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之归途 第12章 案件

‘今日’的我是在一张狭窄且略硬的床榻上醒来的，尚未睁开眼就能闻到一股潮湿的气味。

我眉梢微皱，扶着额头从床榻起身环顾四周。

我发现我身处的地方是三面由灰色水泥墙环绕，对面有一堵铁栅栏的牢房。

我静下心仔细回顾脑海中的那段声音，结合目前我全然不记得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也不记得自己是谁以及今日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来看，我几乎确信声音所言的真实性。

不过，我不久便找到了长袍内侧的笔记本，透过上面的内容了解到了之前发生过的事，但对于本子最后记录的——‘宿命不可逆转。’

不知为何，我感觉到心口一阵刺痛。

突然之间，一个雪白的物体窜上我的肩膀，我马上认出它是我‘忆事本’上记录的‘霙’。

我温柔地念出从本子上所记的名字，霙则是用小脑袋蹭了蹭我的脸。

哪怕失去了所有记忆，我仍能从霙身上感觉到一种不可替代的感觉。

或许在我失忆之前霙也一直陪伴着我。

但由不得给我多余的思考时间，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径直朝我所在的位置走来。

定睛一看，来者是几名身穿统一洁白制服，身披雪白长袍的高大男人。

为首的男人神色威严地打开我所在的牢房门锁，朝我抬下巴示意我自己走出去。

我神情平淡地遵照男人的指示，脚步不快不慢地离开牢房。

“昨夜的受害者已经清醒过来，并指认袭击她的犯人样貌和数量，你初步洗清嫌疑，可以暂时不用被拘留。”

男人平铺直述道。

犯人？受害者？拘留？

我虽一头雾水，表面依旧淡定地询问：“请问这位先生我昨天是做了什么呢？”

“你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记得了？”

男人皱起眉，怀疑地质问我。

“不记得了，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

我面色平淡地说。

“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以及包含昨天在内的所有事？”

男人的神情愈发严峻。

“对，不过请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歪过头问。

“看来那个一直吵吵闹闹的小姑娘说的都是真的。”

男人若有所思地低声说，又看向我问：“你会使用治疗魔法吗？”

“我不记得了。”

我摇头道。

即使努力去回想，我脑海中的记忆仍像白纸一样一片空白。

“算了，你还是先去安顿好你那位大吵大闹的朋友，让她来跟你详细说明情况吧。”

男人不打算跟我这个失忆的无关者多解释什么，招呼自己的下属把我领到牢房反方向的地方。

但还未走到走廊尽头，我远远就能听见一个少女声嘶力竭的喊叫声。

“……伊西娅可是用魔法救了人，你们凭什么把她关起来？……我们绝不可能是凶手……在我们赶到时就看见那人没动静地躺在地上……放我去见伊西娅，她现在一个人肯定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越靠近、声音就越清晰。

推门而出后，我见到那位气势汹汹的陌生少女。

我回忆着意识本上的内容，并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布洛尔小姐。”

少女闻声惊喜地转过身，见到我便立马激动地扑向我这，边查看我的情况，边情绪紧张地问：“伊西娅，你没事吧。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布洛尔小姐放心我没事。”

我微笑着轻推开扑到我身上的少女。

布洛尔显而易见地失落起来，语气委屈地说：“伊西娅又忘了你要直接叫我的名字。”

内心敏感的少女恐怕多少也察觉到我对她的一丝疏远。

“布洛尔能告诉我‘今日’之前发生的事吗？”

按照‘忆事本’所述，名为布洛尔的少女是暂时与自己一同旅行的伙伴。

“当然可以，伊西娅想知道的事我全都会回答。不过，我们还是先离开这个地方比较好。”

布洛尔眼神藏不住气愤地扫了周围人一眼，她还是对我们被拘捕这件事不太高兴。

“好，那我们走吧。”

我点头同意。

布洛尔则嘟着嘴、一只手死死地抱紧我的一只手臂，气冲冲地拉着我离开了这栋建筑。

直到将那座白色的建筑远远甩到身后，布洛尔才放缓脚步、放松地轻呼出好几口气。

“终于逃离那些恩将仇报的骑士。”

布洛尔表情仍然带着不悦。

“好了，布洛尔还是先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我安抚地轻拍布洛尔的后背。

“嗯，伊西娅你听我说……”

布洛尔愤愤不平地向我描述着昨日的事。

总体而言就是：我们昨日傍晚乘扫帚来到了这个名为‘布蕾亚’的城镇，但在途中却听见有人呼救，所以连忙赶去查看情况。结果就撞见有一个人胸口被利刃直接捅了几刀、奄奄一息地倒在巷子里的地上。

