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覆旧山河 第41章 夜访总商

“你爹爹也是个可怜人。”于玄叹了一口气。

“但你看名册作何用？你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你听我的，不要再蹚这浑水，趁早收拾细软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生活吧。”

她长长的睫毛如蝴蝶在扇动翅膀。

“不，总商大人，爹爹如今被冤枉入狱，若是被宣判，那普天之下再无我的容身之地。只有证明爹爹是冤枉的，我们以后才能好好活下去。”陆星遥目光灼灼，语气坚定。

于玄叹了一口气，亲自取来一本厚厚的册子，在陆星遥面前摊开。

“你瞧瞧吧，这是京城所有商户的名册，里面每个商户做什么生意，包括掌柜的叫什么，名下有多少奴仆，通通记录在册，你看看有没有你需要的信息。”于玄道。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总是在陆星遥脸上徘徊，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陆星遥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她原以为要费上九牛二虎之力才能说动总商，却不想这总商是个豪爽女子。

陆星遥心中轻松一截，运气不错，总是能遇到好人。

正在仔细翻阅，于玄清冷的声音响起来：“沈将军他，可好？”

陆星遥闻言抬头，心中很是诧异，口中答道：“将军他前些日子遇刺，万幸没有伤到要害，已无大碍。”沈云归遇刺不是小事，京城中已经传遍，也就没必要隐瞒。

于玄笑着摇摇头：“那便好。这臭小子，去了西北几年不见，一回京便围着你转，真是长大了。”

陆星遥听她这样说，心里有些奇怪。

她这样说，那么她肯定与沈云归认识，恐怕还是打小就认识的。

这也不奇怪，于玄能以女子之身坐到总商的位置，想必也是出身于世家大族，京中的权贵们有自己的小圈子，互相来往走动，再正常不过。

于玄又道：“小时候我们常常在一处玩儿，你，我，云归，长大之后后倒来往的不多了。”

“嗯？”陆星遥有些茫然的瞧着她。

她们竟从小就相识，那会不会一眼就认出她并非这个世界的陆星遥？

万一被识破，这些人都是她惹不起的。

这些人肯定会把她大卸八块，当她是个怪物。

陆星遥觉得自己后背有些发凉，浑身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她决定嘴硬到底，若是于玄要跟她提起小时候的事情，那她就装失忆蒙混过去。

于玄话锋一转：“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沈云归老爱哭鼻子，我老笑他男儿怎么有那多眼泪要流，小时候没少被我们俩嘲笑。”

“呃……是啊，呵呵……”她打着哈哈。

她忍不住在心里抱怨：“姐姐呀，我这人命关天，急的火烧眉毛了，您就别在讲小时候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

她呵呵一笑，不再作答。

于玄见她心情不悦，也不再说话，一时间屋内安静下来，只有陆星遥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很厚的一本册子，陆星遥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终于从头翻到尾。

最后一页翻完，她长长吐出一口气。

“如何？可有找到有用的线索？”于玄道。

“总商大人，我刚才粗略看了一遍，这里面有相当一部分都有周明哲参股，他参股之后，不用多久，商铺便会因种种原因倒闭。”

陆星遥道：“我想，这不是巧合吧。”

“星遥，咱们小时候的情谊，你别那么见外，像小时候一样，叫我玄姐姐就成。”于玄俏皮的眨巴着眼睛。

陆星遥正求之不得：“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揽住她的肩膀。

陆星遥总算松了一口气，若是能跟总商拉近关系，以后办事会方便很多。

该说不说，陆家还真是什么人都认识，果然人只要够有钱，权贵都是座上宾。

“玄姐姐，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陆星遥决定陈胜追加，趁她这会儿心情好，试探着看对方能不能给行个方便。

“何人？”

“常远，就是从前醉仙楼的伙计。”于玄能坐在这个位置，想必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消息灵通着。

“我知道他，据说是他指认的你爹爹，你想弄清楚他为何要做这个证人？”于玄双手抱臂，歪着头瞧她。

“不错，我想知道爹爹如此提拔他，他为何要做出伤害爹爹的事来。”提起爹爹，陆星遥心中钝痛，她喉头有些哽咽，发酸，发疼，疼得她再说不出多的话来。

“你随我来。”于玄带着陆星遥来到后面的房间，她纤细白皙的手在墙上摸索一阵，只听“咔嚓”一声，好像是什么机关开启的声音。

随着这声响，另一个空间出现在眼前。

陆星遥惊讶地将眼睛睁得滚圆。

这这这……这便是传说中的暗阁吗？

于玄回头瞧了她一眼，转身拉着她的手道：“别怕，这是我的书房。”

