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覆旧山河 第42章 夜半私语

陆星遥点点头：：“不错，任何关系都是需要维护的。”

还是沈云归好，即使已经多年不见了，在她遇到难处时，总是第一时间站出来帮她。

“云归，你怎么没跟我说过总商是我们熟识的人？若我早知道是她，那我也不必那么紧张了。”陆星遥道。

“抱歉，是我疏忽了。”沈云归小心翼翼说道，同时瞧着她的面色，看她有没有生气。

陆星遥觉察到，她走得离沈云归近一些，近到能闻到沈云归身上若有似无的香味。

她将怀中的玉佩取出，递给沈云归：“不想今日见的竟是故人，这玉佩没有用上，现在，完璧归赵。”

沈云归也闻到陆星遥身上淡淡的香味，说不上是什么香味，但只要闻到就觉得莫名的安心。

听到她的话，沈云归楞了楞神，木然的瞧着那枚莹润洁白的玉佩静静的躺在她白皙的掌间，红色的穗子轻轻地动着。

他看呆了。

“云归，怎么了？”陆星遥有些疑惑。

“星遥，何必急着还我，你留着，或许以后用得着。”沈云归道。

“我原本打算用你的玉佩去吓唬人的，有你沈大将军的玉佩在，总商再怎么样也不敢不给你沈大将军面子。没想到总商竟是玄姐姐，倒是没有用上。”

陆星遥抓起沈云归的手，将玉佩塞到他手里：“云归，多谢你的好意。你先前已经送过我一块了，这块我见你娘也有一样的，必定对你们来说这是意义非凡的东西，你当好好保管。”

沈云归感受着掌心里带着陆星遥体温的玉，很温柔的暖意，他悄悄地握紧了手掌，贪心地想让这份暖意暖的更久一点。

他心中的汪洋大海波涛翻涌，面上却还要装作波澜不惊：“好。”

良久，他将玉佩小心翼翼揣入怀中。

“星遥，今日可有收获？”沈云归道。

“今日我翻阅了京城中商户名册，他们很多都有周明哲参股，过不了多久便生意惨淡，关门大吉。”

陆星遥托腮道：“我想试着联络他们，若是能让他们联合起来一起状告周明哲，坐实他贪墨的罪证，将非法所得尽数吐出来，于国于民都是天大的好事。”

沈云归沉吟片刻：“这确实是个办法，但此法施行起来恐会异常艰难。”

“怎么说？”陆星遥也知道想要做到肯定不容易，她还是想听听沈云归怎么说。

沈云归是这个世界的人，且在朝为官，想必有一套严密的逻辑。

沈云归道：“你看啊，民间有句话叫‘民不与官斗’，百姓见到当官的会害怕，这是来自于社会阶层的压制，另一方面，他们是受害者，是在博弈中败下来被踢出局的人，他们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很难再有勇气去跟胜者叫板。”

陆星遥点点头：“云归，你说得不错。但不管多艰难，我都要尽全力去试试。我们小老百姓虽然卑微，但总不能被这种宵小之徒一直踩在脚下。周明哲这种官员，就是国家的蛀虫，多少银钱都流入了他的腰包。”

陆星遥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她稍稍平复下情绪，对沈云归道：“云归，你能不能见见皇上，能否将此事禀告皇上？周明哲的背后有更大的势力，若我能说动其他商户一起将他告上公堂，若再有上层施压，那他必定无处可逃。否则，我担心我们还是无法将他扳倒。”

沈云归叹了口气：“如今皇上初登基，朝政其实是由左相与右相把持，两位丞相分庭抗礼。我会设法将次事禀告皇上。”

他说完之后眼眸低垂，面色阴沉。

陆星遥知道他心情沉重。

她扯扯沈云归的衣袖，柔声安慰道：“云归，我明白。你爹爹以身殉国，你将沈老将军视为榜样，你从你爹爹手里接过衣钵，年纪轻轻便在西北镇守，抛头颅洒热血，只为护得百姓平安。而如今，你回京，见到京中百姓过得并不好，还有周明哲这么一个对百姓敲骨吸髓的蛀虫，你肯定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沈云归听她说完，抬起眼瞧着他，他的眼里满是疑惑和欣喜。