虽然当时在场的我们立即向前帮忙，我也直接用魔法治疗了那个人，但是我们却被偶然巡视街道的‘布蕾亚’镇的骑士团骑士正面撞见。又因为受害者身上残留着属于我的魔力气息，所以巡视的骑士便不由分说地把我当成了嫌疑人扣留在骑士团的牢房里整整一夜。

多亏有布洛尔说明，我很快就了解到昨日的事情始末理清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原来是这样，但他们只是公事公办，更何况我完全不记得了。所以布洛尔也不用耿耿于怀。”

我耐心地安慰道。

“不行，伊西娅不该再遭受这种待遇。”

布洛尔忽然神情激动地说。

我愣愣地看着布洛尔，心想是我说的话里有什么触发她的情绪了吗？

不过，失去记忆的我完全无法理解布洛尔会突然情绪失控的原因。

“我、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伊西娅。”

泪水无声地从布洛尔眼角滑落，少女声音哽咽地对我说。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这吗？好了，没事了。”

即使不知少女究竟是为何哭泣，我也依然选择上前环住少女颤抖不已的身躯。

许久过后，布洛尔冷静了下来用手背抹了抹脸颊的泪水。

我缓慢收回手，语气柔和地问：“你饿了吗？我们可以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嗯，有点。那先我们去餐厅大吃一顿再说。”

布洛尔果断地点头同意。

因为早上醒来了过后什么都没吃，外加大吵大闹了一通，她真的感觉肚子饿的咕咕叫。

于是，由布洛尔牵着我的手，我们两人走进了一间整体面积不大不小的餐厅。

布洛尔一坐到位置上，就几乎把菜单上的菜全都点了一遍。

“布洛尔，点这么多菜你吃得完吗？”

我表情无奈地看着对面仍气鼓鼓的少女。

“放心，我一定能吃完。现在唯有吃才能发泄我心中的怒火。”

布洛尔十分肯定地说。

我对她笑了笑，没再说话。然后把霙从我的肩膀抱到腿上，享受地摸了摸它手感极佳的皮毛。

“伊西娅，其实我一直都想问霙应该不是普通的小狐狸吧。因为，我没从没见过有什么白狐是有着三条尾巴的。”

布洛尔双手托着下巴，浅蓝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正蜷缩在我大腿上的霙。

我摸着霙的手稍微顿了顿，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道：“我忘记了。”

现在的我同样也失去了与霙有关的所有记忆，仅能凭心底的感觉全身心、无条件地选择信任霙。

“对不起。”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问了某些私密的问题，布洛尔立马垂下头道歉。

“没关系。布洛尔是正在找自己的家在哪吗？”

我边回想着‘忆事本’上的内容，边询问她。

“是的。照我们现在的速度，应该再过几天就能找到具体的地点。”

一提到回家的话题，布洛尔立即打起了精神。

“到时候我一定会向我的家人和朋友介绍伊西娅，告诉他们我回家途中遇到了这么好的朋友感觉很幸福。”

布洛尔幸福地笑着向我保证。

“我也很高兴能遇到布洛尔。”

我接着她的话发自内心地回应道。

“嗯。”

布洛尔害羞地别开脸，脸颊一片红润。

我没有‘今日’之前有关布洛尔的记忆，可哪怕只有短时间的接触，我也能分辨出她是一位本性善良、纯真的少女。

也许正因如此，‘今日’之前的我才会选择与她同行。

不过，如果名为布洛尔的少女四处旅行的目的是为了回家，那我又是出于何种目的才会选择日复一日的‘旅行’呢？

恍惚之际，我又回想起‘今日’醒来之际回荡在脑海深处的声音。

——‘永远不要试图回想起自己到底是谁’

我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声音的真切，以及现在的我内心对往昔记忆的排斥。

我目前的处境或许正是由我亲手造成的也说不定。

“伊西娅，吃完早饭我们先去找旅店歇脚吧。哼那群人跟我说在真正的犯人被找到之前我们算是还未洗清所有嫌疑，所以让我们暂时留在‘布蕾亚’镇方便调查。”

布洛尔气呼呼地用叉子叉起一块沾有芝士的香肠，送进嘴里并大口嚼了起来。

“好啦，别生气。他们只是公事公办。”

