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克礼沉吟着:“可行,不过这样你会不会太累了?”
薛慧摇头:“要是能在铺子里安排好面案子、炉灶什么的,我能省好多功夫,完全能应付得来。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卖得了。”
薛克礼很乐观:“我瞧过了,肯定能行,开春之后行商就多了,自然能卖得完。莫忘了,你做的吃食味道比别家的好。”
“那行,等衙门开了印,咱们就去租铺子!”薛慧很有些摩拳擦掌的。
果然,正月十二,衙门开印,薛克礼就找了老纪,以每个月三两银子的价钱正式办下了街边铺子一年的租赁文书。在薛克礼请老纪喝了一顿酒之后,他们就拿着钥匙去收拾铺子了。
这个铺子离他们平日出摊的地方不远,在整条街上属于不好不坏的位置。原来的租户就是做吃食生意的,水缸、炉灶、面案肉案一应俱全,稍微打扫一下就能用。当然,缺点也有,就是空间很小,放不了多少东西,他们需要每天用手推车把食材带过来。
这也不算什么困难,他们都觉得满意。因为耽搁一天就少赚一天银子,他们只用了一日清理准备,在门口插了一个“薛记”的布幡,正月十四便正式开张了。
薛慧一算,房租、店租、生活费,人情往来,一个月总要有八两银子的支出,除了这些还要攒银子还债,再想想她心中的隐忧,顿时觉得压力极大。
到过年的时候,他们手里有五两银子,这段日子摆摊的收入又不多,统共也就六两多一点,兄妹俩还交了一两银子的人头税——不光他们,街面上的各家街坊邻居议论起来,没有不说这税吓人的,因为往年一个人一般也就是五十文左右,如今五十变五百,实在是闻所未闻。
“我听说了,就是因为朝廷要打仗,加税呢。”刘义叹气,“我好歹手里攒了些银钱,这接连几回啊,左一出徭役右一出赋税的,得亏二哥你管我饭吃,要不然我得饿死。”
好在新铺子开张,生意果然比摆摊子的时候要好一些。扣除了装修铺子和添置家什的成本,到月底的时候,他们好歹攒到了三十两银子。
“这些日子,往来的商队开始多起来了,再加上马上就要县试了,如今县城里的人越来越多,咱们的生意说不定过些日子还能更好些。”薛克礼点算着银钱,还算乐观。
薛慧正在清理着新买的干香菇,闻言问了一句:“东南山的那些山匪缴了吗?会不会影响这些商队?”
“目前倒是还没有什么影响,当今世道不太平,也不光是咱们这里,许多州府都有盗匪横行,商队、马帮都会请大量的镖师护送,而且还会结伴同行,这些山匪也不愿意硬碰硬,所以大部分商队都平安无事。”薛克礼道。
“也不知道唐昭走到哪去了,会不会有危险。”薛慧叹口气。
“嗯?你说什么?”薛克礼没听清楚。
薛慧摇头:“没,没说什么。”
坐在她旁边的刘义却抬头看了她一眼。
到了二月里,随着冰雪消融,街面上也越发热闹起来。熙熙攘攘的人群车马带来了大量的商机,有好些日子,他们的小铺子单天净利就能有二两银子,光二月一个月,他们就净攒下了四十五两!于是等到三月初六清明节的时候,薛克礼便拿出了手里全部的八十两银子,还上了镇上药铺、杂货铺和酒楼三家老板的债。
“只剩下单掌柜的那二十两没还了。”薛克礼扒拉着仿佛被洗劫过一样的钱匣子,语气轻松,“下个月我就给他送过去。”
倒也用不了下个月,这段时间生意很好,每天都能净赚二两多,这二十两欠款很快就凑齐了,反倒是因为生意太忙,脱不开身,薛克礼隔了几日才急匆匆的回了一趟青沟镇,把银子还给了单掌柜。
“咱们总算是无债一身轻了。”薛慧看着薛克礼烧掉最后一张欠条,只觉得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若再攒了银子,我打算买辆马车。”薛克礼说。
薛慧抬头看他:“哥,你怎么想起来要买马车了?赵家嫂子不是说了,不许咱们养牲口吗?”
薛克礼面色严肃,神情并不是薛慧印象中年轻人要买车了的那种兴奋:“我问过了车马行的掌柜,他说可以帮着寄养牲口,只要每个月付几百文草料钱便好,要用的时候随时可以牵走,这样咱们拉些东西或是出门都方便些。”
“哥,你不想置办田产或是买宅子吗?”薛慧没想到,薛克礼居然跟自己是一样的打算。
薛克礼摇头:“我又如何不想?不过现在世道不好,我瞧不透,倒不如多存些银子再看。”
“哥,你也觉得世道不好?已经到了很危险的程度了吗?”薛慧问。
薛克礼十分诧异:“‘也’?你听谁说了什么吗?”