他道：“星遥，我是个武夫，这些年成天只知道舞枪弄棒，在旁人眼中，爹爹是梁国最厉害的将军，我是他唯一的儿子，爹爹猝然离世，我必须接过他手中的剑，像他一样上阵杀敌，我是他的儿子，我不能退缩，可是我回京之后看到爹爹付出生命却并没有换来百姓安居乐业的好日子，我怎能不恨。”

他眼睛里似乎有火花要迸出，剑眉斜飞，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捏得“格格”响。

陆星遥吃了一惊，他的伤还没好，怕他扯到伤口，忙道：“云归，你冷静点。”一边将他紧握的拳头轻轻掰开。

“云归，仔细扯到伤口。你读了那么多书，若你都是一介武夫，那我岂不是目不识丁？何必妄自菲薄。我们定会把他们一网打尽的，相信我，嗯？”她像哄孩子一样循循善诱。

“嗯，你这小丫头，我只是一时感怀罢了。”他坐直了身子，又恢复到平日里那个沈大将军。

“我还是派周屹和秦松保护你，你若还有别的需要我帮忙的，随时开口。”沈云归道。

沈云归鲜少在她面前流露出脆弱之态，他总是有着远超年龄的成熟，陆星遥其实有些心疼他，她很想对他说：“你愿意把你的故事都讲给我听吗？都说出来，闷在心里人都要闷坏了。”

但她目前显然还没有立场和身份来说出这样的话。

她将这些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她话锋一转：“云归，玄姐姐如今出落得好生漂亮。在她面前，我都有些自惭形秽了，她实在太美了。”

沈云归道：“她娘就生得很美，想必她也不会差。”

“今日她还念叨你回京都没去找过她。”陆星遥笑道。

“我们如今都不是小孩子了，单独见面不妥，况且我回京之后事务繁忙，一来二去的也就忘了这一茬了。不止是她，京中好友我都还未得空拜访。”沈云归微微笑着。

“云归，我知道。你回京之后不久我家就出事，你一直为我忙前忙后。”陆星遥道。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那你会觉得我们这样相处不妥吗？”

“呃……陆伯伯事出突然，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让你免受伤害，只能将你接来将军府。星遥，你可会介意？”沈云归紧紧盯着她，捕捉她眼底的神色。

“云归，你能收留我，我很感激。真的真的很感激。若是没有你，我不敢想象我现在会是什么光景。我不介意。”陆星遥清亮的眸子瞧着沈云归，满脸都是诚恳。”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沈云归摆摆手：“你就是太客气，以后不许再说这些见外的话来。”

二人又扯了一些有的没的，直到夜深，都困得哈欠连连，才各自回房歇息。

连日来接二连三的变故让陆星遥身心疲惫，如今沈云归伤势已经逐渐好转，今日又获取了一些线索，觉得心情松快许多，她回房后倒头便睡。

这一觉睡醒已经是日上三竿，窗外阳光明媚，鸟鸣啾啾。

陆星遥睁开眼睛，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她就是这样，哪怕泰山崩于前，也不影响她睡觉。她的人生信条就是，只要还能吃得香睡得着，那人生就还有希望。吃和睡都是对人顶要紧的东西。

吃不下东西人无法从食物中获取营养就会生病，而睡不着觉，得不到充分的休息，人就会混沌不清，无法对繁杂的事情做出判断。

而健康的身体和清醒的大脑都是顶重要的东西。

陆星遥在床上打了个滚，舒展了一夜没有活动的四肢，简单洗漱一番后，来到前厅。

沈云归在前厅等着她吃饭，桌上摆着热情腾腾的小米粥，酱腌小菜和香喷喷的包子。

见到陆星遥过来，沈云归笑着道：“星遥，饿了吧？快来吃饭。”

陆星遥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下，看着桌上香喷喷的餐食道：“云归，你一直在等我吗？你也没吃吗？”

沈云归道：“一个人吃饭没甚滋味，左右我也不饿，等你一起吃。”

他笑得坦荡。

陆星遥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她笑着道：“你怎么不叫醒我，这都快中午了，哪能不饿？”

