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三娘发家记 第3章 三娘倒是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薛慧听见哥哥提到自己，并没忙着逞强。

熊九是镇上的地头蛇，听说家里跟衙门的唐县丞有亲戚，反正在这一带黑白通吃，明面上开着赌坊，实际上也做着放印子钱的营生。

家里出事的时候，薛太太实在凑不够钱，还去找他借过二十两。当时的薛三娘跟在薛太太身后，着实被那里的一群打手吓得不轻。现在的薛慧倒是不怕，可是也并不想踏足那里，这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毕竟这个时代对女子要求严苛，一个“名声不好”就能毁了她。

刘义侧了侧头，又转回脸，慢慢的说：“我竟没想到，这半日出了这么多事。二哥，你就歇着吧，等会儿我去镇上便好。熊九的银子可不好借，早还一刻是一刻。”

对此，薛慧也很赞成，这利滚利的债务绝对背不得，那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不过还了这个钱，只怕也剩不下几两银子了，她的挣钱大计还是得抓紧。

陈里正家的窝棚搭在地头，从黄泥土路上下来就是，非常好找，当然也非常简陋。看得出来，刘义这大半天干得很尽力，不光打扫了窝棚里面，还用旧木板做了隔断和房门，甚至在窝棚后头搭了个简易的茅厕。

薛克礼抓着刘义的胳膊从板车上下来，四下打量了一番，也说：“多谢你，受累了。”

刘义摇头：“这不算什么。不过，二哥，这终究不是个长远办法，还是得想个营生才是。”

薛慧已经在动手卸货了。住窝棚的生活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她早就有心理准备，现在看了倒也没觉得想哭什么的，只是第一时间进入了奋斗状态。

陈敬修自然是连忙过来帮忙：“三……三娘，你别动手了，沉着呢，我帮你搬。”

薛克礼扭头看了一眼，便皱了眉。

刘义也听见了。他扶着薛克礼坐在凳子上，便立刻小跑着过去搬东西。

薛慧看他过来，悄悄松了口气。陈敬修的心思实在是太明显了，她搭话不搭话都不合适。

她抱着一床褥子跟刘义说：“刘四哥，我先去给我哥把床铺上，你等会儿扶我哥上床躺躺哈。”刘义在族里排行第四，之前的薛三娘就是这么称呼他的。

“你去吧，这些我来搬。”刘义自然的答应着。

“敬修，今日劳烦你了，我家这般境况，也不怕你笑话，改日我一定请你吃酒。”薛克礼苍白着脸对陈敬修说。

就算陈敬修的性情有些粗线条，对薛三娘又有些小心思，他也看得出来，薛家兄妹这会儿是真的没心思招待他，他只好推着板车告辞：“不用！我先走了，等你腿好了，我打酒与你庆贺！”

他走了，薛慧一下子自在起来。

“还是刘四哥周到！”薛慧把自己和薛克礼的被褥铺在树枝稻草临时堆的“床”上，又归置好衣物，便来收拾厨房里的东西，却发现刘义已经把这些家什物事搬到了窝棚里靠近门口的地方，甚至已经用干树枝点燃了小炉子，烧上了热水。

水烧开，她热了热之前剩下的白菜炖豆腐，端到小方桌上，招呼薛克礼和刘义吃饭。

“咱们家就咱们几个人，也别分什么桌了，就一起吃吧。”薛克礼坐下说。

薛慧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不让自己因为男女有别就单独躲起来吃饭，好吧，她压根就没想起这一茬来。

刘义也不客气，抓了个馒头就吃：“行，我赶紧吃了就去镇上，二哥你等会儿把银子给我。”

薛慧吃得也很香。她不挑食，又加上今天忙碌了大半天，估计这会儿都已经下午三四点了，她早就饿坏了。

她吃了大半饱，抬头一看，薛克礼正拿着筷子发呆，便道：“二哥，你就是没胃口，多少也得吃些，不然腿伤怎么能好呢？再说了，咱家现在不比从前，这饭食也不能浪费了。”

不等薛克礼说话，刘义就有些惊讶的看着她说：“三娘倒是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薛慧噎了一下，正不知道怎么把自己的变化圆过去，薛克礼苦笑着说：“家里出了这么多变故，三娘一下子长大了，反倒是我这个当哥哥的撑不起事儿。”

薛慧见他们都没怀疑她，便放下心来，认真道：“二哥，你已经做得极好了，今天那种情形，你一言一行都无可挑剔，我心里极是佩服你的。就像陈叔说的，日子还得过，咱们得往后看，多思无用。这两天我想了挺多的，等刘四哥从镇上回来，我想跟你们说说我的想法。但是不管怎么说，你的身子要紧啊。”

