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时被王恣奕和邢言一左一右搀扶着回到宿舍时,已是夜幕低垂。舍友们早已将她的床铺收拾得格外柔软,床头还贴心地放着一杯温水。
哪怕不久前才经历过人性的黑暗,鹿时看着面前的舍友,再怎么难过也好了许多。
"医生说你要静养,这周的课我们都帮你请好假了。"邢言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语气温柔。
王恣奕则双手叉腰,一副要严刑拷问的架势"现在总该老实交代了吧?还有你今天头上的伤..."
鹿时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还带着几分虚弱"就是...配合警方调查一个案子。"
她刻意轻描淡写,但舍友们从她不时失焦的眼神和微微颤抖的指尖,隐约察觉到事情绝不简单。
夜深时分,鹿时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朱建那双疯狂的眼睛总在不经意间闪现,让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被角。
接下来的两天,鹿时严格遵循医嘱在宿舍静养。
她以为自己正在慢慢恢复,直到第三天下午——
"鹿时,有你的快递!"王恣奕从门外探进头来,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鹿时正坐在书桌前整理笔记,闻声起身去接。就在她站起来的瞬间,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猛地袭来,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变形。
"鹿时?!"
王恣奕的惊呼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鹿时感觉双腿突然失去力气,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只看见王恣奕惊慌失措的脸,和从文件袋里滑落的几张照片——那是朱建案件的相关证据,梁褚说过要寄来给她确认的。
"她怎么样了?"
江黎青的声音在医务室门外响起,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他原本在图书馆自习,接到邢言的电话后立刻赶了过来。
"医生说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加上脑震荡后遗症。"邢言压低声音解释,"校医来看过了,说需要静养。"
江黎青轻轻推开学校医务室的门,看见鹿时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几乎看不见血色。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依然微微蹙着,仿佛在为什么事困扰。
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她缠着纱布的后脑。那一刻,江黎青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
"你们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江黎青对门口鹿时的两位舍友说。
王恣奕和邢言对视一眼,点点头"有什么情况随时叫我们。"虽然她们也不放心,但起码这个人是鹿时信得过的,她们也有课要上,不信也要信了。
医务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江黎青轻轻握住鹿时的手,发现她的指尖冰凉。他小心翼翼地用双手包裹住她的手,试图传递一些温暖。
就在这时,医务室门被轻轻推开。俞时涵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束淡雅的百合。当他看见江黎青握着鹿时的手时,眼神暗了暗。
"她怎么样?"俞时涵将花放在书桌上,声音低沉。
"需要静养。"江黎青的语气礼貌而疏离。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张力。他们都关心着同一个女孩,却站在不同的立场上。
俞时涵在床尾站了一会儿,目光复杂地注视着鹿时安静的睡颜。
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不用告诉她我来过。"
就在俞时涵转身要离开时,床上的鹿时突然发出一声呜咽,身体开始不安地扭动。
"不要...别过来..."她在梦中呓语,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江黎青立即起身,轻声唤醒她"鹿时,醒醒,你在做噩梦。"
鹿时猛地睁开眼睛,瞳孔因恐惧而放大。她怔怔地看着江黎青,又看向站在门口的俞时涵,一时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没事了,你很安全。"江黎青柔声安抚,递给她一杯水。
鹿时接过水杯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她小口啜饮着温水,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
俞时涵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站在她身边的资格。那个曾经只会跟在他身后叫"哥哥"的小女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选择。
"我改天再来看你。"俞时涵轻声说,转身离开了宿舍。
鹿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她知道,有些关系一旦出现裂痕,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江黎青关切地问。
鹿时摇摇头,目光落在窗外渐沉的夜色上。外面的路灯亮起,像指引归途的星辰。
"江黎青,"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说,每个人的长大,是不是总要经历一些事?"
