妙的疑窦被她那一通做妾的好处给砸了个稀碎。被羞辱的愤怒让她再也顾不得那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而是冷着脸喝斥起来:“我哥的意思很明白,这事儿我们不应!我与姓唐的清清白白,绝无苟且,更不可能做妾!”
“姑娘,这话可别说得这么满!你生得美貌,又得了二公子的欢心,拿乔几分倒是无妨,可别失了分寸,往后不好做人啊!”王媒婆嘴里这么说,可是看到薛家兄妹的神情,也难免有些心中没底,倒不像方才那般硬气,“若是有什么条件,你们也可以提,老身多跑几趟递递话也无妨。”
“没有条件,不需要谈,我不做妾,跟唐公子也没有瓜葛,走到哪我都是这句话!”薛慧斩钉截铁的拒绝。
王媒婆眯起了眼睛:“姑娘,你是不是不知道唐家是什么人家?”
薛慧冷笑:“唐家是什么人家,整个县城没人不知道,那您老就该明白,我这话,不是拿乔,而是真的不愿意!”
“你不愿意?你可想好了?”王媒婆只是个拿媒人钱的,并不愿意替唐家做出什么欺男霸女的勾当,眼珠子转了转,也不说重话,而是劝诱,“那唐二公子你也不是没见过,多好的相貌!别说人家那样的出身,便是个寻常百姓,那也是俊俏郎君,都说姐儿爱俏,你小姑娘家家的,真个一点儿也不动心?”
“自然没有!”薛慧并不想跟不相干的人分辩自己的感情,“我们摆摊子开铺子,每日里见的客人不下百数,唐公子不过是其中之一,为何要特殊对待?且我身边有哥哥,从没私相授受过,倒不知怎的就‘爱’上了!依我看来,你今日上门,不是来保媒说亲的,倒是被人指使着来给唐二公子栽一个‘强抢民女’的恶名的吧?”
“有理!当真如此,你们爱找谁做这个筏子便找谁,莫要来害我妹子!”薛克礼怒斥。
王媒婆常年行走于县城人家,对唐家的事情多少是有些了解的,其实她心里也怀疑过这种可能,毕竟不娶妻先纳妾,正经人家都干不出这种事儿,瞧着就像是毁那唐二爷的名声似的。她跑一趟,不过是看在丰厚的谢媒银子上罢了。
她心里飞快的转着念头,嘴上道:“我瞧着姑娘是个明白人,那你就该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管是什么缘故,今日我走了这一遭,往后你就洗不干净了。如果不进唐府,还想在这县里找婆家,那可就难了。再说了,你就不为你哥着想?这么不识抬举,驳了唐家的面子,他们就算不能拿你一个姑娘怎么样,难道还不能收拾你哥吗?你们拿什么跟人家斗?”
最后,她说:“我也不是那黑了心肝的,为了几两银子非要把你送到唐二爷床上,只是这事儿你怕是拒不得。方才说的也是我掏心窝子的话,你好生想想吧,明日我再来,等你们的回话。”
薛慧回房,抄起面案上的刀,快步走到王媒婆面前,挥舞了一下,冷声说:“我不为难你,不过他唐家既然把我们家的事查得这般明白,就应该知道我差点儿杀了一个歹徒的事儿。我是真不怕,不怕杀人,也不怕死,我能下得去手!”
“您也别说连累我哥的话。唐县丞管着咱们这儿,这么多年也没传出过草菅人命的话,想来也不会动不动就灭人满门。我死了,出了人命,唐家恐怕也不好直接对付我哥。”
“对了,那把刀还在衙门里呢,能不能托您明日帮着问问,要是衙门结了案子,什么时候才能把刀还回来?我还等着杀……哦不,剁肉呢!”
薛慧一句比一句说得快,愣是不给王媒婆插话的机会。
王媒婆终于变了脸色,动了动嘴,终于叹了口气:“你这姑娘怎么这么烈性!罢了,你也算给我寻了一个交代,老身这就走了。”
走到院子门口,她还是最后劝了薛克礼一句:“你们年轻,难免有些个气性,还是莫要冲动,好生合计着些。”
薛克礼斩钉截铁的拒绝:“很不必,此事不论再议几次,我们也是不应!”