真傻。

“近些日子你都不得清闲，忙里忙外，苦了你了，看你睡得香，我不忍打扰。”他嘴角的梨涡像最醇香的美酒，让陆星遥有些神迷目炫。

陆星遥盛好一碗小米粥放到沈云归面前：“云归，快吃吧。”

又将酱腌小菜和包子都分好，满满的置于他面前的空盘子里。

她顾念着他后背有伤，替他都盛好。

沈云归楞了一下，随即微笑着点头。

陆星遥笑着道：“云归，你的伤如何了？还疼吗？”

沈云归道：“已经好多了，就是有些发痒，应当是在长新肉。”

陆星遥听了这话很高兴：“那太好了，你吃饭方便吗？要不要我喂你？”

沈云归笑着剜了她一眼：“你吃你的，我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吃饭哪能让你喂，成何体统？”

陆星遥笑起来，笑得眼睛弯弯。

待最后一个包子下肚之后，陆星遥满足地放下筷子。

“好饱好饱。”陆星遥道：“吃饱了就该干活了，我今天就要开始去京城中走动了。”

“好，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跟我讲。”沈云归道。

“云归，我回去换身衣服，待会儿就出门。”

“好，我让周屹和秦松随你同去。他们俩行事稳妥，身手也好，有他们在，我会放心一点。”

“多谢。”陆星遥道。

她让小桃替她找来一身粗布衣裳，小桃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小姐，你怎么要穿这种衣服了？”

陆星遥道：“我这些衣服出行都不方便，我需要一身朴素的衣裳。就寻常的粗布衣裳就行，就大街上大家都穿的那种。”

小桃道：“这现找也不好找，我倒是有洗干净的，不知道小姐会不会嫌弃？”

陆星遥两眼放光：“那太好了，快拿来给我，不嫌弃不嫌弃。”

小桃是她在这个世界最熟悉的女子，人单纯可爱，长得干干净净，她的衣服她穿着不会有任何芥蒂，若是找的是来路不明的衣服，她还真的不敢穿。

小桃将一套浅青色衣裳捧到陆星遥面前，白皙的脸蛋胀得绯红，嗫嚅道：“小姐，这套衣裳，我洗得很干净……”

衣服叠得方方正正，散发着皂角的清香。

陆星遥伸手接过，笑着道：“谢谢你，小桃。”

“我要换衣服了。”

小桃已经摸清楚她的脾气了，知道她不习惯旁人伺候换衣服，便识趣的带上门出去了。

如今多事之秋，要在京城中走动，低调一些总是没有错的，陆星遥不想太过惹人注意，她换上这身简单的衣服，面上不施粉黛，身上也不戴首饰。

待收拾妥当，她来到前厅与沈云归打招呼。

她就这么清清爽爽地走过来，身着简单粗布衣裳的她，仍难掩倾城之姿，沈云归看呆了。

清水出芙蓉，胜过遍身罗绮者。

“星遥，你这样出门还是不妥，你还是将脸遮起来。”沈云归道。

他不知怎么突然就觉得有了危机感，如此的美貌，在世间行走，会遇到多少事情？他很想说：“星遥，你不要去，外面危险，我替你去扫平一切困难，我保护你。”

但他说不出口，这些日子他也看明白了，眼前的陆星遥瞧起来弱柳扶风，但实际上倔得很，她不是柔软的蒲草，她是不会依附于他的，她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点子，似乎对一切都成竹在胸，所以他不敢说出那句话。

陆星遥道：“放心，我有分寸。”

她摸出面纱，遮去面容。

沈归道：“星遥，万事小心。”

陆星遥点点头。

周屹和秦松已在院中等候，他们各自牵着一匹高头大马，一个亲兵牵着另外一匹白色的马。

显然，这匹马是为陆星遥准备的。

陆星遥很喜欢骑马，本来她不想这么快暴露的，因为这与这个世界的闺阁小姐身份反差太大，但之前沈云归重伤在身，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沈云归心里其实一直有个谜团，但他忍住没问。

陆星遥看出来了，她想，只要他问，她就可以编一个故事来骗他，可他偏偏什么都不问。只是那双探寻的眼睛隐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