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之归途 第13章 傀儡

这是一间装修格调十分雅致的店铺，店铺内放摆放了至少有十余个架子，上面整齐排列了形态各异的人偶。

“哇，这真是壮观，请问莉迪小姐是人偶师吗？”

布洛尔身处这间四面八方被人偶环绕的店铺，语气惊奇地说道。

“是的，店铺内的所有人偶都是我纯手工制作的。伊西娅小姐和布洛尔小姐如果看上哪个人偶，请随意挑选。”

店主兼人偶师莉迪态度柔和地说，又为我们介绍了一些最新款式的人偶。

“我喜欢这个人偶，它的发色和样子都很像伊西娅，感觉很美。”

布洛尔很快就兴高采烈地挑了一个银色短发、身着白色蕾丝蓬蓬裙样貌的人偶。

“布洛尔小姐真是有眼光，这款样式的人偶也很受其他客人们的欢迎。”

莉迪由衷地笑了笑。

“那我就选这个，伊西娅决定好了吗？”

布洛尔兴奋地将手中的人偶揽入自己怀中。

“我就不用了，到处旅行若带着人偶不太方便，而且我还有霙一直陪着我。”

我边婉拒，边把目光移向正静静伏在我肩头的霙说道。

“也是，那我们就只要这个人偶，可以吗？莉迪小姐。”

布洛尔十分善解人意地询问。

“当然可以，但是伊西娅小姐真的不需要吗？”

莉迪偏过头看向我。

“我真的不需要，实在感谢。”

我朝她轻摆了摆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两位要留下来喝杯茶吗？”

“不用了，我们之后还要赶时间找到今夜休息的地方，请允许我们先告辞了。”

我抢在布洛尔之前婉言谢绝了人偶师的邀请，牵着布洛尔径直离开来这间人偶遍布的商铺。

然而在店铺门完全闭合前的下一秒，人偶师瞬间沉下脸色，眼神冰冷地望着她们离开的方向，嘴里低低地说出一句话，“……明明是这么美的人偶，真是可惜……”

“伊西娅果然是因为昨夜与袭击者对峙，用魔法治疗，所以累了吗？那我们还是赶紧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布洛尔怀里抱着那个美丽的人偶，神色担忧地看着我。

“放心，我没事。比起我布洛尔才是没休息好吧。”

我看了一眼布洛尔眼皮底下那层淡淡的黑眼圈。

“嗯，被伊西娅发现了，我昨天是没怎么睡好。”

布洛尔有点心虚地说。

“我们还是先找一间旅店住一夜吧，而且距离晚餐也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可以在晚餐之前小睡一会儿。”

“好。”

布洛尔感动地点点头，立马拉着我去找寄宿的旅店。

如果我的感觉没错，大概在今天之前就能解决一些事。

但是……

我的余光瞥向自走出来店铺时就一直暗中尾随我们的骑士团的人。

若有外人在场，恐怕麻烦难度会提高。

“对了，伊西娅。你觉得我要不要在这个人偶上施加一层保护咒防止它被弄脏。”

布洛尔心思单纯地双手捧着喜欢的人偶问。

听完布洛尔的话，我的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找到完美解决麻烦的方法了。

我浅浅地笑道：“当然可以。”

深夜十一点整。

布蕾亚城镇的街道一到深夜可以说是空无一人，镇上的居民已经早早入睡，没人注意到流窜街道、拼命狂奔的两个影子。

没过多久，前面的影子一头冲撞进街道的其中一间店铺，店铺的玻璃窗伴随着猛烈的冲击而四分五裂，动静之大直接吸引了正夜巡街道的骑士。

“什么人在那。”

两位身穿制服的骑士立马奔向那间被损坏的店铺。

与之同时，站立在对面街道房檐处身披宽大披风的人正咬牙切齿地收回自己一开始附在人偶上的魔力。

“很遗憾，你这次是无法如愿以偿了。”

我悄无声息地站在那人身后几米外，表情平淡不惊地冲那位全身裹在披风里的人说道。

“虽然我一开始就不太清楚你的来历，但一进到你的店铺我就明白了一切，我能在你的店铺里感觉到属于我的魔力气息残留，那恐怕是你昨夜用等身人偶自导自演被袭击的场面，却出乎意料被我用魔力反击，并在人偶身上留下了魔法痕迹。

