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私塾的书整理妥当后,林墨总觉得落根坡的每一寸土地,都在悄悄诉说着往事。他刚把第九章的结尾补充完整,村里的年轻人阿泽就匆匆找到他,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是一对年轻男女在石桥上的合影,背景里的石拱桥正是村口那座“望归桥”。
“林哥,你可得去望归桥看看!”阿泽的声音带着几分慌张,又藏着一丝好奇,“这三天夜里,我下班经过桥,总听见桥栏那边有‘咯吱咯吱’的石板摩擦声,像是有人在刻东西。昨天半夜我特意去看,借着月光,看见桥中间的石栏上,竟然多了几道模糊的刻痕,跟我太爷爷照片里那对恋人刻的名字很像!”
林墨心里一动。望归桥是落根坡的标志性建筑,始建于清朝光绪年间,全部用青石砌成,桥身刻着“望归”二字,据说是因为以前村里男人外出谋生,女人总在桥上盼着归人而得名。阿泽说的“太爷爷的恋人”,林墨倒有耳闻——村里老人说,民国时期有个叫阿春的货郎,常年走南闯北,和村里的姑娘阿秀相恋,两人约定每年秋收后在望归桥相见,可民国三十三年后,阿春就再也没回来过。
“阿泽,你别急,我和刘道长马上过去。”林墨接过旧照片,照片上的阿春穿着粗布短褂,阿秀梳着两条麻花辫,两人依偎在桥栏边,笑容灿烂。他立刻联系刘道长,两人约在望归桥桥头碰面。
等林墨赶到时,阿泽已经在桥边等着了,手里拿着手电筒,正照着桥栏上的刻痕。刘道长也到了,正围着桥身转圈子,手里的罗盘指针缓缓转动,带着一种绵长的波动,像是桥下缓缓流淌的河水,从未停歇。
“这桥是落根坡的‘驿气节点’。”刘道长停下脚步,指了指桥身的青苔,“你看这青苔,只长在桥的两侧,中间却很干净,说明往来的人多,‘驿气’重——这气是走南闯北的人留下的念想,是等待归人的期盼,最能留住未赴的约定。”
阿泽叹了口气,用手电筒照着桥中间的石栏:“我太爷爷就是阿春,当年他走货到南方,听说家乡打仗了,连夜往回赶,结果半路上遇到溃败的散兵,被抢了货物,还挨了打,等他挣扎着走到离村还有十里地的地方,就不行了。他临终前,还攥着给阿秀买的银镯子,说没能去桥上见她……”
林墨心里一酸。他看向桥栏上的刻痕,是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勉强能辨认出“春”和“秀”,旁边还有个小小的心形,像是阿春当年刻了一半没刻完的。桥下的河水缓缓流淌,月光洒在水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像是阿秀当年望眼欲穿的泪水。
“刘道长,这是阿春的执念吧?”林墨问。
刘道长点点头,伸手摸了摸桥栏上的刻痕:“他和阿秀的约定没赴,心里放不下,就借着这桥的‘驿气’留了下来。夜里的石板摩擦声,是他在试着刻完当年没刻完的名字;那些新的刻痕,是他想告诉阿秀,他回来了,只是晚了一步。”
林墨想起照片上阿秀的笑容,想起阿春临终前攥着的银镯子,忽然觉得,这望归桥承载的,不只是往来的脚步,还有跨越生死的约定。他转头问阿泽:“阿秀奶奶后来怎么样了?”
“阿秀奶奶等了阿春一辈子,一直没嫁人。”阿泽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临终前还说,总听见桥上传来阿春的脚步声,说他肯定会回来的。她把阿春留下的银镯子埋在了桥边的柳树下,说等阿春回来,让他自己挖出来。”
刘道长从布包里拿出三炷香,插在桥边的石缝里:“阿春兄弟,阿秀姑娘一直在等你,我们知道你没忘了约定,如果你能听见,就给我们个信。”
香刚点燃,桥下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像是有鱼跳出水面。紧接着,桥栏上的刻痕突然变得清晰起来,那个未完成的心形,竟然慢慢“长”完整了,像是有人用无形的刻刀,把剩下的一半补了上去。阿泽手里的手电筒晃了晃,照到桥栏下方,那里竟然放着一支小小的银镯子——正是阿春当年给阿秀买的那支,上面的花纹还清晰可见。
“是阿春!他把镯子带来了!”阿泽激动得声音发颤。
林墨看着那支银镯子,忽然明白,阿春这些年一直守在桥上,就是想把镯子亲手交给阿秀。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拿起银镯子,镯子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凉意,像是阿春未散的气息。
“我们帮他把镯子送到阿秀身边吧。”林墨说。
阿泽点点头,带着林墨和刘道长来到村后的山坡上——阿秀的坟就在这里,坟头种着一棵柳树,柳树下的泥土很松软,像是有人经常来打理。他们在柳树下挖了个小坑,把银镯子埋了进去,又点燃了纸钱和香烛。
“阿秀奶奶,阿春爷爷回来了,他把镯子带来了,你们的约定,完成了。”阿泽对着坟头轻声说,“你们不用再等了,以后就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在一起吧。”
话音刚落,桥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石板摩擦声,像是有人在慢慢走远。林墨回头看去,望归桥在月光下静静地躺着,桥栏上的刻痕依旧清晰,那个完整的心形,像是在笑着诉说一个迟到却未缺席的约定。
当天晚上,阿泽特意去桥边守着,再也没听见石板摩擦声。第二天一早,他发现桥栏上的刻痕虽然还在,却多了一层淡淡的青苔,像是被时光温柔地包裹了起来。
林墨坐在望归桥的石栏上,手里拿着阿泽给他的那张旧照片,照片上的阿春和阿秀笑得依旧灿烂。他想起阿春在桥上的守望,想起阿秀一辈子的等待,忽然明白了“诺寄驿留”的意思——有些约定,哪怕跨越生死,哪怕迟到几十年,也不会被时光抹去;有些守望,藏着最深的爱恋,哪怕人已不在,也会借着承载记忆的器物,一直延续下去。
刘道长走过来,递给林墨一瓶水:“想什么呢?”
林墨笑了笑:“我在想,落根坡的这些故事,其实都是最动人的约定。那些未赴的相见,未说出口的告别,未完成的承诺,都藏在这些老物件里,等着有人能帮他们把约定画上句号,把守望变成团圆。”
刘道长也笑了:“是啊,玄学从来都不是什么玄乎的东西,它就是藏在石栏里的约定,是刻在时光里的爱恋,是那些跨越山海的守望。我们能做的,就是帮他们把故事圆满,把爱意留存。”
林墨拿出手机,在文档里写下第十章的开头:“落根坡的望归桥上,藏着一个货郎的约定,和一场跨越时光的守望。那些深夜里的石板摩擦声,不是闹鬼,而是一个恋人对约定的最后坚守,对爱人的最深眷恋。原来,玄学的尽头,从来都不是法术,而是人心底最纯粹的爱与等待。”
他抬头看向远方,太阳慢慢升起,阳光洒在望归桥上,给青石桥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桥下的河水缓缓流淌,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圆满的故事,在落根坡的时光里,永远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