我温声劝道。

眼角的余光却犀利地撇向坐在我们附近座位的两个男人，虽然那两个人的穿着打扮和普通路人无异，但我能发觉他们会时不时地朝我们投过来监视的视线。

是因为昨夜发生的事才派人来监视我们的吗？

“伊西娅，你不吃吗？”

布洛尔依旧不知情地大口吃着迟来的早餐，脸颊被食物塞得鼓了起来。

“我现在就吃。对了，布洛尔。‘布蕾亚’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斯文地切下一小块自己盘里的烤香肠送进嘴里。

布洛尔嘟囔着咽下满嘴的食物，又灌了一大口热牛奶，抹嘴说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但我听他们说镇上好像发生了好几起袭击事件，而且被袭击的人都是一些有钱人。”

“那袭击者的身份确定了吗？”

“不知道，但据说受害者都是突然被人从身后遭受袭击。话说，我们昨夜一听到有人呼救，就马上赶过去了，但我们都没有看到袭击者。不过，伊西娅当时好像说过发现了残留的魔力气息。”

听到这句话，我切着煎蛋的动作一顿，语气认真地询问道：“我是在昨夜治疗受害者的时候说的？”

“是的。当时伊西娅发现有人受伤就立即上前去治疗了。”

布洛尔边想边点头。

我沉默了下来。

如果‘昨日’的我真的感觉到残留的魔力气息，那结论无非两种：一是受害者本身拥有魔力；二是受害者在别处接触到了与魔力气息相关的人或物。

思索之余，一个纤细的身影悄然来到我们身旁，彬彬有礼地询问道：“两位小姐好，请问你们是昨夜救助过我的人吗？”

我和布洛尔闻声抬头望去，那是一位穿着整洁长裙、温文尔雅的年轻小姐。

“请问你是？”

布洛尔尚未缓过神，表情疑惑地看着对方。

“不好意思，我忘记自我介绍。我叫莉迪，是‘布蕾亚’镇一间人偶店铺的店主。”

莉迪目光柔和直视我们自我介绍，又紧接着之后的谈话，“我昨夜在为顾客送完订制的人偶后，在回家的途中被袭击，多亏你们及时赶到救了我，所以我是专程来对你们表示感谢的。”

莉迪温柔地朝我们鞠躬道。

“啊，不必客气。”

布洛尔被突如其来的真诚感谢弄得有点无措，连忙摆手说道。

“不，我听骑士说你们还为我治疗了伤口，实在多谢你们。”

莉迪语气柔和地说出这句话，目光依次看向我和布洛尔。

“请不必在意。莉迪小姐，请问关于昨夜袭击你的人，你有看见对方的长相吗？”

我拉开一旁空的椅子先请人坐下，翠绿的双眸凝视对方的眼睛问。

“实在抱歉，因为对方是从我身后忽然发起袭击，所以我并没有看见对方的长相。但是据我推测，袭击者恐怕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莉迪姿态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况回答。

“请问莉迪小姐为什么推测是男人？你不是说没正面看清对方吗？”

“因为影子，我还记得当时袭击者的影子能从后方将我的影子整个覆盖住。”

“其实我们是昨天才刚到这里，所以对‘布蕾亚’镇上发生的案件一无所知。请问莉迪小姐方便告诉我们吗？”

“当然可以，但老实说我也只是听到一些传闻而已。不过，据其他人说袭击者好像专门挑选一些有钱的恶人作为下手的目标。而且袭击者一般会在夜晚埋伏目标，先是用利刃从身后捅死受害者，然后再抢劫他们身上的所有财物。”

“所以袭击者一般是杀死而不是弄伤受害者。”

我直接捕捉到她话中的关键点。

“是的。之前的23起命案的受害者确定全部遇害。”

莉迪肯定地点了点头。

“呼，好险莉迪小姐没事，太好了。”

一旁一直安静从头听到尾的布洛尔为莉迪没受重伤感到松了一口气。

“没错，多亏有你们两位的救助。对了，为了表达谢意，我想赠与两位小姐店铺里内手工制作的人偶，请两位小姐一定要收下。”

莉迪态度诚恳地说道。

“好的，我叫布洛尔，这是我的朋友伊西娅。”

布洛尔全然抵不过对方的诚挚请求，转而向莉迪自我介绍道。

“实在感谢，那请伊西娅小姐和布洛尔小姐随我一同去我的人偶店铺里慢慢挑选喜欢的人偶，当然我也可以为你们免费定制人偶。”

随后，我、布洛尔和莉迪三人一同离开餐厅，我们跟随着莉迪来到了一间位于街区一侧正中间的商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