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遥在前厅百无聊赖的喝着茶。
人家母子俩说话她于情于理都是要回避的,老夫人肯定是因为得知儿子受伤专程赶回来,母子俩很久不见了,想必有很多话要说。
她一边喝茶,一边盯着天花板发呆。里间的声音压得很低,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内容。
陆星遥把茶盏上的花纹都细细看过一遍了,将天花板上的花纹也都仔细瞧过一遍了,里间的人还是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她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活动活动乏累的身子,准备到院中走走。刚准备迈出步子,一声瓷器碎裂声在里间响起。
陆星遥顿时僵住了。
他们吵起来了?他们母子久不见面,一见面不叙旧,怎的吵起来了?
她该怎么办?这是别人家,她如今寄人篱下,劝架也轮不到她来劝。
虽然他们两家从前关系好,但方才见老夫人的眼神,并无任何亲昵感。
或许在沈老将军故去,沈云归担起将军府重担去西北镇守,沈老夫人去道观修行,一切都早已分崩离析。
她不想再揪心,别人的家事就留给他们自己来解决,自己不要去掺和。
她在院子里四处溜达,看看花,看看树,前面不远处的墙角边,盛开着一丛月季,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陆星遥被如此美景吸引,慢慢走过去,准备坐下来好好欣赏一番。
谁知她刚坐下,便听到隔壁有人说话的声音,仔细一听竟是沈云归和他娘的声音。
非礼勿听,她赶紧起身准备离开。
“你此次受伤,是因为星遥吧?”沈老夫人问。
听到说到她,她就不想再走了,索性坐下听听。反正她又不是故意要听的,这是不小心听到了。
“娘,不关星遥的事,这次的事情是个意外。”沈云归道。
“她家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我也知道她家里出事之后你就接她来将军府住了。”沈夫人道。
“娘,星遥一个女孩子家,无依无靠很可怜,她住将军府,我能护着她。”沈云归道。
“我知道你念着你们小时候的情谊,但你们现在都不是小孩子了,你要护着她可以,但也要注意分寸。”沈夫人语气里带着不悦。
“娘,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沈云归的嗓门也提高了。
“你知道吗?我看你早就糊涂了!从我一进门开始,你看她的眼神,我就知道你的心思了!”沈夫人狠狠一拍桌子。
“扑通”一声,伴着沈云归的声音,字字铿锵:“娘,你说的不错,我确实对星遥有心思。娘,您与爹爹那么恩爱,该当理解儿子的感情。我认定她,便要护她周全。”
“你糊涂啊!她爹爹如今在牢狱之中,你也不是三岁小儿了,你怎么就看不清这其中的利害呢?”
“她爹爹是被冤枉的。”沈云归道。
“你还年轻,你还看不清京中的水有多深,就算他们是冤枉的,你要想想,背后是谁在策划,你们斗得过吗?”
“娘,小时候爹爹教我做人做事都需坦坦荡荡,我行事坦荡,陆伯伯一家也行事坦荡,莫须有的罪名,不能白白承受。”沈云归道。
“云归啊,娘在道观清修这些年,很多事情都已看淡。但你不一样,你还年轻,你身上的担子很重,我和你爹就你这一个儿子,你不单单是为你自己而活,你还要担起将军府的荣耀。”沈夫人嗓音里带着哽咽。
“你受伤也是因为她吧?”沈夫人的语气变得凌厉起来。
“不,这只是意外,与星遥无关。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您就不要再揪住不放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自从回京之后为她家的事情忙里忙外,没有来看过我一眼。这些年你在西北,我日夜担心,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你又受这么重的伤。听说你受伤,我夜不能寐,生怕你有什么意外。”沈夫人的声音带着啜泣。
“娘,如果你今天只是来说这些,那我们就不要再继续谈了。我的伤你也看到了,只是皮肉伤,并无大碍,只需修养几日便可痊愈。”
“云归,我要跟你说的是,你喜欢星遥,可以,我没有意见,他们家的遭遇我也很难过。”
沈云归声音里带着欣喜:“娘,你说的是真的?多谢娘。”
“你听我说完。你喜欢她可以,想要与她在一起也可以,但,你不能娶她做正妻。”她的嗓音如一把尖刀,刺进了陆星遥心里。
“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沈云归嗓音提高了。
“我们沈家人丁单薄,你爹爹去得早,你又没有手足助力,你想后半生顺遂,需得娶一位名门千金做正妻,如此才是对你的仕途有利。”
沈云归猛然打断她:“娘,你在说什么?你从前不是这样的。若是不能娶到我真心喜爱的女子做正妻,我宁愿终身不娶!我这些年在西北,全是靠自己,我并不需要这种助力!”