果然是奇女子，连书房都这么不同凡响。

“玄姐姐，你这书房真不错，真是别有洞天。”陆星遥由衷赞叹。

于玄呵呵一笑：“一般一般。”便引着她走了进去。

书架上分门别类摆放着各类册子，有《京城商铺布局图》《京城商铺名册》《京城美食一览》《京城商铺雇佣名册》，与其说是书房，倒不如说这是一间档案室。

于玄拿起书架上的《京城商铺雇佣名册》，递给陆星遥：“看看有没有你想要的信息。”

陆星遥伸手接过，顾不得其他，倚在书架上，仔细翻阅起来。

册子上记载常远是梁州人士，梁州？是周明哲的同乡？

那他们可能很早以前就认识。

陆星遥的拳头紧紧攥起，爹爹任人为贤，只要是能干的人，他都愿意给他们机会。

可常远这条毒蛇，是从什么时候起，就蛰伏在他身边了呢？在黑暗中阴恻恻地窥伺着，准备一口便要了爹爹的命。

她一页一页的翻过，薄薄的纸页上，每个人的生平都只有一句短短的话。

待翻到最后一页时，上面写着：“摘星楼掌柜常远。”

陆星遥问道：“玄姐姐，摘星楼是做什么的？”

于玄道：“摘星楼是一家赌坊。星遥，你要知道，赌坊不是一般人能开得了的，他背后必有人撑腰，若想对付他，在没有万全的把握之前，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她的声音清冷动听，却在安静的暗阁里，如一把钝了的刀子，将陆星遥割出一道道血口子。

陆星遥知道自己不能退缩，她深吸一口气道：“玄姐姐，可是爹爹没有那么多时间等我了，时间紧急，这本名册可否允许我带回去仔细研究？”

见于玄没有应答，她忙道：“玄姐姐，我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陆星遥心里跟明镜一样，明哲保身，这是人之常情。她想带这本册子回去，与沈云归商议看能不能有其他的办法，若是于玄不肯，她也不会强求，毕竟自己如今身份敏感。

于玄一挥衣袖，绯红的纱衣轻盈荡起：“这有何难。你只管带回去慢慢看。”

陆星遥道：“好姐姐，等事情了了，我一定要好好谢你。”

于玄嫣然一笑，拿纤细的食指轻点她额头，笑道：“你这丫头，这么见外做什么？若你需要我帮忙，只管开口便是。”

陆星遥心中感激，拜别于玄后，趁着夜色，周屹与秦松护送她回了将军府。

因取得名册，心中欢喜，恨不得马上见到沈云归，与他商议。

她归心似箭，一路上也不言语，只专心赶路，另外俩人见她今日一脸严肃，知道她心中有事，也不说话，一行人快马加鞭回到将军府。

远远便能瞧见将军府外灯笼的光，在黑夜里，暖暖地亮着。

陆星遥瞧着这一束光，觉得莫名的安心。

即使身处荆棘之中，稍不留意便可能粉身碎骨，但依然有这样一束光，是为她而亮起，在等着她回来。

她一勒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停下。

她利落地翻身下马，将马交给家丁，见沈云归立于厅前，长身玉立。

因身上有伤，他无法将衣服穿得如平时一般工整，只能松松披着。

他含笑瞧着从黑暗中归来的陆星遥，柔声道：“你回来了。”

陆星遥也笑着瞧他：“嗯！”

不知何时起，他们似乎有了某种默契，见她归来，他不会问：“一切可顺利？”只要看到她轻快的步伐，沈云归便知道，必定是顺利的，不必多此一问。

“云归，你是专程在这里等我回来吗？”陆星遥还是很想从他口中听到一句肯定的回答。

“对，我天天躺着，躺得浑身筋骨都不得劲儿，曹叔讲我若能适当活动，于恢复有益处。”沈云归道。

什么呀？明明在这里等她那么久，明明是担心她，却不肯承认。

陆星遥知道他是脸皮薄害羞，若是陆星遥不知道，就他这样的钢铁直男，这辈子恐怕都难娶到媳妇儿。

陆星遥微微笑着，抬起一双秋水眼眸：“云归，你知道吗？我今天去见的总商，竟是我们儿时的玩伴，于玄。”

沈云归道：“于玄？我记得以前是他爹爹任总商，没想到她一个女儿家也能坐到此位置。只是我久不在京中，很多关系没有走动就会疏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