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关上的巨响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鹿时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颤,刚夹起的菜叶落回饭盒。她不动声色地看向紧闭的门扉,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缓缓爬升。
鹿时心里明镜似的,朱建绝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信任她,更不可能贸然对她做什么出格的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试探——用那种看似无害的方式,一点点试探她的底线。
朱建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整理着电脑表格,目光却时不时阴恻恻地扫过鹿时,在她纤细的腰肢和微微起伏的胸口停留,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小鹿,你是本地人吗?"朱建终于忙完手头的工作,抬起头时已经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师长模样。他的声音温和得让人放松警惕,但镜片后的目光却锐利如刀。
"是的老师,要是老师有空,可以来家里坐坐。"鹿时刚好收拾完餐盒,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挂起天真烂漫的笑容,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生。
她的声音甜得发腻,连自己都觉得虚伪。
"哈哈,像你这么热情的学生还真不多见。"朱建起身,缓步走到鹿时身后。明明是带着笑意的一句话,却字字带着试探的锋芒。
鹿时能感觉到他的气息逼近,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压缩了。
"可能我天生胆子比较大吧。"鹿时背对着他,强装镇定地提起垃圾,巧妙地侧身从他与桌子之间的缝隙穿过,走向门口的垃圾桶。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只是随意的一个转身。
"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吗?"朱建站在办公桌旁,摘下金丝眼镜,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更加随性,也更具压迫感。
"暂时还没有太清晰的想法,先做好眼前的事吧。"鹿时站在离门口不远的位置,摆出一副乖巧学生的模样。她知道这样的姿态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也最容易让人产生不该有的想法。
"过来坐,跟你聊聊正事。"朱建将旁边的椅子拉到自己的办公椅旁,抬手示意她过去。这个位置太过亲密,已经超出了正常的师生距离。
"好。"鹿时的右手悄悄伸进口袋,摸索着打开了录音笔的开关。她强压下心头的不安,一步步朝那个位置走去。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她能感觉到朱建的目光始终黏在自己身上,带着令人不适的审视。
就在她即将走到办公桌前时,身后的门被敲响了。
随即传来齐淮之清朗的声音"主任在吗?"
这一刻,鹿时从未觉得一个声音如此动听过。
"进。"朱建不悦地挑了挑眉,将旁边的椅子挪回原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他的表情管理得极好,那一闪而过的不耐烦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齐淮之推门而入,目不斜视地从鹿时身边走过,仿佛根本不认识她。
"主任,这是您系这个月的活动审核总表,需要您签字。"他将文件夹放在办公桌上,动作自然流畅。
"好,辛苦了。"朱建接过文件夹,目光在齐淮之和鹿时之间扫过,适时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齐淮之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甚至在出门时顺手将门又带上了。这个动作让鹿时清楚明白,她得救了。
"看来今天确实太忙了。"朱建看了眼重新关上的门,转头对鹿时露出一个极其温和的笑容,"这事不急,小鹿你先回去吧,马上要晚自习了。"
"好的主任,那我先走了。"鹿时调皮地眨了眨眼,微笑着朝朱建挥手告别,将那张人畜无害的面具戴得严严实实。
一转身,她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轻轻带上门,走出足够远的距离后,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关掉了口袋里的录音笔。
一转头,就看见齐淮之站在走廊拐角处。腿一软,险些跌倒,被齐淮之及时扶住。
"鹿大胆,今天怎么怂了?"齐淮之低笑着,胸膛的震动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让鹿时的脸颊微微发烫。
"也分情况,我又不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鹿时缓过劲来,立刻从他怀里挣脱。
"这样太冒险了。"齐淮之收回手,无奈地看着她,"要不是我刚好在整理资料,又有正当理由来找他,你今天恐怕很难脱身。"
"事发突然,我也没想到会这样。"鹿时想起赵尤维的拖沓,后怕渐渐转化为怒气。
"我能救你一次,不一定能救第二次。"齐淮之的神色严肃起来,"否则那个女孩也不会......"他没有把话说完,但两人都明白他指的是谁。
"我知道。"鹿时点头,"下一次就是最后一次,我会做好万全的准备。"她当然注意到了朱建审视的目光,始终清楚自己是在与虎谋皮。
但现在她的计划已经被打乱,齐淮之这个暗棋过早暴露了。
齐淮之拉着她走进电梯,始终无法展露笑颜,忧心忡忡地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女孩。鹿时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瞪了回去。两人就这样在电梯里面面相觑,气氛微妙。
一前一后走出电梯,鹿时任由齐淮之拉着坐上了他的电动车。一路上,齐淮之时而叹气,时而警告,担忧之情溢于言表,简直快要成为鹿时的第二个父亲。
"你想得太严重了。"鹿时侧身下车,故作轻松地拍了拍齐淮之的肩膀。
"一点也不严重。"齐淮之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地看着她的眼睛,"否则那个女孩怎么会没人救下来。"
"好吧,我会在合适的时机抽身的。"鹿时迎上他担忧的目光,同样认真地承诺。
"我不知道是谁让你涉险,但这件事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该重新考虑和那个人的关系了。"齐淮之松开手,神色严厉,确实有种长辈训诫晚辈的气势。