“她是商贾之女,与你身份是云泥之别……”
“不,娘,我不许你这样说她,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她心地善良,虽是女子,但心思计谋并不比男子差,与她在一起我很开心,爹爹走后,连娘亲你也走了,留我一个人,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沈云归的声音也哽咽了。
他是个好强的人,能说出这番话,需要多大的勇气。
“从小,我读什么书,学什么武功招式,与谁交朋友,都是你和爹爹替我决定,而相伴一生的人,我想自己来选择。”
陆星遥听到沈云归如此直抒胸臆的表白,她瞬间想要落下泪来。
她活这么久,从未被人这么坚定的选择过。
她是独生女,虽然在另一个世界里提倡男女平等,但每次惹了父母不高兴,他们会有意无意流露出没有儿子的遗憾;
工作后参加活动,她也总是习惯性让人忽略的那个,总是别人不要的才给她,所以她她想要的东西,她必须拼命去争取。
而现在,那个人说,只想要她,就要她。
她心口像堵了一块石头,堵得她喉咙发烫,眼里氤氲起水汽,模糊了视线。有水滴落在手背上,是温热的,她才意识到,竟是自己落了泪。
沈云归坚定地选择了她,而他娘并不喜欢她,让她莫名有些忐忑。
她从小就很怕与长辈来往,长辈哪怕再不对,辈分也是要压一头的。就只能忍着,让着。
唉,还是尽快把爹爹救出来,她好回自己家去。她不喜欢这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虽说沈云归待她很好,但这终究不是自己的家,还是在自己家比较自在。
她走了这一会儿神,没有留意到屋内的人还说了什么。
待她回过神来,屋内的气氛似乎不再那么剑拔弩张。
沈夫人道:“云归,你如此坚定,我做娘的,当然也不会做这棒打鸳鸯之事,我也帮不上你们什么,你们的路你们就自己走吧。我刚刚说那些,就是想听听你的真心话。我是怕你们年轻,考虑不了那么多事,若以后后悔,才真的是害人害己。”
沈云归道:“娘,谢谢你。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喜欢星遥,但我不知道她对我是什么意思,我现在也不想给她压力,等她家里的事情解决,再说我们的事情,不急不急。”
“要不要我去问问星遥的意思?”沈夫人道。
“唉呀,娘,你就不要管了,星遥是女孩儿家,脸皮薄,你再吓着她了。”
“况且我接她来将军府是真心想保护她,没有其他想法,您这一问,她要是以为我是要挟恩图报,我还怎么面对她?”沈云归道。
“好好好,娘知道了。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就成。但要记得一点,永远不要任性,将军府的荣耀系于你一身。”
沈云归郑重道:“娘,您放心,我时刻不敢松懈,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母子俩声音低下去,听得不甚清晰。
该听的不该听的陆星遥都听到了。隔墙有耳啊!不过这是在戒备森严的将军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也不怕被人听了去,若是以后回家了,一定要万分小心。
陆星遥起身离开,来到上次沈云归带她来过的莲池旁。
此时正是莲花盛开的季节,风里都是莲花清新淡雅的甜香,她盯着满池亭亭玉立的莲出神,过了不知道多久,感觉脚都有些麻木了,才起身往回走。
经过那架巨大的紫藤时,沈夫人正立于紫藤架下,不知在想什么。
打个招呼吧,陆星遥硬着头皮过去。
她不是个害怕陌生人的性子,她在另一个世界做销售的时候,早已经练就了高超的人际交往能力。
但面对这些长辈,她始终有些发怵。
沈夫人也发现了她,冲她微笑着招手:“星遥,过来。”
她恭恭敬敬走过去行礼:“夫人。”
“星遥,莫要太生份,像你小时候一样,唤我玉姨吧。”她的皮肤光洁白皙,细看之下便知年轻时定是个倾城佳人。
人家都这么说了,她当然立刻借坡下驴:“玉姨。”一声甜甜的玉姨,让沈夫人嘴角绽开梨涡。
“我这些年甚少知道京中之事,久未回府。与你娘已经很多年未见了,你娘,她还好吗?”沈夫人说话很是轻声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