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调查录 第36章 番外一 雪夜

夜深人静的时刻，年约六岁的男孩昏昏沉沉地睁开浅蓝色的眸子，待眼睛习惯黑暗环境，习惯地观察一番周遭的环境。

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除了基本家具外还有数量较多的益智玩具，而床边低矮的柜子上同往日一样放置了几袋用小塑料袋分装好的药丸和胶囊。

男孩扶住沉甸甸地脑袋，意识模糊地从自己睡的小床上坐起身。

照着一直照顾自己的母亲教给自己的方法，用娇小的手指扯开塑料袋的封口，把里面的药一口气全部倒进自己嘴里，然后举过一旁准备好的水杯，把药含着水一起熟练地吞进肚子。

突然间，距离男孩房间外面不远处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

捧着水杯的娇小双手因受惊讶而松开，剩余一半水量的水杯顿时掉在坚硬的地板上摔得粉碎，飞溅出来的水有一半溅到了男孩有点旧的睡衣裤腿。

男孩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推开自己房间的门，依靠声音传来的位置本能地靠近声源处。

“你要放弃我们的孩子？你还是人吗！”

最亲近的母亲绝望的哭喊声几乎贯穿男孩的耳膜。

男孩停下脚步，俯在门缝边际，那双漂亮的浅蓝色眼睛空洞无神地看着客厅里的两人反复的争论。

像这样激烈又吵闹的争论在他的记忆中几乎每天都会发生，而且频率越来越高、程度也从心平气和的谈话逐渐沦为歇斯里底的争吵。

“你也该冷静下来，好好为这个家考虑一下了……我们已经尽职尽责地抚养了那个孩子整整六年，这六年间为了给孩子治病，我们都快沦为倾家荡产的地步了……我们苦苦寻了多少个高明的医生，他们每一个的诊断结果无不是‘暂时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患者在现有治疗下撑不过两、三年’。”

“……‘暂时’，他们说的是‘暂时’，或许再撑个一、两年就会有希望了……”

“前提是孩子可能根本撑不到那所谓的‘希望’，那孩子现在的身体状况有多虚弱，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即便……即便是这样，我也想最后陪着我们的孩子……”

女人哽咽又无助的声音再次清晰地传进了男孩耳朵。

他从门缝边又一次看见了最亲近的人脸上那种寞落、悲痛、伤心欲绝、无奈等各种表情交替互换，宛如他曾玩过的一种借由一个小孔看去就能顺着角度变化，看见千变万化的绚丽图案的玩具。

“到时候只会倍增痛苦而已，为了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男人沉痛的叹息声再度传来，他也曾无数次听到类似的声音，看见过男人此时脸上的悲伤不已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为什么……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女人再次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男人长长呼出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说道：“送去孤儿院吧……有传闻说调查局正在各个地区的孤儿院寻找年龄差不多的孩子去培训为调查局的调查官，反正孩子留在我们身边横竖都是死，送去一间条件较好的孤儿院还有可能被调查局选中成为少年调查官活下去……明早出发，今晚好好道个别吧……”

男孩眼神暗淡无光地收回俯在门边的手，默默地由原路回到自己的房间关好门，然后钻回冷冰冰的被窝里。

争吵结束了，他们不会再露出那种表情，继续做无谓的争吵了吧……

男孩只能这般想着，疲倦地合上双眼。

第二天清晨如期而至，男孩在睡梦中被与自己的父亲小声叫醒。

身披一件纯黑色大衣、双手戴着灰色皮手套的男人故意避开视线，用低沉的语气告知他要出一趟远门。

床边地板上破碎的水杯玻璃渣还在，但柜子上的药不见了。不仅如此，男人脚边还增加了一个他住院时专门用来放行李的彩色拉杆行李箱和出门时总要背在后背的蓝色小背包。

男孩僵硬地从床上起身，像个玩偶般任男人为自己换上他平日最喜欢的一件厚棉袄和带有绒毛的棉裤，以及穿上了出门时穿的黑色小皮靴。

“走吧，柯尔特。”

男人走在前替他拉着有点沉的行李箱，男孩则一言不发地跟在男人身后踏出家门。

关上门的下一秒，他听见曾寸步不离陪伴自己、照顾自己的母亲响亮又凄惨的哭喊声。

载着男孩的轿车平稳地驶离他度过六年时光、给予过他温暖的家。

不知过了多久，汽车停靠在一片雪白的街区，积雪街道的一侧一座孤儿院的大门在漆黑的夜空中若隐若现。

男孩半睡半醒地睁开眼睛，驾驶座上的男人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我们到了。”

这天正处于天寒地冻的季节，此时的天空仍一片漆黑，仅有一两颗星星的孤单地挂在天空。

一走下车，寒风便毫不留情地席卷着男孩单薄、娇弱的身体。

他不由自主地蹲下身，身体蜷缩成一团取暖驱寒。

好冷。

身边的男人眼眶泛红地把行李箱和背包放在男孩身边，边吐着白气、边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厚重的外衣，像覆盖一层棉般从上而下罩住男孩小小的身体。

“等一下会有人来接你进去……对不起……原谅我……”

男人混乱又沙哑的声音伴随着呼啸的风声远远飘进男孩耳中。

莫过几秒，他听见了驾驶车门关上、轿车发动引擎扬长而去的动响。

男孩孤身一人蹲在路边，身体因严寒而僵硬得动弹不得。

微弱的喘气声一经发出立即被呼呼风声盖过，浅蓝色的眼睛犹如一滩灰暗的死水般无神地盯着脚下的积雪。

他没有落泪、没有哭喊，更没有追上那个人的想法。

可能是因为极寒限制身体令他无法做出相应的反应，但更多的可能在于他心里明白，即使追上去也无济于事。

已知的记忆中无数次从他们脸上看见的那些表情、听到的那些声音，令他早已明白这是必将要发生且无法撼动的事实。

——成为少年调查官才能活下去。

当他彻底闭上眼睛时，这一突如其来的念头如一缕穿透云层的微光自他溃散的潜意识里浮现。

小番外 ~~~明天晚上加更^0^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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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番外一 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