薛慧摇头:“不是说朝廷打仗了吗?咱们交了那么多税钱呢。”一切都是她猜的,她不敢乱说。
“打从有了铺子,三娘便整日在柜台里头忙活,反倒越发不留意外头的事儿了。”刘义笑笑,接过话来,“你一门心思都在赚银子上,竟没发觉,今年还没下过雨吗?如今县城里甭管是家里有田的还是没田的,都议论这事儿呢,今年大旱已成,说不得要闹灾荒呢!”
“灾荒?”薛慧咽了口口水。
“得赶紧开始囤粮食了。”薛克礼叹口气,显然是有限的收入让他十分为难,“除非接下来能下几场大雨,不然今年受灾是肯定的,我估摸着粮价怕是要涨起来了。”
“那咱们就先别琢磨马车了呗,有多少银子,全买了粮食吧!”薛慧一听就着急起来,“也亏得你管过多年粮食生意,心里有数,咱们现在不买,等大家伙回过味儿来了,只怕要高价去抢呢!”这个时代可不比她从前所在的时代,物资供应充足,完全不必要听风就是雨,若是真有个什么动荡,那可是真会饿死人的!
“唔,我合计一下,这几日就开始买起来。”薛克礼的手指点着桌子道,“先买上些。大车倒不算贵,有二三两银子就能买到,只是合适的马匹难寻,也贵,暂且先不急着买。就这样吧,等买了板车就开始买粮食。”
“得,说来说去,还是银子的事儿。”薛慧叹口气,“要不咱们再加个什么花样?”
“说到这儿啊,油饼里头,我觉得葱花饼卖得最快,反倒是豆沙馅儿的,我瞧着卖得不多,不如不卖了也使得。”刘义插话道,“现在粮食都贵了,那些个花样也不实惠,我看着跑商的人许多都开始掐算着过日子了。”
“说得是。”薛克礼赞成,“咱们在街面上讨生活,确实该多留心着些。”
到三月底的时候,有这种担心的人就很多了,原本就是青黄不接的季节,再加上天旱,不少人家都开始囤粮食。粮铺里的粮食虽说还够卖的,可价格已经翻了一倍。薛家兄妹手里的二十两盈利除了买了一辆大板车之外,便买了两千斤粗面,把三个人的房间都堆得满满当当的。
白面当然是要买的,毕竟要做生意,可是成本上升之后,包子和油饼的价格都相应的上涨了,这多少也影响到了铺子的生意,单日的盈利再也没有超过二两银子过。
“这粮食一天一个价钱,好在咱们买得早,现在带着谷壳的最下等的粗面都要十文钱一斤了。”铺子里没有客人,刘义瞅着外面,叹了口气,“本来这县城里粮食比乡下贵些也是正常,可是那样的粗面,原本也不过两三文一斤,咱们家里的那种,现在连十三文一斤都得碰运气,咱们花八文一斤买的居然还算便宜的!”
“今时不同往日啊,能买得到粮食已经算是好的了。方才我听老纪说,唐县丞已经请示了县尊大人,要开始限制粮铺米铺的买卖了。从明日起,每户每日只能买三斤粮食,一直到朝廷出了赈灾的律令再说。”薛克礼看似无聊的拨动着钱匣子里稀稀拉拉的铜钱。
四月里,天气已经非常温暖,甚至隐隐有些热了,可日日暖阳,就是没有一丝降雨的征兆,便是再乐观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今年可不是个好年景。
粮价大涨,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山匪们的肚子也一样填不满,劫掠商队的事情便比从前更频繁了。可是毫不意外的,大家依然没有听到任何朝廷剿匪的消息。年景不好,又没有安全保障,往来的商队就少了许多,包子铺的生意也就越发难做了。整个四月份,他们一共才赚了不到三十两银子,除了必要的花费,他们还是全拿来买了粮食。
“听你的话,除了粗面,我还买了菜油和糖、盐、鸭蛋、咸肉,酒也有,怎么你是想做咸鸭蛋吗?”薛克礼问,“咸鸭蛋也便罢了,酸白菜也要买么?”
薛慧点头:“要是真到了要命的时候,酸白菜又是蔬菜,还能调味儿,可是好东西呢!”
“不过这样的话,咱们倒不必在街上买,问问赵大嫂就好。”刘义指指正房方向。
薛慧笑了:“还真是,当初我就说要做酸菜肉馅儿的包子,还一直没做呢!”
薛克礼却道:“赵大哥这几日都在主家那里当差,我们还真不方便过去,你去和赵大嫂买便是。”
薛慧随口问:“他那主家出了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