江黎青注视着她略显苍白的侧脸,轻声回答"成长不是忘记恐惧,而是学会面对恐惧。"
鹿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目光转向他"今天谢谢你。"
"不用谢。"江黎青微笑,"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都在。"
深夜,鹿时的体温突然升高。江黎青守在她床边,不时用湿毛巾为她擦拭额头的汗珠。
"冷..."鹿时在睡梦中蜷缩成一团,牙齿轻轻打颤。
江黎青立即将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他又向校医里要了一床厚被子,盖在了鹿时的身上。他坐在床边,看着鹿时不安的睡颜,心里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心疼。
凌晨三点,鹿时突然开始剧烈咳嗽,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江黎青立即按亮台灯,发现她的脸色异常潮红。
"邢言,麻烦叫一下校医。"江黎青保持冷静,但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门口坚持陪床的邢言,听到声响急匆匆喊来了值班的校医。
校医很快赶来,为鹿时做了检查"可能是惊吓引起的发热,需要密切观察。如果明天还不退烧,就得送医院了。"
这一夜,江黎青几乎没有合眼。他守在鹿时床边,时刻关注着她的状况。有时鹿时会突然惊醒,他就轻声安抚,直到她再次入睡。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时,鹿时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江黎青靠在椅子上小憩,眼下带着明显的黑眼圈。
那一刻,鹿时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
江黎青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立刻醒了过来"感觉好点了吗?"
"嗯。"鹿时点点头,声音还有些虚弱,"你一夜没睡?"
"没事。"江黎青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早饭。"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鹿时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江黎青对她的心意,可他们并不是能够并肩的人,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上午,俞时涵再次来到校医务室。这次他带来了一些营养品和一本精装的《追风筝的人》。
"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这本书。"俞时涵将书放在床头,语气温和。
鹿时看着那本书,想起高中时确实经常向他借书看。那些青涩的回忆如今想来,已经恍如隔世。
"谢谢。"她的语气礼貌而疏离。
俞时涵在床边坐下,沉默片刻后开口"关于朱建的事,我很抱歉……"
鹿时摇摇头"你应该很清楚,我要的不是抱歉。"她的眼睛带着伤感,却更多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下个月要去国外分公司常驻。"俞时涵继续说,"可能要去很久。"
鹿时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那祝你一切顺利。"
两人之间陷入一阵沉默。过往的亲密无间,如今只剩下客套的寒暄。
"那本书的扉页,"俞时涵站起身,最后说道,"我写了一句话。"
送走俞时涵后,鹿时翻开那本《追风筝的人》。扉页上,俞时涵苍劲有力的字迹写着:"为你,千千万万遍。"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字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她合上书,将它放在书架的最底层。
有些过往,终究是要放下的。
下午,鹿时的状态明显好转。在王恣奕和邢言的帮助下,她终于能够下床看看风景走动一下。
"你们不用这么紧张。"鹿时看着一左一右搀扶着她的两个室友,忍不住笑了。
"那可不行,"王恣奕一本正经地说,"你现在可是我们宿舍的重点保护对象。"
三人慢慢走到阳台,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柔和。鹿时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心中的阴霾似乎也消散了一些。
"其实,"她突然开口,"我昨天晕倒前,看到了那些照片。"
邢言轻轻握住她的手"都过去了。"
"我知道。"鹿时望向远处湛蓝的天空,"谁都不会让这种事去定义自己的人生。"
夕阳西下时,江黎青带着热腾腾的粥回来了。四个人围坐在宿舍里,气氛难得地轻松温馨。
"医生说你再观察一天,如果没事就可以正常学习了。"江黎青一边为鹿时盛粥,一边说。
鹿时点点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书架底层那本《追风筝的人》。
而此刻的宿舍楼下,俞时涵站在阴影里,最后望了一眼那个亮着温暖灯光的窗口,转身融入了夜色之中。
夜幕再次降临,鹿时猛然想起梦里模模糊糊的一幕幕画面,消失许久的不安感再次席卷全身,看着外面的夜色渐浓,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