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载春秋如白驹过隙。
裴云川立在演武场边,看着场中士兵操练。十九岁的他肩宽腿长,一身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身形,眉宇间已褪去稚气,多了几分沉稳。五年来随父亲参与军务,皮肤被边关风沙磨砺得略显粗糙,却更添男儿气概。
"少将军,七殿下派人送来了这个。"亲兵双手呈上一封素笺。
裴云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接过信笺展开。纸上字迹清秀工整,是一首新作的小诗:
"金风细细动庭梧,银汉迢迢夜色孤。
欲寄边关千里月,随君一夜到姑苏。"
落款处画着一朵小小的云纹——他们的秘密记号。
"殿下今日在何处?"裴云川小心折起信笺,收入怀中贴身处。
"回少将军,七殿下在文华阁讲学。听闻今日不少翰林学士都去听殿下解析《楚辞》。"
裴云川唇角微扬。五年时光,那个躲在御花园角落读书的瘦弱皇子,如今已是名动京城的才子。虽然身体依旧单薄,但在他指导下坚持习武后,景琰的咳疾已大为缓解。
"备马,我去接殿下。"
文华阁外,一群学子正围着一位素衣青年讨论。那青年身形修长,面容清俊如画,言谈间引经据典,妙语连珠,引得众人频频颔首。正是十八岁的萧景琰。
裴云川倚在廊柱上,静静等待。阳光透过树影斑驳地洒在他脸上,勾勒出硬朗的轮廓。几位路过的官家小姐忍不住偷眼打量这位年轻英俊的少将军,又红着脸匆匆离去。
讨论结束,学子们行礼退下。景琰抬头看见裴云川,眼睛一亮,快步走来。
"怎么不叫我?"景琰问道。他比五年前高了不少,却仍比裴云川矮半个头。
"看殿下讲学入迷了。"裴云川笑道,伸手自然地接过景琰手中的书卷,"《楚辞》?难怪刚才听你提到'路漫漫其修远兮'。"
两人并肩走出文华阁。秋日的阳光温柔地笼罩着他们,在地上投下两道修长的影子——一刚毅,一清雅。
"三日后是你生辰,宫中设宴,你可准备好了?"裴云川突然问道。
景琰笑容微敛:"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父皇近年虽对我稍加关注,但比起其他皇兄..."
"今年不同。"裴云川压低声音,"听闻北境使节来访,陛下有意在宴上展示皇子才学。二殿下他们怕是会有所动作。"
景琰眉头轻蹙。五年来,二皇子萧景恒没少找他们麻烦,只是碍于裴家军权,不敢太过分。
"无妨。"景琰最终轻声道,"兵来将挡。"
裴云川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言。两人默契地转向宫外方向——每月这一天,他们都会去城郊骑马,这是五年来的约定。
三日后,七皇子生辰宴在麟德殿举行。殿内金碧辉煌,百官齐聚。皇帝端坐主位,左侧是皇后与嫔妃,右侧则是诸位皇子。北境使节团被安排在贵宾席位。
景琰身着月白色锦袍,腰间系着裴云川去年送他的青玉带钩,安静地坐在皇子席末端。裴云川作为将军府代表,坐在武官席中,目光不时投向景琰。
宴至半酣,皇帝突然开口:"今日七皇子生辰,朕听闻近来诗名远播。不如即兴赋诗一首,也让北境贵客领略我大周文采。"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景琰起身行礼,面色如常:"儿臣遵旨。"
"且慢。"二皇子萧景恒突然笑道,"七弟才学过人,寻常题目怕是难不倒他。不如由北境使节出题,岂不更有趣?"
皇帝略一沉吟,竟点头应允。北境使节中站起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用生硬的中原话道:"久闻七殿下善诗,老夫斗胆请以'边塞战事'为题,限'七阳'韵,一炷香为限。"
殿内一片哗然。边塞题材本就难写,还要限韵限时,分明是刁难。更何况景琰从未去过边关,如何能写?
裴云川握紧了酒杯,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这明显是萧景恒与北境使节串通好的陷阱。
景琰却不动声色,只轻声道:"可否容儿臣稍作准备?"
皇帝颔首。景琰缓步走向殿外回廊,看似在构思,实则在等待。果然,不多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他身侧。
"云川..."景琰低声道,"我需要帮助。"
裴云川迅速扫视四周,确定无人后,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塞给景琰:"昨夜听闻可能有人刁难,我准备了些边塞诗的常见意象和'七阳'韵字。还有..."他快速在景琰耳边低语了几句。
景琰眼中闪过恍然之色,轻轻点头。裴云川不敢久留,匆匆离去。
一炷香后,景琰回到殿中,从容不迫地吟道: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殿内先是一静,继而爆发出喝彩声。北境使节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这位看似文弱的皇子能写出如此气势磅礴的边塞诗。
"好一个'不破楼兰终不还'!"皇帝龙颜大悦,"七皇子有此壮志,朕心甚慰!"
萧景恒脸色阴沉如墨,死死盯着景琰。那目光随即转向武官席中的裴云川,眼中闪过一丝阴冷——他猜到了真相。
宴席散去,皇帝特意留下裴云川。
"裴卿,北境近来蠢蠢欲动,朕有意派你父亲镇守西疆,你随行历练,如何?"
裴云川心头一震,跪下谢恩:"臣万死不辞。只是..."他犹豫片刻,壮着胆子道,"臣有一请。"
"讲。"
"若臣此次立功归来,恳请陛下...赐婚七殿下与臣。"裴云川额头触地,声音坚定。
皇帝沉默良久,最终道:"且待你凯旋再议。"
这模糊的回答已让裴云川心中燃起希望。他叩首退下,迫不及待想将这消息告诉景琰。
夜色已深,裴云川轻车熟路地翻过宫墙,来到景琰寝宫后的花园。五年来,这条秘密路径他已走过无数次。
景琰正在月下等他,一袭白衣胜雪,宛如谪仙。见裴云川到来,他眼中漾起笑意:"今日多谢你。那首诗..."
"诗是你写的,我不过提供了些边塞见闻。"裴云川走近,月光为他刚毅的面容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景琰,我有事相告。"
他简略转述了皇帝的话,景琰听后,面色忽明忽暗。
"西疆...那岂不是要一年半载?"景琰声音微颤。
裴云川点头,突然单膝跪地,握住景琰的手:"景琰,边关将士不擅风花雪月,只知生死相许。此去经年,我只想问一句——你可愿等我归来?"
月光下,景琰的眼中似有星辰闪烁。他轻轻拉起裴云川,从怀中取出一枚精致的香囊,上面绣着云纹和竹影。
"这里面有我的一缕发丝和亲手抄写的平安经。"他将香囊系在裴云川腰间,"我萧景琰此生,非君不嫁。"
裴云川喉头滚动,从颈间取下一枚青铜钥匙:"这是我裴家祖传之物,能调动裴家暗卫。如今交予你保管。"他将钥匙戴在景琰颈上,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锁骨,引得景琰轻轻一颤。
两人在月下相拥,影子交融在一起。远处宫墙上,一道阴冷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幕——萧景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悄然离去。
三日后,裴云川随军出征。景琰站在城楼上,目送军队远去,直到那熟悉的身影消失在滚滚黄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