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生意做了二十来天,刨去过年期间各项开支,最后剩下了二十两。考虑到过了年要交房租,还得交人头税,薛克礼拿出了二两,和之前手里的银子放在一起,点算了一下,一共是八十五两。
“布庄的王大娘,一个妇道人家支应着家里不容易,她的银子先还了。”薛克礼跟薛慧商议着,“成大叔家并没有生意,是靠田庄吃饭,今年年成不好,只怕也有要银子的时候,还是早些还他为好。这就是五十两,还剩下三十五两,还两家不够了,不如把肉铺的三十两还了,剩下的今年春天尽量都还上。”
“好的,我没意见。”薛慧说,“还有四家,咱们努努力呗。”
“不过,说起来,哥,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咱们能再多赚一些的?我觉得咱这个摊子已经饱和了,便是再多做一些,大约也卖不出去了。”薛慧问薛克礼。
薛克礼也没有头绪:“过两日过年不出摊,容我想想。”
腊月二十五的时候,摊子上歇了一天,薛慧在家收拾屋子,准备年货,薛克礼带着刘义去了一趟青沟镇,拜访了一圈熟识的人家,还了三家债务,又去了一趟里正家,算是送完了年礼。
腊月二十九,他们三人一大早就踏上了回村的路。如今薛克礼身子大好,也不用人推,他们干脆就没有推手推车,只把提前准备好的香烛祭品装了个大包袱,又多多的备了黄表纸,也装了大包袱,刘义和薛克礼各自背着,薛慧也挎了小包袱跟着,一起往村里走。
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尽管穿着厚重的棉衣,薛慧还是冷得直打哆嗦。好在出了城,路上没什么人,她便撒开了跑,身上才渐渐暖和起来。
今年没有三十,如今便算是除夕,没人赶路,薛克礼便纵着她,自己也跟着加快了脚步。
“前几日回去的时候,我就跟里正叔打了招呼,咱们今日上山烧了纸磕了头就回来,不去他家了,毕竟大过年的,咱们还是外人。”薛克礼说。
薛慧跑不动了,便改成走,稍微有些气喘的笑:“我知道啊,不然你以为我的小包袱里是什么?带的有干粮!”
村人多数贫苦,过年能吃顿带肉的饺子已经算是不错,再没多少闲钱的,也便听不到县城里时常炸响的爆竹声,安静得很。祭拜过父母,等纸钱全部烧完,两兄妹便回到村口,一边吃着肉包子,一边等着刘义。
薛慧远远的看了一眼曾经薛家的大宅子:“钟家挂了红,看来钟小姐已经嫁到唐家去了。”
她说完就后悔了,忍不住小心的打量薛克礼。
“又作怪!”薛克礼揉了揉她的风帽,神情坦然,“不过说起来,也不知道唐昭是去了哪里,大年下的远行。”
薛慧叹口气,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等到回了金鱼胡同,天色都大黑了。正房里漆黑一片,整个小院直到刘义点燃了油灯才有了一点儿人气,实在没什么过节的气氛。
赵江给大户人家当护院,越是年节时越要当值,赵胡氏便带着孩子们去了赵江大哥家过年,说是明日才会回来。薛慧走得很累,可也顾不得休息,跟薛克礼一起把炭火生起来,先烧水,准备洗澡更衣。
三个房间都点了火盆,因为房间小,很快就暖和了起来。薛克礼和刘义各自端了热水进屋洗澡换衣,薛慧先拿了块点心垫了肚子,就开始炒菜炖肉,准备年夜饭。
等薛克礼洗好,薛慧便指给他看:“这个藕荷、猪肝,我都重新炸过了,鲤鱼我是红烧的,腥味小些,萝卜丸子汤和肉末豆腐也得了,这一盘是醋溜菘菜,都好了,只有那个蘑菇炖鸡还差些火候,得再炖两刻钟,你们先吃着也行,我很快就洗完。”
“不着急,我先跟老四把年夜饺子的馅儿剁了,等你洗好了咱们一起吃。”薛克礼一边说着,一边去拿刀。
薛慧便抱了干净衣裳去了薛克礼的房间,毕竟她的房间现在还兼做厨房,不太方便。
他们的条件有限,所谓的洗澡,也不过是端一大盆热水,用布巾沾了擦一遍身罢了。薛慧知道今天会很忙,所以昨天就洗了头发,这会儿倒也很快。
她收拾完自己,总算也有了辞旧迎新的感觉。
回到自己房间,大锅里的蘑菇炖鸡已经炖好,飘散着浓郁的香气。薛克礼和刘义都没穿棉袄,只套了干净的夹衣在收拾菜板子。见她进来,薛克礼就说:“羊肉跟萝卜都剁好了,在盆里,等着你调味儿了。”
“行,吃完饭我就弄。”薛慧把鸡肉盛出来,“咱们先吃年夜饭吧。”
六道菜,并不算多,不过有鸡有鱼有肉,每一大碗大盘都是分量十足,也称得上丰盛了。
薛克礼坐下来,却抬袖揉了揉眼睛。
薛慧知道他是想起了上一个年夜饭。那个时候,他们住在宽房大院里,长条案上有二十多道菜,爹娘都在,喜气洋洋。
不过那时候,他的妹妹是真正的薛三娘,不是自己。
好在薛克礼大约也只是一时感慨,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含笑道:“酒水太贵,咱们就免了,还是多多的吃菜吧。这一年,你们辛苦了。”
薛慧笑着拿起筷子:“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刘义也凑趣道:“可算是能吃了,这么香,我早就不知道咽了多少口水!”