薛克礼点了点头，大力的咬了一口馒头。

刘义又看了薛慧一眼。很快，他就吃完了饭，接过薛克礼给的银锭子出门去了镇上。

薛慧扶着薛克礼躺下休息，自己洗刷了碗筷，便蹲在门口检查他们带过来的佐料和食材。薛家是富户，厨房里的东西不少，贵重的山珍海味也有些，只是都卖了，不过留下的油盐酱醋、花椒大料这些也还挺充足的，另外就是粮食，大米小米、白面杂粮也还有几百斤的样子，他们兄妹加上刘义，三个人也能吃两个月。

她想过了，自己兄妹俩都没有特别的手艺，比如猎户裁缝木匠之类的，但是薛克礼有好几年的经商经验，她的厨艺也还可以，现在能上手并且成本低的只有小餐饮生意能做了。反正他们一个有腿伤，一个体力有限，根本不可能靠种地过活。而且，薛克礼管了好些年铺子，对做生意一定不会排斥，看过今天他的表现，薛慧确定，他尽管还有些青涩，但并不迂腐，也颇有几分算计和城府，能成事。

一边盘算着，她一边发了一盆面，揉了馒头蒸上。如今已经是白露时分，天气不热了，多做些干粮放着，做饭也省事些。尽管债台高筑，她也不愿意把这些细粮换成更便宜量大的粗粮，他们几个都还是长身体的年纪，而且薛克礼身上还有伤呢。

想到这伤，她又叹口气，也不知道刘义还完印子钱之后还能拿回来几两，够不够送薛克礼去镇上找大夫复诊一下，若是骨头没长好，真的成了残疾，那就太让人痛心了。就算她现在对薛克礼没有太深的兄妹感情，可是薛克礼是个懂事的孩子，非常不容易，而且这几日人前人后的也挺维护自己这个妹妹，她自然希望他能好起来。

她的馒头刚蒸好，刘义就大步跑了回来。

“刘四哥，你回来了？怎么样，剩了多……”

她的话还没说完，刘义就一边抹着汗一边急声打断了她：“三娘，二哥睡着呢？白家人来了，怕是要……要……”

“白家人要退亲？”薛慧看着他惊怒着急的样子，一想就明白了，“白亦宗来了？他娘也来了？”

“你说什么？白家人来退亲？”薛克礼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寒冰。

“我在镇上的时候听见几个闲汉议论钟家的事儿，结果就听他们说白寡妇也找了媒婆，已经去雇牛车了，竟是一日都等不得！我一路跑回来，就是想着赶紧跟你们说一声，你们也好有个章程。”刘义飞快的说。

不同于他们两个人的愤怒，薛慧倒是挺高兴的。她摸了摸头发，说：“他们家可没有下聘，不过是过了一次小定，白寡妇就给了我这么一根银钗，还给他们就是了，咱家不用出银子，没事儿。”

“三娘，你……你莫要太难过了。”刘义深深的看着她。

薛慧眨眨眼睛，又回头去看坐起来的薛克礼：“刘四哥，二哥，你们别担心我，我真的不难过，不过是一点子虚名罢了，咱家如今这般，本来也讲究不得那些了。更何况，那白家人，哼，龌龊得很，退了亲更好呢！而且，我有法子，他们不敢拿捏我的！”

薛克礼便叫刘义：“老四，扶我一把，咱们就在外头候着！我倒要看看，他白大秀才用什么理由来退这个亲！三娘说得对，我家如今已经是这般境地了，不过是债多了不愁而已！若是日后他们挫磨我的妹子，还不如现在就把亲事退了干净！”

要不是时机场合不对，薛慧几乎要笑出来。连番变故之下，少年老成的薛克礼这会儿竟然有些“不过了毁灭吧”的疯感。

这样也挺好的，薛慧想，要是薛克礼真的冷静，按照这个时代的观念，他们家得抵死不退这亲事才是，那样的话，她还要多费些脑筋才能摆脱这个婚约。

白家人来得也挺快，也请来了陈里正，毕竟白亦宗虽然年轻，却是个正儿八经的秀才老爷，地位比钟员外这样的财主要高，陈里正脸色不大好看，却也客客气气的。

薛克礼靠着刘义，给陈里正作了个揖，道：“陈叔，我家的事儿，又劳烦您了。”

陈里正叹口气，摆摆手：“咳，都是应该的，只是苦了你们两个孩子。那个，白秀才，你们有什么话就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