至于你对我们下手的理由大概是害怕被我们发现你就是犯人，所以先下手为强，是吧？莉迪小姐。”

几米处的人自知身份被识破，缓缓拉下罩着自己面容的披风，露出那张熟悉的脸。

但与上午时截然不同的是，那张脸现在带着一种轻佻，又有点蔑视的表情。

“哼，昨晚要不是骑士团的人赶到，我就该直接操纵着人偶杀掉你们两个多管闲事的人。”

莉迪冷冷地说道。

看来我让布洛尔先睡着，并用屏障保护起来是正确的决定。

绝不能让她看见眼前的这一幕。

“其他的受害者大概都是被你暗中操控的人偶所杀的吧，为什么不惜操纵人偶杀人？”

我内心毫无波澜地继续地与眼前的杀人犯对峙。

“你们这些小丫头哪里会懂，我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正义’。”

莉迪给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答案。

“正义，你是说杀人是为了‘正义’。”

我微皱了皱眉头，无法理解她话中的含义。

“我就说你们不会懂。”

莉迪眼神轻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自我中心地说道：“你知道布蕾亚城里穷人的数量其实远远高于富人的数量，但绝大多数的钱财和权利都被一起小部分的富人掌握。然而那些富人却整日游手好闲，用权势欺压一群穷人，甚至有多数人因此死于非命。但他们无动于衷，仍旧高高在上地俯视我们，把我们当成路边的垃圾一样看待，却没有人对他们有办法。所以，就由我来制裁那群人，这也是为了正义。”

莉迪越说到后面、越嫌弃且激动，宛如在宣告什么神圣之事。

然而，我一眼看破了她眼眸间一种极度的扭曲和疯狂。

虚有其表的‘正义者’正近乎癫狂地向众人彰显她扭曲不已的‘正义感’。

“所谓的‘正义’只不过是你用来掩盖自己罪行的借口而已，不然你为何要杀人之后抢劫财物，以及对我和布洛尔两个事不关己的旅行者下手。”

我义正言辞地问。

“闭嘴。夺取的财物全都以匿名的形式捐赠给穷人了，至于你们不过是履行‘正义’途中必要的牺牲罢了。”

莉迪面目狰狞地诡辩道。

“但非常可惜，骑士团的人现在估计已经通过我放出的诱饵搜查到你们的店铺，想必在他们加以调查之后就能确认你是犯人并且直接逮捕。”

我将视线远远移至百米外来回奔波的吵闹人群，由于诱饵闹出的动静过大，原本入睡的居民纷纷出门查看外头情况。

“哼，我还真是被你这个小丫头小看了，你该不会以为我会乖乖地等他们来逮捕我。”

莉迪冷笑着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着我，万分惋惜地说道：“你恐怕对你这副美丽的皮囊毫无自知。不过，你也不用太过伤心，我会将这副皮囊的价值发挥到极致。”

莉迪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抬起右手打了个响指，潜藏在我周边的细长丝线立即从四面八方死死地把我的身体缠绕住。

随即，莉迪顶着冷笑，一步步走到动弹不得的我面前，眼神宛若在打量着一个精美的人偶般牢牢放在我身上，甚至还伸手摸了摸我的脸。

“啊，真是太过美丽的人偶。”

莉迪发出一种近乎痴迷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你现在的这副皮囊应该是夺取了他人的吧。”

纵使身处这样的处境，我仍旧内心毫无波动。

实际上，早在我第一眼见到莉迪小姐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她身上的一丝不对劲之处。

“没错，这是我一年前曾服侍过一位女富人的皮囊。当时我只是不小心将水洒在了她的裙摆上，她就叫人用开水烫坏了我的脸和身体，光是夺取这副身体算是便宜她了。”

