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戏台的戏唱完后,林墨总觉得落根坡的风里都飘着几分唱腔的余韵。他刚把第八章的稿子校对完,村小学的老校长就找到了他,手里攥着一本泛黄的线装课本,封面已经磨损得看不清字迹。
“小林记者,你还记得村北头那座废弃的私塾吗?”老校长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又藏着一丝敬畏,“这几天夜里,我总能听见私塾里有翻书的声音,还有人在低声讲课。昨天我去看,发现私塾西厢房的旧书堆里,这本吴先生当年用的课本,竟然自己摊开着,空白的书页上,还留着淡淡的粉笔字,像是刚写上去的!”
林墨心里一动。他想起第四章里提到的吴先生,那个民国时期客死他乡的教书先生,而老校长说的“吴启明”,正是吴先生的大名。那座废弃私塾,就是吴先生当年教书的地方,自从他牺牲后,私塾就空了下来,后来村里建了新小学,这里更是彻底荒废,只剩下满屋子的旧书和课桌椅。
“校长,您别急,我和刘道长马上过去。”林墨接过课本,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像是摸到了几十年前的时光。他立刻联系刘道长,两人约在私塾门口碰面。
等林墨赶到时,老校长已经在私塾门口等着了,手里拿着一串锈迹斑斑的钥匙。刘道长也到了,正仰头看着私塾的匾额,匾额上“启蒙堂”三个字已经褪色,却依旧透着一股书卷气。他手里的罗盘指针轻轻颤动,带着一种温润的波动,像是书页翻动时的轻响。
“这私塾建在‘文气汇聚’的地方。”刘道长指着私塾院里的老槐树,“你看这棵树,枝繁叶茂,比村里其他地方的槐树长得都好,说明这里的‘文气’没断,还在滋养着这些旧书旧物。”
老校长叹了口气,打开私塾的门:“吴先生是个好先生啊,当年他来落根坡教书,不管家里穷富,只要孩子愿意学,他都收。他还从自己的俸禄里拿出钱来,给买不起课本的孩子印书。民国二十六年,日本人来了,他带着学生藏古籍,结果被流弹打中,那些古籍后来找到了,可他……再也没能站上讲台。”
林墨跟着老校长走进西厢房,一股混合着墨香和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里堆满了旧书,有的堆在地上,有的摆在破旧的课桌上,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最显眼的是靠墙角的一张旧书桌,桌上摊着一本线装课本,正是老校长带来的那本,空白的书页上,果然留着淡淡的粉笔字,是“人之初,性本善”几个楷书,字迹工整,带着几分苍劲。
刘道长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书页上的粉笔字,又拿起桌上的一支旧毛笔:“这课本上沾着‘文气’,是吴先生的执念。他一辈子都在教书,想把知识传给更多孩子,可没能完成,心里放不下,就借着这课本的‘气’,留在了私塾里,每天夜里翻书、写字,像是还在给学生上课。”
林墨看着那些旧书,有的书页上还留着当年学生的批注,有的课本里夹着干枯的野花,像是孩子们偷偷放在里面的。他想起吴先生当年带着学生藏古籍的场景,想起他临终前没能说完的课,忽然觉得,那些旧书里藏着的,不只是知识,还有一个教书先生对育人的执着。
“那我们能帮他吗?”林墨问。
刘道长点点头:“他缺的不是课本,是一个‘传承’。我们把这些旧书整理出来,捐给村小学,再在私塾里办一个小小的‘吴先生纪念馆’,让村里的孩子都知道他的故事,把他想传的知识和精神传下去,他就放心了。”
老校长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转身就去村里召集老师和学生。林墨和刘道长则留在私塾,整理那些旧书。村民们听说要帮吴先生完成心愿,都主动来帮忙,有的擦课桌椅,有的整理旧书,有的打扫院子——虽然私塾破旧,却因为这些人的到来,重新有了生气。
当天下午,村小学的孩子们就来了。他们穿着整齐的校服,在私塾的院子里排好队,老校长拿着那本旧课本,给孩子们讲吴先生的故事。孩子们听得很认真,有的孩子还伸手摸了摸桌上的旧书,像是在和吴先生打招呼。
等孩子们离开后,林墨和刘道长把整理好的旧书装进箱子,准备捐给村小学。就在这时,西厢房的旧书桌突然发出“哗啦”一声,像是有人在翻书。林墨跑过去一看,只见那本摊开的课本,竟然自己翻到了最后一页,空白的书页上,慢慢浮现出一行粉笔字:“学而不厌,诲人不倦”,然后又慢慢消失,像是有人在笑着点头。
当天晚上,老校长特意去私塾守着,再也没听见翻书声和讲课声。第二天一早,他发现私塾里的旧书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课桌上,像是有人特意整理过,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书页上,泛着淡淡的金光。
林墨坐在私塾的旧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支从书堆里找到的旧粉笔——是吴先生当年用的,笔杆上还留着他的指印。他想起吴先生在讲台上讲课的样子,想起那些旧书里藏着的知识,忽然明白了“智寄文留”的意思——有些知识,需要用一生去传递;有些心愿,藏着对后辈的期许。那些留在器物上的执念,不是放不下,而是想让后人记得,曾经有这样一个人,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知识的火种。
刘道长走过来,递给林墨一瓶水:“想什么呢?”
林墨笑了笑:“我在想,落根坡的这些故事,其实都是最珍贵的课本。那些未讲完的课,未传完的知识,未放下的期许,都藏在这些老物件里,等着有人能帮他们把知识传下去,把希望延续下去。”
刘道长也笑了:“是啊,玄学从来都不是什么玄乎的东西,它就是藏在书页里的智慧,是刻在骨子里的坚守,是那些跨越时光的启蒙。我们能做的,就是帮他们把知识传承下去,把精神永远留住。”
林墨拿出手机,在文档里写下第九章的开头:“落根坡的旧私塾里,藏着一个教书先生的执念,和一堂未讲完的课。那些深夜里飘荡的翻书声,不是闹鬼,而是一个教育者对知识的最后坚守,对后辈的最深期许。原来,玄学的内核,从来都不是法术,而是人心底最纯粹的智慧与传承。”
他抬头看向私塾的窗户,阳光已经照进房间,落在那些旧书上,像是给书页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风从窗外吹进来,翻动着桌上的旧课本,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像是吴先生的讲课声,在落根坡的空气里,轻轻回荡,从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