"已经在考虑了。"鹿时的笑容有些僵硬。
目送齐淮之离开后,她才转身走进教学楼。
接下来的两节晚自习,鹿时一直心神不宁。饶是她性子再坚韧,面对这种事也会感到本能的恐惧。那种如影随形的压迫感,让她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梁琇曾经的处境。
"你怎么了?整晚都在发呆。"邢言与鹿时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在想一些事情......唉。"鹿时目光涣散地望着前方的空气,破天荒地在邢言面前叹了口气。
"天啊,能让你叹气的事,看来真的很难办。"邢言还是第一次见到鹿时如此颓丧,感同身受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鹿时沉默不语,只是机械地走路、收拾东西、洗漱、躺上床......这一连串反常的举动让舍友们面面相觑。大家都以为她是被纪检部的工作累坏了,再加上有个不靠谱的副部长,不由得对她充满同情。
然而鹿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收集证据,如何全身而退......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这已经是连续第几个夜晚,她带着满腹心事入眠了。
第二天是周六,鹿时破天荒地睡了个懒觉,比平时晚起了一个小时,却是被噩梦惊醒的。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满头大汗,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膛。梦的内容转瞬即忘,只留下一阵强烈的不安。
舍友们还在熟睡,鹿时轻手轻脚地收拾好,背着包出了宿舍。
一出门就拿出手机给梁褚发消息——她已经想好了对策,现在只看梁褚和俞时涵能否保证她的安全了。
鹿时匆匆赶到学校南街的咖啡厅,点了一杯咖啡等梁褚。她原本以为梁褚就住在附近,应该很快就能到,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而且等来的是两个人。
"怎么把俞哥也叫来了?"鹿时坐在原地,丝毫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
"咳,刚好碰上的。"梁褚面不改色地撒谎,实际上俞时涵的住处离这里至少有五公里远。
"阿时,到此为止吧,我......"俞时涵在鹿时对面坐下,语气恳切,但坐姿依然笔挺如松。
"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就好人做到底嘛。"鹿时戴上微笑面具,打断了他的话。她的语气冷淡,唇角带笑,早已不见往日喊"俞哥"时的那份亲昵。
"鹿时,你要考虑自己的安全,朱建他不是正常人......"梁褚坐在俞时涵旁边,神情急切,仿佛他才是鹿时青梅竹马的哥哥。
"我很清楚。"鹿时端起咖啡,抬眸瞥了对面的俞时涵一眼,"不用劝了,谈正事吧。"
她将自己的计划和要求和盘托出,但还是留了一手退路。俞时涵和梁褚静静地听着,反应却截然不同。俞时涵越听脸色越凝重,看着鹿时的眼神早已没了往日的宠溺。梁褚则听得冷汗涔涔,鹿时的计划太过冒险,如果他们有心害她,她将毫无生机。
"这太冒险了,如果我们稍有犹豫......"梁褚听完立刻就要否定这个计划,却被俞时涵抬手制止。
"阿时,这个方案不合适。"俞时涵与鹿时对视,两人之间往日的兄妹情谊仿佛烟消云散,只剩下冰冷的对峙。
"除非你们能找到一个女生,从头再走一遍我走过的路。"鹿时放下咖啡杯,慵懒地靠进沙发背里,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梁褚敏锐地察觉到鹿时对俞时涵态度的转变,忽然明白了——鹿时也在给俞时涵设局,赌的是他对她最后的那点情分。梁褚转头看向俞时涵,这么多年来,他始终看不透这个表兄弟。
"既然阿时这么有信心,我就配合你。"俞时涵从进咖啡厅起就没有笑过,此刻说这句话时却露出了一个极其真诚的笑容。
"那就明天速战速决。"鹿时看了眼手机上朱建发来的消息,皱了皱眉,定下了时间。
"明天?"梁褚猛地起身,俯身站在鹿时面前。
"刚收到的消息,机不可失。"鹿时将朱建发来的消息展示给梁褚。
"俞时涵?"梁褚看完消息后转头看向俞时涵,后者正若无其事地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咖啡。
"怎么了?"俞时涵抿了口咖啡,放下杯子,抬眸看向梁褚。
"你!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梁褚气得重重坐回沙发。
"朱建发的消息,你喊俞哥干什么?"鹿时收回手机看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你......"梁褚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纠结与无奈,"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他一肚子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一个校外合作洽谈而已,有什么好犹豫的。"鹿时完全不明白梁褚在指什么,收好手机起身准备离开。
"我送你。"俞时涵放下咖啡杯,起身时按了按梁褚的肩膀,递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随后跟在鹿时身后走出了咖啡厅。
梁褚望着窗外一前一后离开的两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古董怀表。他从未想过,追寻真相的代价,竟是让另一个女孩置身险境。
"阿时......阿时。"俞时涵叫了几声,鹿时都没有停下脚步。他只好伸手拉住她。
"俞哥,还有什么事吗?"鹿时回过头,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程式化的微笑,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我说过,你不必做到这个地步。"俞时涵看着她的眼神已经失去了先前的冷静,语气近乎恳求。
"你也说过,由我来决定。"鹿时固执地看着俞时涵,想要从他脸上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已经超出了你能决定的范围。"俞时涵紧紧抓着她的手,仿佛一松开就会永远失去她。
"在你推我入局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鹿时最终还是挣脱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午后的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俞时涵站在原地,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是悔不当初。