薛慧越想越觉得窝火,心里满是戾气,拿着菜刀很想砍在什么上。可是人是不能砍的,东西毁坏了也得花钱修补,最终她只能颓然的扔了刀。
刘义一直在她旁边盯着,恐怕她怒气上头伤了自己,这会儿刀一脱手,他便立刻冲过来,捡起刀收了起来。再一回头,他却发现薛慧双眼紧闭,慢吞吞的靠着墙倒了下去。
他大惊失色,连忙喊薛克礼:“二哥!二哥!你快来,三娘昏过去了!”
……
等到薛慧醒来,天色早已大黑,昏黄的油灯下,薛克礼正用没受伤的手撑着头打盹。
“哥……”薛慧扶着床板坐起来。
“你醒了?可有哪里不适?”她一动,薛克礼立刻坐直了身子,关切的看着她。
薛慧觉得头有些昏,意识也有一点儿恍惚,轻声问:“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辰了?”
“方才有打更的经过,已经亥时末了。”薛克礼端了碗水给她,“你晕了过去,老四去请了万大夫来给你瞧过,说你劳神过度,心思郁结,又受了暑气,身子有点儿不妥当,偏生受了刺激,惊怒交加,血气上扬才昏迷的,他给你头上施了几针,又开了药,让你明日醒来开始喝上几剂。因着天晚了,你又睡着,老四在这里不方便,我就叫他先回屋歇着了,左右咱们明日也不去铺子。”
薛慧把一碗温水慢慢的喝完,觉得脑子好像清楚了一些,便皱眉问:“请大夫来家里出诊,再加上开药,花了多少银子?”
薛克礼接过她的空碗,起身放在矮桌上,又慢慢的坐回来:“没有多少,万大夫你也知道,是个实在人,连上三幅药,总共才收了四百多文钱,你别着急。”
薛慧抿着唇道:“那明日我歇一日,你们也出去瞧瞧,要是差不多了,咱们后日就开张吧,总得把铺子租金赚出来。”
“不急。”薛克礼不赞成,“要不是今日这一出,我都还蒙在鼓里,你身子不舒坦,怎么能强撑着呢?这不是你劝解我的时候了?”
薛慧摇头:“不是强撑,我是真的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嗯,你没觉得?那你心里那么重的心思,怎么不跟我说?”薛克礼叹气,“如今只有咱们兄妹相依为命了,你若有什么心事,实在不该瞒着我的。”
对此薛慧没有辩解,也没有保证,只说:“我需要些时间想明白。”
想到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她的心又提起来:“哥,你说唐昭知不知道他家里要给他纳妾?”
“你也觉得此事不是唐二公子的意思?”薛克礼脱口而出,然后意识到了违和之处,“你以后可莫要在外人面前直呼他的名字。”
连名带姓的叫他,倒显得跟他交情颇深了,在这个当口,确实容易引人误会。
薛慧默了默,反应了过来,便点头答应:“我知道了哥。”
薛克礼看着她。
油灯十分昏暗,房间里到处影影绰绰的,薛慧的脸也是半明半暗,可是清晰的面部轮廓和精巧的五官还是非常夺人眼球。自己的妹妹长大了,出落成了一个漂亮的姑娘。
可如今,有人要作践她。
“这件事情,我得去寻唐昭问个明白。”薛克礼沉声说。
薛慧其实是赞成的:“如果不是怕落人口实,我都想自己去跟他问个清楚了。他家里一团乱也就罢了,不与咱们相干,可是我却是受了无妄之灾。”
薛克礼看着她,神色有点复杂:“可是,三娘,我仔细的回想了一遍,总觉得他对你怕是真的有意。”
“哥,你怎么也跟着添乱啊?”薛慧的右手握紧,指尖感觉到了手心的汗意。
“二彪那一次尚且可以说是他不把那些闲汉地痞放在眼里,全凭自己好恶行事,可是白亦宗来的那一回,他的神色就有几分怪异,且悄悄的看了你好几次,我瞧见了。”薛克礼慢条斯理的回想着,“其实有些不好说的就是他们府上三公子来的那一次,他明明身受重伤,却来得那么快,与其说是兄弟不和,我看更像是他生怕你吃亏。别忘了,在这之前,他受了那么多的伤,却偏要到咱们家来借宿,时至今日,咱们也找不出他这样做的缘由。”
“还有那个晚上。我觉得他并不是见义勇为,而是专门为你而来。”
“他看你遇险,比我这个亲哥还要着急。等救下你,他居然真的寻个借口就杀了那意图玷辱你的歹人。”
薛克礼叹息:“若他不是这样的身份,且踏踏实实的来求娶你,我说不定会允了他。可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