莉迪仿佛回想起什么不堪回首的过去，瞬间面色凶恶地死死牵制住我的肩膀，力度之大仿佛要折断我的手臂。

我隐忍着肩膀传来的痛楚，翠绿的双眸依旧平静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女人。

这么一来，自己也差不多可以理解她做出这一切动机，绝不是为了什么‘正义’或者帮助深陷苦难之中的穷人，单单是为了泄愤，所以迁怒其他无关者而已。

虽然我作为旁观者没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评判女人的所作所，但因一己私欲而操纵人偶杀人是违反‘规则’以及扰乱秩序的。

我也差不多该解决问题的根源，然后离开了。

我面无表情地开始往缠绕在我身上的丝线运送魔力。

下一刻，原先束缚着我的丝线纷纷调转目标，团团缠绕住了表情由得意逐渐转变为惊恐的女人，并将她拖去街区一头的事发地。

随后，我趁着众人把注意集中在突然被一团丝线拖来的女人身上同时，混入到围观的人群之中，悄悄用魔力将之前得到的人偶以及布尔的手链回收。

实际上，早在我们入住旅店不久，我就利用魔法让布洛尔早早入睡并保护起来。

然后，再用布洛尔的手链幻化成布洛尔的样子引开被操纵的人偶。

尽管将带有他人气息的物品幻化成人形后会显得整体不自然以及动作僵硬，但足以骗过同为死物的人偶感知。

我拾起那个漂亮的人偶，由于布洛尔在上面试了一层保护咒，人偶整体仍是非常整洁、美观。

即使发生了那些事，人偶本身亦是无罪，何况这本是属于布洛尔的人偶。

我这么想着，手上捧着人偶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区人群，独自往我们入住的旅店方向走去。

……别触碰沾附魔力的人偶，‘他’会看见你……

脑海深处忽然响起的声音令我下意识地松开指尖，从我手心脱落的人偶在落地的前一刻瞬间熊熊燃烧起来，随之化为一吹即散的灰烬。

我心有余悸地看着在我眼前飘散无形的浮尘，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刚才的声音是？

“……失败了，原以为这一次就能借由傀儡找到您的准确位置。”

那人万分惋惜地说着，手上依然源源不断地为怀中的人输送自己的魔力。

“哦，怎么？你的那些傀儡又被抹除记录了。”

另一道高冷的声音由房间角落传来。

“准确来说是借助外部劣质傀儡的视角，但在即将要看见的前一秒被强制中断了。”

那人在说话的同时将今夜的魔力输送完毕，又无比溺爱地轻抚了抚怀中人的脸。

“哼，别当着我的面乱碰她，让我很不高兴。”

角落的人用清冷不已的声音说道。

“很遗憾，你是我们之中最没资格发言的，毕竟‘她’是在你的看护之下变成这副模样的。”

那人话音刚落，对方的周身立即聚集起强大的魔力。

“管好你的嘴，我可不想在‘她’的房间里动手。”

“正巧我也不想打扰了‘她’的美梦。”

傀儡师边说边刻意拢紧了怀里沉睡的人。

“好，暂停一下，我们的魔法师该去‘治疗空间’好好冷静一下头脑。”

又一道声音柔和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随着第三人一抬手，原先站在房间角落的魔法师身影顿时消失无踪。

“你就不怕露奇亚直接碾碎‘治疗空间’，然后强行突破你的‘异空间’。”

傀儡师动作轻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当然，那怎么说也是我专门为‘她’打造的‘治疗空间’，而且‘她’也说过喜欢那个地方。”

突然出现的人把握十足地说道，他似乎完全不担心露奇亚会把‘治疗空间’破坏掉。

“就算每晚都向‘她’输送魔力调整，还是完全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傀儡师的语调瞬间降低了几分。

“这不是必然的？现在‘她’只不过是一句空壳。”

“哼，就连大名鼎鼎的‘药剂师’也束手无策吗？”

“毕竟，想从根本上治疗可比单纯地操纵空洞的傀儡要困难多了。”

药剂师话中带刺地反驳傀儡师的嘲讽，又沉下语气说道：“不过，我直到现在还是找不到导致目前状况的根源。”

“哪怕用尽一切办法，我都会把‘她’找回来。”

傀儡师微微拢紧了怀中的人，虔诚地在‘她’额角烙下一吻。

我绝对会找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