他们都是年轻人,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尽管只有三个人,屋里也热闹得很。除了专门留下讨彩头的鸡和鱼,几大碗菜都吃了个干净,三个人谁都吃不下过年的花馍了。
“我就说不必提前馏着吧,果然吃不下去了。”薛慧揉揉肚子,“咱们消消食,就要开始包饺子了。”
他们父母新丧,三年内是不贴对联的,于是刷锅洗碗之后,除了鼓捣吃的,也没什么事情可做。薛慧开始和面,刘义和薛克礼便坐下来剥花生。
“明年这个时候,咱家的债应该就还清了,到时候咱们更要好好过个年。”薛克礼说着,便想起一事,“对了,我有个想头,你们给我参详参详。过了年,我想租个小铺子,就是咱们摊子对面那种,背后正经有道墙的,虽说不大,可是能遮风挡雨,且再如何也比摊子上宽敞些。”
“这个好!”薛慧第一个赞成,“还是你有头脑,我这些日子一直琢磨的都是再买一辆手推车,咱们再去别处也摆一个摊子,居然都没想到这种小铺子!”
刘义却说:“若是你们能支应得过来,不如我便用手推车推些包子沿街叫卖,总能多卖出去一些。”
薛克礼不同意分开:“若是你们都觉得行,我就趁早去办,到时候咱们用心些,不愁赚得少。你还是帮着我些吧。”
薛慧已经开始计划起来:“那些小铺子好像是可以上锁的吧,那咱们的锅灶什么的岂不是都能放在那里,不用每日搬来搬去的了?”
“对,而且咱们还可以多放张桌子,卖些旁的热食也使得。”薛克礼看着她,“不过越发要辛苦你了。”
“那我可要好好想想。”薛慧有些兴奋,“争取要赚个开门红才是。”
大年初一,三个人没有出摊,在家除了包饺子煮饺子就是商议开小铺子的事儿。
“可是,咱们说得挺热闹,得先有铺子能租才行啊,有吗?”薛慧忽然问。
薛克礼还没说话,刘义就先笑了:“你怎么才想起来?自然是有的啊!那日去老纪家送年礼,还是老纪先说的呢,说有好几户人家都不做了,铺子来年要空好几处,合着你是真没听见啊?”
薛慧很无辜:“我跟纪家姐姐说话呢,当然没听见啊。”
“你与那纪姑娘倒是能说到一起去。”薛克礼说,“日日这般操劳,你连个相熟的手帕交都没有,委屈你了。”
薛慧连忙摆手:“不委屈不委屈,我就喜欢赚银子,不喜欢交朋友。纪家姐姐也就见过几次,算不上朋友,不过是她挺讲道理的,脑子也清楚,我觉得还算谈得来而已。”
薛克礼笑了笑,对纪娴如何不予评论。
大年初二,薛慧早早的起来揉面拌馅儿,准备新年的第一天开张。
毕竟是新年,车马市这边人不算多,生意也就十分寻常,不过他们早有准备,备的货不多,一天下来赚了三百多文。
“挺好的,起码也够咱们几日嚼用不是。”薛克礼见薛慧有些不大欢喜,以为她是因为赚得少而失望,便安慰了她一句。
薛慧摇头:“哥,我没有不高兴,还是在想咱们卖什么好。”
车马市这里,大部分是急着赶路的人,若真有钱有闲,自然会去城中的大酒楼吃饭,也不会到这儿来,所以就算是开了铺子,她也不打算做炒菜之类的,还是得方便、管饱、容易携带为好。
“包子得接着卖,卤肉、炸鸡和肉夹馍都做着,汤就熬了放在堂中,另外咱们再加个饼铛卖饼怎么样?葱花油饼,肉馅、豆沙两样馅饼,可行吗?”薛慧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